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尸山...
破旧雨棚下，到处都是尸体，血液将这里的绿地全部染红，血腥气味缓缓向四周扩散。
“好久没见到这种场面了...”一个戴着防毒面具，套着隔离服的男人感叹道，“竟然这么惨烈。”
“干活吧！处理这些家伙是我们的责任。”另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将尸体捣碎，铲入身后的小车中，“希望老板不会因此扣我们工钱。”
捕猫队，正是负责处理流浪猫相关事情的组织。不久前他们接到举报前来处理猫患，而第一次与猫们的接触并不顺利，甚至有两个员工遭到激烈反抗，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奇了怪了，现在也不是**期吧，这群家伙在想什么呢。”男人嘟囔着，低头洗去血液，“迫不得已也只能出动特殊部队了吧...”
两人沐浴着傍晚发黄的日光，奋力处理着尸体。
不远处——
少女穿过灌木丛，她看上去很着急，长发中夹着好几片落叶，套在衬衫外的毛衣被树枝刮得到处都是线头，百褶裙下的裤袜也破了几个洞。
“你应该在这里吧，文宗同学...”她小声嘟囔着放慢脚步，生怕打扰到目标，“希望你在...”
这时，她嗅到一股不对劲的气味，腥臭无比，让人恶心，她的大脑一阵晕眩，呕吐感顺着食道攀登向上。
不过，她还是强忍住不适，坚持走向前。
脚下出现点点暗红，草叶上停留着奇怪毛发，那面墙后就是之前来过多次的废旧车棚，想找的人也许就在这里。
少女屏住呼吸，迈出一小步，然后转过身，隐藏在墙后的东西全部呈现在她的面前。
这景象，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夕阳快沉入地底，发出临终前最后一抹血红色的光。光下，白骨、断牙、肉体组织堆成小山，血水似小泉从断骨尾部潺潺流下，灌溉草地，染红一切。
尸山旁，一辆印着熟悉标志的小车发动，车前挂着的巨大铲子即将扎入小山，似有一人在山后不断摇头，用铲子清理残留的部分。
“不...怎么会...”少女不敢相信这一切，不由得一步步后退，“为什么会这样...猫们，那些可爱的猫们...”
车厢上的标志印入眼中，除了恶心外，罪恶感涌现，让她的心情雪上加霜。
“你太过分了...爸爸！”
少女喊叫着，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这样，这样我还应该怎么面对他啊！他为了我都...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少女撕心裂肺地喊着，“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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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想引起麻烦，不想影响他人，我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现在一个个的人或非人，都存在于我的世界之中？
文宗想着。
“我知道了，你状态不好就好好休息吧！反正就算来了也心不在焉的，最近我引入了一些电子书，收益还算可以，工资就不扣你的了。”
就连那固执的书店老板也不知为何打破了枷锁，是不是在向我表达什么呢？
文宗将手机收回口袋。
如果下次芊羽她还会不顾一切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好好面对她吧。
文宗下定决心。
拨开挡在面前的小树枝，文宗走入一处从没来过的绿地，这里是小区边缘，也算是旧住宅区，几乎没有路人，也没有负责打扫的工人。
“抱歉...”
他边默默跟踩断的小草道歉，边跟随着脑中一股微妙的炙热感前进，这股感觉似乎就代表着猫们所在的位置，不知为何，文宗很确定这点。
空气中隐约透出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像是铁锈一般，在这片植物狂野生长的绿地，这种味道几乎不可能存在。
文宗渐渐变得有些急躁，他不管挡在脚下的小树枝，撞开叶片们组成的小墙。随着味道变得越来越浓烈，文宗脑中的炙热也变得更加明显。
“白鱼，怪兽就在前面，喉咙与后颈是弱点，一定要一击致命。”
突然，一条信息出现在他的脑中。
白鱼？难道是猫仙族的其中一只？
文宗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小心，它好像要发现我们了！”
又是一条消息传来。
树丛“沙沙”摇动，几片枯叶随风飘下，是代表破败的土黄，文宗心头一紧，忍不住喊出了声：
“别怕，我是文宗啊！之前和你们接触过的！”
明明这么小心前进，结果还是打扰到他们了啊。
文宗叹气。
面前的树上，一团白毛突然掉下，等他匍匐在地上，文宗才看清这是一只白毛猫，只不过身上有着好几处血红，其中一只爪子涂上了药物悬在空中。
“你受伤了！”文宗赶紧将怀里堆着的东西通通放在地上，想凑上前。
“别动！怪物！我们已经开战了吧！山莓都跟我说了！”白鱼边叫着，边呲牙咧嘴地向文宗示威。
“开战？”文宗皱眉，“难道你们...和别人接触了？”
一定是捕猫队！可平常他们根本不会出现，除非有人举报。
“接触？我们只是想拿食物而已！你们就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和那帮胆小软弱的流浪猫一样自私小气！”
“这...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们和你们不太一样！我们...”
文宗急得满脸通红，连忙走上前。
“别过来！！”
下一秒，他裤腿处的布料被切成了三段，明明近在眼前，却几乎没有看到这白猫出爪，他慌忙后退一步，额上渗出冷汗。
不行，他不信任我，不管我表现出多大程度的热心，他也感受不到...
一些不好的回忆在文宗脑中显现。
难道他们也和人类一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做法是没办法消除隔阂的...
文宗又后退一步。
放弃吧，放弃吧，他们其实不是你的朋友，只不过是陌生的猫而已，而且与流浪猫们不一样，它们也许真的会杀了你。
脑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就在文宗打算逃走的时候，另外两个声音响起。
“白鱼，他是我叫来的。”“别紧张，他好像带来了有用的东西。”
一只虎斑猫与一只长毛灰猫从白鱼身后的树丛中出现，和白鱼不一样，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伤口。
“香蒲！？你也听见山莓说的了吧！山莓现在受的重伤，都是这群怪物造成的！”白鱼的情绪十分激动，“你居然还把它找来！你背叛了我的信任！要是山莓死了，就都是你的错！”
说完，白鱼气愤地跑走了。
文宗面前，香蒲低头，似乎非常沮丧。
“没事的，香蒲。”长毛灰猫出言安慰。
“我不能再做出错误的决定了...如果再这样下去，猫族会支离破碎，祖先也不会原谅我的。”
香蒲轻声叫着。
“不会错的！”文宗这时却显得很激动，他的存在终于不会被猫们排斥了，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抱歉，明明之前拒绝了你，现在却还找你来...”
香蒲上前，压低了身子，似乎在道歉。
“没事的！被他人排斥，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文宗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寂寞。
因为芊羽的行为，文宗察觉到自己有了一些改变，原本不会去在意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也会有些哀伤。
“我叫灰泥。感谢你的药草，我们很需要它们。”长毛猫也来到香蒲身边压低身子。
这是文宗第一次收获感谢，虽然是来自猫们，但心中那一股暖流证明他的确深受感动，甚至快忍不住流泪。
“没事，灰泥。我非常非常希望能帮到你们，要是能和你们成为朋友的话，我...”
“跟我一起去营地吧，有些事情要说。”香蒲却没灰泥那么随和，她先一步钻入树丛。
我果然还是想得太美好了吗？
虽然有些尴尬，文宗还是拾起地上的东西，跟随两只猫在树木中艰难前进。
显然，事实与文宗脑中想到的完全不同，与其说他想得美，不如说是完全与实际搭不上边。
猫族的新营地位于小区后方，接近边缘的小河，这里人迹罕至，植被茂盛，不少藤蔓从粗壮树枝上荡下，将树林里的样子遮的严严实实。
“原来旧小区里还有这种地方啊...”文宗嘟囔着。
“不要做多余的举动。”香蒲突然出声警告。
这是一片小空地，猫们已经用叶片将这里堆得十分柔软艳丽，它们各自按照顺序用树枝或是藤蔓组成小窝排列在周围，显得井井有条。
文宗怯生生地看看周围，就像是第一次走进朋友家一样，可家中的生物却似乎不怎么好客。
猫们身上受的伤比之前更重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竖直耳朵，瞪着文宗，十分警惕，仿佛只要文宗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它们就会冲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文宗十分担心，却又不敢出声，只好学着之前的样子，将东西默默放在脚下。灰泥点头致意后便留在那堆东西旁开始整理起来，文宗则继续跟随香蒲绕过营地来到一棵大树后。
按照指示，文宗坐在树根下，香蒲则坐在不远处，她似乎早有准备，提前在这里堆了不少树叶。
“说实话，我们不信任你，也不欢迎你。”香蒲轻声道，“但我们的确需要你的帮助，文宗。”
文宗低头，他知道猫们都像这样高傲，冷漠，并自顾自地把这种缺点当成是生存下去的代价。
世界上绝不会存在完美无缺的生物，只是比起人类的复杂多变，猫们那鲜明统一的缺点更容易让文宗接受。
“我会帮助你们的！”文宗回答。
香蒲眯起眼睛，身为猫，她不能很好地理解文宗现在是什么表情。可尽管她十分怀疑面前的怪兽，但也只能选择相信它了。
“谢谢。”最后，她还是轻声道谢。
“没事的。”文宗一脸轻松，从很早之前开始，他都在给予流浪猫力所能及的帮助，至于回报，也许只需要那一份温暖就足够了，“以后我每周都来给你们送吃的，可以吗？”
香蒲点头，胡须微颤，耳朵也警觉地直立起来，这份好意让它有些不适。
突然，身边草丛处传来动静，连文宗都听到了那叶片与叶片的微弱摩擦声。
香蒲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又迅速被悲伤代替，“出来吧，白鱼，这么明显的敌意，连最迟钝的猎物都能察觉到。”
白猫气势汹汹地从草丛钻出，毛发炸作一团，肉掌已经掩盖不住散发着寒气的利爪。
文宗从没见过这样尖锐巨大的爪子，心中涌出一股寒意。
“现在知道我们营地位置的怪兽，就只有你一个吧。”白鱼低吼着，他俯下身子，蓄势待发，“如果放你回去的话...”
文宗抹去冷汗，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不一样，人和人之间没有像你们这样联系紧密，没有了彼此就完全无法生存，不少人都是心怀冷漠却强装热情，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怪物中的叛徒？”白鱼仍没有放松警惕。
“不是叛徒...”文宗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猫们与人类相差太远了，“可以说是，独行者？你们中也会有的吧。”
可白鱼却摇头，“独行者？单独一只猫是绝对不可能活得久的，怪物们很快就会杀死他！”
面对这只咄咄逼人的白猫，文宗无话可说，他思索着说服对方的办法，可不管怎样，这是一只动物啊。他开始理解为什么猫与人之间无法真正成为朋友了。
白鱼见状，上前一步，“你毫无理由地奉献好意，目的难道是获得情报？快说实话，我可不像香蒲那样温柔！”
文宗摇头，“我只是想，让你们更加认同我而已。我承认，你们身上有着我向往的某种东西，但那绝对不是物理上的。”文宗开始思考，为了表达诚意，把脑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嗯...也许是无意中对同伴的关心？也许是谨慎又积极的生存方式？你们不管遭遇什么样的挫折，就算居无定所在外流浪，也能坚强存活。我向往这种感觉，可惜人与人之间很少有...大家都藏着自己的想法，无时无刻都有可能爆发。”
“啧，真是奇怪的物种。”白鱼似乎有些听不明白，但从文宗的语气以及透出的气氛中，也些微了解到了一些东西。
“冷静点，白鱼，现在我们需要他。”香蒲轻声安抚道。
“这次就算了。但要是之后有怪物找上门，我会毫不犹豫地找到你，杀了你！”白鱼收起利爪，头也不回地走回营地。
香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文宗，文宗能确定，那眼神中至少有着一丝怀疑，但比起白鱼那充满敌意的视线，她的要更复杂一些。
“我不得不承认，你是预言的一部分，文宗。”香蒲起身。
她用鼻尖点了点文宗的大腿，一股暖意瞬间袭遍全身，只几秒钟，文宗似乎看到了猫们一路旅行而来的劳累与悲伤。
“那个，预言的事情...我也能看到吗？”文宗问。
香蒲默默点头，“也许可以吧，之前是我错判了。契约的确已经生效，我会比同伴们更加信任你。我希望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说着，她在文宗身边坐下，“以你们的方式换句话来说，我对你抱有期待。”
文宗有些诧异，这是第一次被“某人”寄予希望，他转头，确认和他交流的的确是一只猫。
该说不愧是猫仙吗？她表现得的确要比其他猫更加复杂。
文宗想着。
“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文宗连连点头。
营地外，文宗心情复杂。
与从乡下离开时不一样，在他离开营地时，猫们纷纷投来带着些敌意的目光，只有灰泥点头表示感谢。
“这到底是好是坏呢？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与他们做朋友是不太可能了吧。”
文宗叹气。
“接下来该去看看另一群家伙了吧。”他嘟囔着。
猫族们身上细细小小的伤口让他感到奇怪，与其说是捕猫队造成的，不如说是某种更小的动物，连强壮的猫族都受到了如此伤害，流浪猫们又是怎样呢？
文宗担心地跳出草地，朝着旧车库跑去。
可就在被灌木丛遮住的小路口边，一个娇小人影正瑟瑟发抖，她低着头，凌乱的刘海遮住双眼，几片落叶混在披肩长发间，毛衣上沾着不少棕黑色粉末，裤袜也破了好几个洞。
第一眼，文宗没有认出她，直到走近才发现，她竟是芊羽。
怎么会这样？明明中午时她还充满活力，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宗有些惊讶，可他没有主动开口，犹豫着是否要先离开。
下一刻，芊羽却小步上前，攥住了文宗的袖管。
不知是不是和她接触多了，文宗对她的恐惧没有之前那么明显。
几秒钟的纠结斗争后，他还是开口了，“芊羽同学，你用不着为我考虑这么多的。与你不同，没有人会因为我的遭遇而受到影响，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你只需要按照往常一样...”
“你管我！”芊羽突然出声打断，把文宗吓得楞在原地，“我就是要接近你！”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你会和我一样被孤立的。”文宗无法理解，“停下吧，这样下去对你我都不好。”
“我不要！”芊羽往手上加力，“像你这样的人，也许不会有第二个了。其实我都知道，虽然你看上去很冷漠孤僻，做的事情也很奇怪。但自从发现你一直在坚持给流浪猫们送食物和水之后，我认定你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这次你救了我之后，我更确定了。”
“所以说那不是救你，只是...”文宗别过脸。
“不可能！我亲眼见到那辆车开过之后留下的恐怖痕迹，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一定已经死了。”芊羽抬头，眼神坚定，似在催促着文宗承认，“你那时候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一定不是。”
文宗张嘴，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自己那时的确紧张到了极点，无法辩解。
“当着天哲的面却说那样的话，你一定是在为我们着想吧。”芊羽说，“所以，至少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能不要再逃跑了吗？”
文宗皱眉，他突然发现自己心中一直在压抑着什么，明明从来不会担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明明决定要一个人坚强生存下去的，现在却产生了动摇。
猫们虽然拥有坚强的品质，却依然需要依靠着同伴。而面前女生的主动也多少刺进了他的内心。
这一次，他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一瞬间，心中的某些重量轰然倒塌，迎接他的是一股新颖又神奇的感受。
“我，要去看看它们。”文宗轻声说，朝着芊羽抛出眼神。
可芊羽攥着他袖子的手，并没有放开。
“它们...消失了。”
芊羽的粉嫩小唇中，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
消失了？
文宗试图理解这句话。
消失了指的是，
放弃？
逃跑？
或者说是，已经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