3
怪物地盘边境。与森林的柔软草地不同，这里遍布着干泥与石子，怪物们似乎非常喜欢这种地形，而香蒲她们则倍感痛苦。
“小心点这些石头，别被划破脚掌了。”灰泥前后跑动着向猫群传达消息。“我们的草药存量不多了。”
“需要找山莓他们帮你吗？”香蒲说，“我们已经走出森林了，现在只需要找一个能当做临时基地的地方...”
香蒲有些犹豫，明知道森林外满是危险，却还是必须要把这话告知大家。如幻境中所说，除了新家园外，她还需要找到“契约之兽”，但如今光是稳住猫群就已经让她力不从心。
“灰泥！我的脚很痛！”不远处传来母猫的叫声。
“大家都快不行了。”灰泥看向香蒲，“你还打算再继续下去吗？”
香蒲低头，胡须向下歪去，比起往常，她显得无比憔悴。“找地方休息一下吧。”她说。“年轻猫们负责捕猎，中年猫警戒周围。”
“大家的神经都要紧绷到极限了。”灰泥警告道，“这样做无法安抚情绪，你知道的。”
“我们会找到地方的。”香蒲看向前方。
碧蓝天空下，硬地与大块坑洼泥水向着边缘蔓延而去，不时会出现两脚与四脚怪兽的身影在泥水间穿插而过，少量巨型坚石躺在路边，似死去了般纹丝不动，一切都十分陌生。
我做对了吗？
香蒲思考着。此次旅行，猫群伤亡惨重。
“给。”柑橘走过，丢下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这已经是这里能找到的最好的猎物了。”
“给大家吃吧。”香蒲低头。
“既然这样。”柑橘轻咬老鼠，扭头大快朵颐起来。
在香蒲面前，那只老鼠被迅速解决干净，只剩下一副骨架，而柑橘只是瞪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脚步声渐进，山莓又递上一些浆果，“灰泥说这些也可以吃。”，他望向柑橘离开的方向，“别在意他，你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没人可以决定对错。”
“谢谢...”香蒲有些落寞，但仍不忘鼓励道，“我相信我们很快就可以找到新家的。”
“也许吧...”山莓转身，“大家都很想相信你。可你决定抛弃探险队离开森林，又不愿说原因...”
“山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年轻白猫打断了山莓的话冲上前，见香蒲也在，便收敛了一些，“就在不远处，一个巨型坚石周围，有好多干草，还有好多水！而且没有怪兽！”
香蒲与山莓面面相觑，“白鱼，你确认那里没有危险？”山莓问。
“没有，周围没看到任何怪兽！”白鱼自豪回应。
香蒲快速把浆果塞入嘴中。“去看看吧。”，她起身，“也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落叶季，黑夜比往常更早到来，圆形坚石如巨树般屹立，无数干草堆叠成小山围成矩形，就连寒风也无法撼动分毫，只有少量干草耐不住性子随风飘去，飘向危险与机遇并存的远方，谁也不知它们将会降落到哪里。
月光透过枝干间隙照向地面，银白微光中，猫群用干草制成床铺，终于勉强休息了一夜。
不知何时，小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传入鼻腔，身下渗出滴滴粘稠液体，淹过脚掌、侧腹、尾巴，视野逐渐被染上颜色，是厚重又黯淡的红色。红幕之上，爪印与毛发不断出现，杂乱而无规律。
液体越积越多，似试图占据身体的野兽一般扑涌上来，逐渐无法呼吸，脚掌在液体中胡乱滑动，但越挣扎，死亡似乎就更近一些。
千钧一发之际，气味散去，液体流向四方，视野中淡去的红色血幕后缓缓显出一个影子，两脚怪兽般垂直站立，隐约散发着鲜鱼气味。
这到底是...？
“白鱼！！别去！！”
“你会死的！！！”
喊叫声突然响起，视野变得漆黑一片，香蒲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幻境之中，她慌忙爬起，顶开干草枝来到外面。
众猫绕着不速之客俯下身子，抬高屁股以示警告。
香蒲抬头，那不速之客正是一只两脚怪兽，他正学习四脚怪兽的姿势俯低身子，将一些砂砾状的奇怪物质丢在爪边，散发着诱人香味。
“发生了什么？”香蒲问。
“这只怪兽不知道从哪出现的。”山莓有些紧张，“白鱼那家伙还想靠近他，真是疯了！”
由猫群组成的防御阵地前，白鱼正匍匐着朝前移动。
“白鱼！你在干什么！”作为兄弟，山莓急得全身发抖，“大家不会怪你的，快给我回来！！”
也许它是...
香蒲思考着。
那怪兽十分有耐心，面对威吓却丝毫不惧，只是压低身体静静看着朝它前进的白鱼。
“香蒲？”山莓惊道，“你想干嘛！”
香蒲越过山莓，毫不防备地走向前，心脏却飞速跳动，四肢也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
也许他就是契约之兽？如果不是的话...不，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我也该扛起猫群生存的重担，这是猫仙的责任，我代表的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众猫起身，惊讶地看着年轻首领走上前，不管从哪方面看，她都十分害怕，可却没有停下脚步。就连那两脚怪兽也惊得转头，又伸出比正常猫大几倍的脚掌上下摆动，意义不明。
“她一定会死的...”灰泥躲在干草堆旁轻声说，“从古至今，两脚怪兽都是我们的敌人。它们可以轻易我们撕碎最好的战士。”
白鱼见香蒲走过身边，更是无比惊讶，他原本打算依靠替猫群承担风险来抵消自己侦查不足的过错，此时却愣住了。“原来香蒲这么勇敢。”他嘀咕着。
那只巨大脚掌就在眼前，香蒲俯低身子，像是被逼到角落的老鼠般缩着脑袋不敢再靠近。
低沉吼声响起，脚掌渐渐靠近，掌心上静静躺着一颗棕色颗粒。
浓烈的鱼腥味传来，幻境中的景象再次浮现，血幕后，面前怪兽的样貌竟与那影子完全重合。
香蒲，这是你的使命，去吧。
群猫的注视下，香蒲果断将那颗粒舐入嘴中。
“咔嚓”
碎裂在嘴中的，是比新鲜猎物还要鲜美百倍的味道，满足感在味蕾累积到了极限，仿佛吃下这一颗小东西就能比得上吞咽无数猎物般。
“好吃...”香蒲难以置信地说，“比猎物还要好吃。”
脸上浮现出高兴的神情。当她转头打算将这一消息传达给群猫时，却见到他们惊吓到极点的样子，全身的毛像刺猬般炸出，尖牙紧贴着嘴唇向下压去。
“香蒲...”不远处的白鱼轻声说，“小心，小心后面！”
后面？
巨大阴影笼罩全身，一股炽热极速接近，香蒲本能地前胸贴地，却强忍住后腿发力的冲动。
粗糙、却温暖，这是香蒲第一次与怪物接触的感受，虽然只有片刻。
“我还活着。”香蒲起身。“也许它真的是...”
地面震动着，怪兽默默离开，随意吼叫了几声后便向着那坚石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盒装着无数颗粒的方形容器。
“大家，没事的，相信我。”香蒲说，“食物稀缺的时候，这些也能算是食物。”
“搞什么！怪兽的东西我是不会碰的。”头一个回应的果然是柑橘，“其他猫随意！”
在它的发言下，大多数猫都没有靠近，纷纷在领袖和理性间犹豫着。
“白鱼！你要干嘛！”山莓突然喊道。
距离香蒲更近的白鱼竟踱步上前，站在香蒲身边，“香蒲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吧！”说着扭头看着香蒲，“是吗？”
香蒲默默点头。
“我们猫群能存活到现在，就是依靠着历任猫仙不是吗？”白鱼看向群猫，“遇上那么危险的情况，连我都不敢接近，可香蒲做到了！难道这不是她值得相信的理由吗？”
“谢谢...”香蒲道谢。
“没事。”白鱼仰起头，一副得意的样子，接着将容器里的几颗食物吞进嘴中，“这个，超好吃啊！！”
“是吗？那么我也来。”另一个声音传来。
“山莓！？你怎么...”白鱼有些惊讶。
“这次，我承认你做得对。”山莓说，“无论如何，你的勇气也值得称赞。”
紧跟着山莓，猫群围到香蒲周围，只有柑橘与他的伴侣仍留在不远处。
也许，这就是作为猫仙的幸福之处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让大家陷入危险了。
香蒲下定决心。
“唔...”山莓突然抬起头，“这个，简直是美味啊。”
“是啊，真希望有更多！”
“太棒了，我已经好久没填饱肚子了。”
猫群叽叽喳喳地分享食物，除了少数几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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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往后的十几天，那怪兽天天都会带来不少水和食物，猫群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畏惧它了，日子仿佛可以像这样一直持续下去一般，新家园即将建成。
直到那天晚上...
香蒲的床铺边，嘈杂声响起，那之中似乎混着无数说话声与吼叫声，听不清它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无比混乱。香蒲爬起，视线穿过干草枝，却看不见任何东西，那声音也瞬间消失不见。
也许只是我太累了吧。
香蒲想着。她再度躺下，可那声音却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大，更杂，时而如战场般高吼不断，时而又如捕猎般急促紧张，心跳声变得愈加明显。香蒲惊得爬起，那声音又再度消失。
我这是在哪里？是在幻境还是现实？
香蒲搞不懂，就在她打算再度入睡时，那声音几乎近在耳边！
“快跑！”“救命啊！”“稳住防线！”“它过来了啊！”“我不想死啊！”
坚石与利爪摩擦，脊背被刺穿，喉管被砸裂，肉体被破坏。同胞们踩着同胞们的尸体胡乱跑动，防线，已不复存在。
心率到达极限，神经紧绷错乱，身下液体淌过，腥臭又粘稠。
香蒲抬头，只见一轮血月挂在空中。
时间不多了，也许就在第二天晚上，惩罚将至。
“如果再不进行契约，将它带回这里的话，末日将至！族群将面对死亡！”香蒲吼叫着。
“香蒲！”“全族群都听到了。”“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会死吗？”
这一天，群猫陷入了恐惧，哪怕是经常来的那只怪兽，大家也没给它好脸色看，可就在它失望离开之时，香蒲却追了上去...
但第二天，那怪兽并没有按时到来。
天边，太阳还未落下之时，一轮血月渐渐浮现，一只握着武器，精壮无比的怪兽突然接近，猫群察觉之前，好几只四脚怪兽已经包围了草堆，战斗打响了...
哀嚎与血泊到处都是。在信任崩溃之时，猫族四分五裂，香蒲已彻底失去信心，仅凭着那份怨恨踩着无数同伴的尸体逃出战场。
这样，也能被称为领袖，被叫做猫仙吗？不能吧，但至少我要找到他，为死去的同胞讨个说法。
带着仅存的同伴，香蒲再度踏上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