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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小小的出租房，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旧车库。方方正正的空间内，不透明塑料墙横竖交错，隔成几个不同大小的房间。而文宗就住在这里。
房东是一位老男人，长得和蔼，也不住在附近。文宗只花了一小笔钱就获得了这车库一年份的使用权。
用钥匙打开小门，文宗走进这自称为家的地方，又招招手引群猫走进家中。
左手边约两平米的空间竟也配上了拉门，这是文宗堆积杂物的地方，他从底层抽出一大袋猫粮，一把一把将这些颗粒扔进旧脸盆。
“城市里没什么东西吃吧，这些应该够了。”
不大的客厅里坐了好几只猫，听完文宗的话，它们面面相觑。
“怎么了？这是在乡下你们吃过的，吃吧。”
白鱼向香蒲抛去眼神寻求意见，却察觉香蒲似乎不在考虑这件事，她双耳竖立，瞳孔弯曲，隐约能察觉到她隐藏着的愤怒。
“那时你听到了我的要求吧，怪兽。”
文宗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许吧。抱歉，我没把它当成真事，我只是...”
“你只是害了我的同伴，我的族群，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这...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和猫说话这种事，没有一个人类会当真的啊！我想你们也一样吧，除了你以外，会有猫觉得和人类对话很正常吗？”
文宗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感到悲伤的同时，他真的不想被这些难得的伙伴误解。
“我...”香蒲回头，族员们似乎仍不敢相信这一切。
的确，以往与猫仙缔结契约的都是同类，和怪物还是第一次。
“对吧？”说着，文宗尴尬挠头，他不知道这时该作何表情。
香蒲顿时觉得脸颊变得比火焰还要烫，恨不得立马钻进某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细想一下，她的确只考虑到了自己，完全没有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
可对方是怪物啊！不，就算如此，只丢下一句要求的话就回去，是难以让对方信服。啊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香蒲低头抓狂地挠脸，完全不好意思重新面对族员们。
“都过去了，香蒲。事到如今，跟随着你的大家都绝不会抛弃你的，哪怕你回到从前也一样。”山莓轻舔了下香蒲的左肩，又看看文宗，“见识到这奇迹，大家更加确信你就是被选中的猫仙大人了。”
“是啊，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想要个说法。只是因为相信你罢了。”白鱼补充道。
“山莓...我饿了。”一只苗条的母猫突然出现在山莓身后，细心舔舐着他的毛发。
“吃吧大家...”见状，神情落魄的香蒲轻声说，“我想这怪兽不会伤害我们。”
“是我还不够成熟，也许害了大家的是我。”她这句无比小声的猫叫并没有被其他猫听到，倒是清晰传到了文宗脑中。
猫仙果然是真的...似乎因为我没留下，它们死伤惨重...这样也许真的可以与它们...
文宗整理着刚才听到的信息，从客厅角落的小冰箱中拿出一罐稀奇玩意，然后又很自然地蹲下将它摆在发呆的香蒲面前。
“你是猫仙大人吧？我想和你谈谈，单独的。”文宗小声道，“这是报酬，或者说是贡品？反正就是类似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
“来了就知道了。”文宗微笑。
和猫咪们相处了那么久，利用好奇心这种小伎俩他还是会用的。
“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了这个...”
“是是。”
拿起罐头，文宗起身走向卧室，这房间比客厅小了一圈，有着一张单人床以及一个小书桌。
跟随着幻想出的猫咪王国，文宗用出对待“猫中贵族”的礼仪，他盘坐在地上，将罐头摆在身前，而香蒲也十分配合地正坐在文宗面前。
“额，琥珀...不，猫仙大人您好。”
“我叫香蒲。”
香蒲微微低头。
“哦！忘记了，我叫文宗，是人类男性。”文宗傻笑着自我介绍。
“我对你没什么好感，文宗。”
“我知道，你们的遭遇也有我的责任，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想办法去解压，就像这样。”文宗拿出钥匙在罐头上滑来滑去，可是哪怕用力到手指因受挤压而出现红印也无法打开它，只好无奈摇头，“您也试试？用全身的力气破坏它！”
香蒲犹豫了几秒，爪子不耐烦地伸出又缩回，最终她还是遵从本能一爪子划过铁盖，快到连文宗都没看清。
他低头，只见铁盖上留下了几道很深的爪印。
“好点了吗？”
“似乎是的？”香蒲看上去仍有些不满足，“我能弄坏它吧。”
文宗点头，自己的观点第一次被别人所接受，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萦绕心头。
香蒲压低身子，似看着猎物一般直瞪着罐头，然后一跃而起——
“咔啦。”
尖齿扎入铁皮，利爪将破口撕扯拉大。
文宗睁大眼睛，惊讶于这强大的破坏力。
随后，浓烈的鱼腥香味溢满整个房间，这从未享受过的美味让香蒲垂涎三尺，下一秒就想将这铁盒里的东西一口吞下。
可理性让她忍住欲望，重新坐正。
“感觉好多了吧。”文宗问。
“是的。”
香蒲舔舐着嘴唇，强忍住不流下口水。
“这样我们就能开始了？”
“你想说什么？”
是道歉？还是解释？或者是更复杂的东西？
香蒲思考着对方可能会说的事情。
“猫仙也好，生活方式也好，先放一边。”文宗皱眉，“最重要的是，你们能做我的朋友吗？”
香蒲的耳朵抖了抖，显然对这问题不太满意。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文宗既紧张又害怕，一直以来他都自顾自地将流浪猫们当做朋友以及学习对象，可却无法得到回应。
多希望他们真的可以和我交流啊...
这是文宗的愿望之一，
可是——
“做不到。”香蒲摇头，“我们不习惯与怪物接触，更别说是当做同伴了。”
“就算只有您的话...”文宗不甘心。
“已经说了，我对你没有好感。”
香蒲摇头，接着清洗起爪子，不再直视对方。
“那件事情真的很抱歉。”
“不用说了。”香蒲有些不耐烦，“既然契约已经达成，我们也只能留在你的身边，直到下一次预言之日。不过我们会尽快解决的。”
“契约？预言之日？”文宗不解。
“你不用管那么多。”香蒲摇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可以自己解决，猫仙族一向如此。或许，以后的事情也与你无关了。”
“可是这里...”
“我们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不论如何，怪物和我们是不可能和睦相处的。”香蒲小步走向门口，“再见，感谢你的食物。”
虽有一扇门挡在香蒲面前，可她只看一遍就明白了该如何打开它。她跃起，落下，塑料门便缓缓打开了。
客厅是已经填饱肚子的猫们，白鱼和山莓正警惕四周，灰泥则安心地舔舐着毛发。
“该走了，去找一个适合的地方。”香蒲说。
猫们纷纷聚到一起。
“走？去哪里？”只有一只母猫质疑道，“这里有食物，而且也安全吧。”
山莓瞪了她一眼，“池杉，难道你打算依靠怪物生活吗？它什么时候会吃了你也不一定啊。”
“可香蒲认识那怪物，而且还达成契约了吧，为什么又要去危险的外面受苦？”名叫池杉的母猫感到有些委屈。
“相信香蒲吧，不管怎么样，她都是猫仙。”山莓轻声安慰道，亲昵地梳理着池杉炸开的毛发，“记住，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照顾好你的。”
此刻，香蒲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等等！你们还受伤了吧！”文宗着急地跑出卧室，手里抓着一袋酒精纱布，“这些对伤口有好处，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把它们缠在伤口上就行。”
“不用。”香蒲淡淡回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可以治疗伤口？”与香蒲相反，灰泥显得十分好奇。
“应该说是防止感染？可以消毒。”文宗说道。
灰泥凑上前，闻到一股刺激味道，“难道是芦荟液？”
“不是，额...也差不多吧。”文宗笑了笑。
“香蒲，这个有用！”灰泥果断说，“我们很需要它。”
“我们能找到替代物吧？”香蒲轻声问。
“你明白的，在陌生环境里收集药草的难度。”灰泥的语气有些沉重。
“她又没受伤，当然不懂我们这些拼命保护她的猫。”池杉调侃着。
“香蒲，她不是这个意思...”山莓慌忙打着掩护。
“好吧，带上它吧...”香蒲的语气中带着劳累。
文宗虽无法从信息里读出情绪，可那喵叫声里还是能听出些端倪。他无比担心，却又毫无办法，就像是面对一位固执地不愿意吐露心事的好友一样，也无法追问什么。
仔细想想，观察它们这么久，我依然不理解它们的世界啊...难道，固执又自强才是流浪猫们能顽强生存下去的理由吗？
尽管不愿意，文宗也只好放弃，目送着群猫打开房门向外冲去。
这时，文宗才感觉到脸上隐约传来痛感，衣物布料传达着湿润感。
“差点忘了我也受伤了。”他轻声嘟囔着，回到房间打算简单包扎处理伤口。
果然就算发生了幻想中的事，我也还是只有一人啊，真不甘心——
夜晚，文宗悄悄把那开着的鱼罐头放在家门外，又爬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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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麻烦的、被迫与人交流的新一天到来，文宗和往常一样早早叠好被子，简单吃完早饭就出了门。
那鱼罐头没动分毫，看来不仅是香蒲她们，就连流浪猫也不曾来过。
文宗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加快脚步朝学校走去。
“早啊，文宗同学。”
“早。”
女生从身前走过，文宗突然抬起头，发现那人竟是芊羽，与往常不同的是，那声音中已经失去人情味，如机械般冷淡。
这样就行了，本来就应该如此...
文宗感到安心。
虽然至今为止已经无数次产生这种感觉，可为什么这一次，在安心以外，又多了一些渴望？我在想些什么？
文宗摇头，拼命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
因为这样，他没有注意到芊羽回到座位后悄悄抛来的眼神。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
这是课本某页页尾的最后一句话，文离抿嘴，似乎体会颇深。他构思着徐志摩这句话背后的场景，连班主任的早会发言都没听进去一句。
几分钟后，他终于翻页，突然发现书页间飞出一张纸条，似乎写着一行字。
文宗将它放在面前，一股熟悉的清香气息传出，纸上用纤细端正的字体写着：
‘中午能来校舍后吗？ —— 芊羽’
这是什么时候放到书后的？难道是打招呼的时候？她是故意对我冷淡的？
文宗思考着，一边微微扭头，芊羽正与朋友们聊着天，眼瞳在面前两人间交替。某一刻，约一秒的十分之一，两人目光交汇。
文宗慌忙转移视线，双手不自觉地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昨天我都已经这么说了，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我认识的家伙们都这么固执呢？所有可能要找我的理由，都是不必要的啊...
一片枫叶随着风舞进窗口，似精灵般在文宗眼前盘旋翻转，烈火般的红刺激着他的感官。
“啪！”
文宗猛地将它拍飞，撕裂声十分刺耳，碎片朝着不同方向分散飞走，落成一片红幕。
他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他知道。
原本应该是不会去的，但又为什么会产生想去的欲望呢？她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上午，文宗都没办法好好听课——
“...对不起！今天忘记带那个了，我回去一下下，你们先吃吧。”
“诶？芊羽要回去吗？我可以保护你！”男生撸下袖管展示肌肉。
“那个，不太方便...”芊羽有些为难。
中午，文宗将头埋在书里，可完全控制不住偷听芊羽她们的谈话。
“你真是不懂女生啊，天哲。今天就让她一个人吧。”一个女生带着笑意说。
“就是啊！不解风情！应该是那个快来了吧，女生都有的。”另一个稍高的女生说。
“真是的！别说出来啊你们~”芊羽装作生气地离开座位，“那我先走了！”
她是认真的！巧妙地摆脱同学，故意不好好打招呼，都是为了与我见面做准备，这么为我考虑，这次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一定！
文宗认识到。
一番心理博弈后，他还是决定过一会儿就去。
为了不被注意，必须要隔一段时间才行。这是文宗这么多年来自然养成的警惕感。
差不多了吧...
挑了一个大家都在吃饭的时间，文宗悄悄溜出教室——
校舍后，阴影中，她将一束侧发捋向身后，刘海被风吹得在额上起舞，长发乘着秋风自由翻腾，她眼冒光，耳轻抖，嘴上哼着不知名悠扬小调，制服裙摆皱向一边，鞋尖点地为自己伴奏，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
从她的身上，文宗似乎能体会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乐趣，是自由，是开朗，或是还有别的什么？
说不定这件事会很轻松呢？
文宗不由得这样想着。
直到文宗走进，少女还慌慌张张地挺直身子，双手压下裙摆，脸红红的，颇有些不好意思。
“被你看到了，其实那是我放松自己的方式，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很随便吧，对于女生来说。哈哈哈。”
文宗愣了几秒，他思考着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可到最后却依然是一脸冷漠。
“你，有事吗？”
连他自己都惊讶的，十分冷淡的语气。
这不是我想的，而是我只能如此，
不管怎样，我就是无法善意揣测，
与我接触，真的有必要吗？
我无法露出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