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行走在逼仄小径上，土路比预想的更加泥泞潮湿。
可明明没有下过雨啊？
我想不明白，只是缓缓地朝前走去，意识模糊，连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
眼球似乎被蒙上一层薄纸，又似乎是浓雾遮蔽四周，我虽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类似水汽的稀薄液体不断沾上皮肤，又不断滴落。
全身潮湿粘稠，让我开始感到麻烦。恶心感刺激脑髓，让我变得清醒。
“快醒醒！醒醒啊！”
隐约传来声音。
“所以说...不值得信任！”
这些声音似乎并不是耳朵所听到的，而更像是从脑中直接响起。
是谁在说话？
我试图开口，却发现嘴唇无法动弹。
“蒲...你没事吧，醒醒啊！”
我拼命摇晃脑袋。声音渐渐变得嘈杂起来，有说话声，惨叫声，以及什么东西摩擦产生的刺耳声音。
够了，快让我听清...
尽管发不出声音，我还是拼命呐喊着，只是喊到一半，一种粘稠滚烫的东西溅进我眼中。
瞳孔刺痛无比，为了保护眼睛，我闭上眼，黑幕下，是浓浓的暗红，这红幕遮住视野中的一切，就算睁眼也无济于事。
“你不能死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谁死了吗？到底是什么情况！这里又是哪里，我到底怎么了！！
我开始疯狂挥舞手臂，甩动身体，粘液飞得到处都是。
终于，视野变得清晰。面前，熟悉的生物静静躺着，她的面庞如往常一般优雅美丽，只是...
“你是猫族的希望，撑住啊！香蒲！！”
只是她的身体已被血红浸泡，小**，血如泉般涌出，体侧扎着一根用羽毛装饰着的微小针筒。
来源未知的声音再度响起：
“香蒲！！”“这下，已经没有希望了吧。”
这到底是...
“厮杀到底吧，与该死的怪物们...直到我们全部倒下。”
不要，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香蒲会...
“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一次，我确实发出了声音，眼前突然变得一片黑暗，身体能感受到的只有柔软。
我再度睁开眼，是熟悉的天花板，高高的，简陋的。
“那到底是什么？梦吗？”
我起身，透过天花板边的小窗户，看见天空仍是夜晚的深蓝。
“是这样啊，我跑步回来，吃了简易晚餐，就这样在床上睡着了...”我摇摇头，让感官清醒，“不过那真的是梦吗？为什么这么真实？香蒲她...”
我套上外套，跳下床，白天香蒲的话语突然从脑海中涌出。
“这么说来，我的确可以收到预言？”心跳加快，“那，刚才的梦该不会是...”
我惊得踢掉拖鞋，朝着客厅飞奔而去。
它们到底在和谁战斗？怪物指的是人类吗？如果那梦是预言的话，香蒲就...
不妙了，
必须要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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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灰泥，她怎么样了？”年轻猫看上去十分落寞。
“我已经尽力了。”灰泥轻声说，“她出了太多血，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了。”
“怪兽与流浪者...”年轻猫腹部的毛发不安地翘起，“自从来到这里，我们就没有安全过，也许香蒲她...”
“嘘！”灰泥用身体顶了顶年轻猫。
阴暗处，香蒲快步走出，她刚才去看望了躺在床铺上无法动弹的山莓，现在情绪十分低落。
“今夜我来巡逻。”从灰泥身边路过时，香蒲淡淡说道，语言简单直接。
“池杉她已经醒了，怪兽没对她做什么。”灰泥看向在树下阴暗处环视周围的母猫，“我想怪兽也许没有敌意，所以...”
“灰泥，这么糟糕的劝说，你是第一次用。”香蒲烦躁地甩着尾巴，“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糟吧，那些流浪猫也许还会再回来，怪兽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可是你是...”
“我也一起！”白鱼离开山莓身边，自告奋勇，“只要出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我一定会让他当场咽气！”
“你已经照顾了山莓一下午。”灰泥劝道，“而且你一定会冲动的。”
“没事的！有香蒲在！我一定听话！”白鱼用力踏着脚下的树叶，发出“呲啦”声，感觉那只受伤的脚掌已经不那么疼了。
“但以前你...”
“灰泥，算了。”香蒲舔了舔灰泥的肩膀，“也许我也该听听其他猫的话了。”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走向营地出口。
“白鱼，她就拜托你了，一定要保护好她。”灰泥看着香蒲离去，无奈低头。
“放心吧！”白鱼十分自信地跑向出口。
灰泥的胡须向下耷拉着，长毛也不如往常那么整齐顺滑，轻微颤抖着的后腿，无法停止的呼噜声，处处都表现着这只中老年猫的疲惫。
伤者实在是太多了，族群近一半的猫都在养伤，而轻伤的猫们也必须轮流出去巡逻探索，回来时也许会增加新的伤口。尽管有文宗留下的物资，灰泥也有些处理不过来。
“先祖们，如果这是考验的话，请尽快让它结束吧...”
他轻声祈祷着——
“淅沥淅沥”
夜晚的天空布满阴云，月光穿透云层较稀的部分洒向草地，细雨绵绵，纷纷扎在树枝与巨大叶片组成的庇护所上。
“抱歉，山莓，还是有些淋湿了。”
池杉用脚掌轻柔地拂去滴在山莓腹部的雨水，这只强壮的黑猫微微睁眼，视野中却没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鱼，白鱼呢？”他问道。
“他去巡逻了。”池杉不情愿地说，“和香蒲一起。”
“什...啊！”山莓试图站起，可伤口传来的钻心疼痛立刻打败了他，只能尖叫着再度躺倒在床上。
“山莓！”池杉冲到床铺边，眼里似乎带着些愤怒，“你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吗！”
“我只是...！”刚想反驳的山莓被池杉瞪得转过头，只好改变态度，“怪物们太可怕了，而且它们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弟弟。但现在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池杉一挥脚掌，几片叶子飞到空中，接着落在山莓脸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我怎么会找她当伴侣呢，哈哈...
山莓苦笑着，强行将心里的不祥感驱散出去。
营地不远处，香蒲正匍匐在枝叶中，嘈杂水声影响着她的感官，只有高处才能依靠视觉警惕周围。
这场雨下得太不是时候了。
香蒲想着。
白鱼的气味依稀从不远处传来，他正围绕着营地四处警戒。
香蒲轻声叹气。原本这更加危险的任务应该由她自己来执行，哪知道白鱼执意要做，不惜违反她的命令。
【相信我！香蒲。山莓还在里面，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和族群的！不管是谁，都不能靠近营地一步，我会立刻杀死他的！】
“这么冲动的脾气，真怕他会乱来。”香蒲嘟囔着，“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和族**代...”
“沙，沙”
香蒲抖动耳朵，比起细雨声，这声音更加沉重且十分规律。她不由得抬高身体看向四周，不远处的藤蔓正来回晃动，透过树叶的间隙，月光下映出几种不和谐的颜色。
如此鲜艳的颜色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想着，香蒲匆忙起身，刚想跃到另一根树枝上，却听见白鱼充满魄力的怒吼声。
“怪兽！果然是怪兽！你们不可信任！！”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生气，那怪兽尖叫一声，接着又轻声叫着，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不妙了，还不知道怪兽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白鱼贸然出手的话...
想着，香蒲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猛冲而去。
“别乱动了！你可吓不到我！”白鱼的声音中充满了怒火。
怪兽的尖叫声再度传来。
顶开树枝，掀开叶片，白鱼的身影终于近在眼前，爪上的深红让香蒲无比担心。
“白鱼！你的脚掌怎么了！？我说过不要冲动的吧！”
“我？你误会了，这只是给那怪兽的警告！”白鱼压低身体，眼睛直直瞪着面前的怪兽看。
香蒲扭头，只见眼前的怪兽身形瘦弱，动作缓慢，也许是在月光下，连毛皮的颜色都比普通怪兽更白一些。它俯下身子，一只爪子捂住不断涌出血液的小腿，而另一只爪子则张开着停在空中，意义不明。
“白鱼，等等。它好像没有什么敌意。”香蒲挡在白鱼身前，除了鲜血的腥味以外，一股混合着多种花香的气味涌入她的鼻腔。
意外地，这怪兽的体味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厌恶。
“香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它是怪兽啊！！”白鱼喊叫着。
那怪兽低下头，泪珠从脸上滴下，她呜咽着，似乎从来没有见自己流过那么多的血，可即便如此，她仍在空中挥动着爪子，不一会儿又指向自己身侧的某个方向。
“那是怪兽喜欢的地形，”香蒲低语着，“她好像想表达什么...”
“不可能！”白鱼呲牙喊道，“她能表达什么！说不定她正在...”
“咚，咚”
此时，土地微颤着，猫们敏锐的触觉以及听觉立刻捕捉到了这些异常。
白鱼与香蒲面面相觑。
如果那是怪兽的话，这个数量足以让猫们感到绝望。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们心中浮现。
“香蒲，快跑，带着山莓，带着族群一起...”白鱼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说着。
“不，已经来不及了，营地后面是河流。”香蒲心跳加快，“我们...”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必须做决定！
香蒲埋下头，大脑发出一阵阵痛感，“白鱼，先把这只怪兽带回营地！”
“什么！？你疯了吗！”看着眼前似乎受到惊吓的怪兽，白鱼惊叫道。
“快点！！这样的话，我们可能还有机会。”香蒲冲到怪兽身后，“白鱼，拖住它！”
说完，她用尽力气朝着怪兽受伤的小腿顶去。
怪兽疼得失去了平衡，头朝下倒在了地上，让香蒲感到奇怪的是，它并没有疼得大声尖叫，只是用肘部撑着泥地，像是认命了一般。
白鱼甩甩脑袋，一口咬住怪兽身上的毛皮往营地的方向拽，这怪兽竟也十分配合地向前爬去。
鲜血已经染红了周围的大片草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本来模糊不清的声音渐渐靠近，香蒲切实地感受到脚掌下的大地在颤抖，隔着无数花草藤叶，她也能依稀看到在不远处怪兽的土地上，大量黑影出现。
她仔细确认着周围的一切。这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现实，究竟是谁将猫族营地的位置告诉怪物们的呢？
难道是你吗？文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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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不能，我不能叫出声，绝对不能！
这次一定要忍住，不管多委屈，不管多痛苦，我都不能。
如果被他们听到的话...
下一秒，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也许是大脑主动切断了感知来屏蔽疼痛。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我没有精力去整理数字，每次试图让大脑保持清醒，可剧烈的疼痛感总会让我善罢甘休，维持着适当的意识就已经竭尽全力。
眼前的白色大猫仍紧咬着水手服的领口把我想着未知的地方拖去。
它们有着与同类不同的智能，这一点从以前开始我就明白。可也许它们还是会把我当做入侵者，只是想要带我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让我受尽折磨？
再次双眼一黑。
我扑倒在了地上，泥水涌进我的鼻腔，将我呛醒。
“咳，咳咳！”
不行！！
我慌忙咬紧嘴唇，又因为鼻孔被泥水堵死，我只好再度撑起身子，用嘴巴呼吸，尽管这会让我感到无比疼痛。
如果下次失去意识，泥水涌进嘴里，也许我会死吧...
无所谓了...
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与猫们几乎天天见面，我亲切地将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对它们抚摸着，轻语着，我从心底里喜欢着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
仔细想来，我也许只是在它们死前给予它们不错的优待。可最终，当它们被捆绑，拔毛，就要死在屠刀下时，我在它们的脑海中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表里不一的低贱生物？或者是恶魔？
不公平！明明我这么喜欢它们！每天都期待着与“她们”见面！结果却！！
大脑变得异常清醒，我明白我被带到了它们的领地，它们的叫声不绝于耳，似乎正在辱骂着微笑着将它们的同伴送去地狱的我。
不管我如何解释、“狡辩”，它们也听不懂吧。
算了，这样就行了，也许它们已经明白危险正在接近了，这是我欠它们的...
就当是为给予我生命的父母赎罪吧...
隐约传来人声...
“怎么会？怎么会...”我用上全身的力气，抬头看向前方，只见无数黑影在树干后出现。
为什么会这么快，这也太狡猾了吧！！
我已经足够努力了，连生命都要离我而去了...
对不起，“朋友们”、文宗...
明明什么都做不到，明明罪孽深重，还让我遇见这样一个同样爱猫的人。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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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队长，应该是这片树林没错了。”
戴着防暴头盔、穿着黑色皮衣的年轻人将手电塞回腰间，汇报着。
“幸亏他们还记得出事的地方，血迹是往里面去了没错吧，”队长将头盔取下，笑着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小伙子真是眼尖啊，一路上辛苦你了。”
“谢谢夸奖！”
年轻人微微点头，转身回到了队伍里。
“真是的，这么可怕的生物还要抓活的，老板真过分。”队长点上了烟，抱怨着，“那伤口简直就像是被老虎啃了一样，还跟我说那是猫？”
“多半抓到了又是送去屠宰场卖了吧。”队长身后的中年男人猜测着。
两人都是捕猫队的老员工，对捕猫队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可身后的不少年轻员工都面面相觑，十分惊讶。
“别提了。要不是为了吃饭，谁会干这种鬼事情啊...”队长神色有些不悦，面朝着队员喊道，“记住了你们！我们只是要活捉它们，不是杀了它们，它们不会怪我们的，好好干活吧。”
“滴滴滴”
这时，电话响起，队长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慌忙按下接听键。
“喂？怎么了老板？”他嘴里含着烟，皱皱眉头。
电话里传来了急切的声音。
“什么！？”下一秒，队长猛地吐掉了嘴里的烟，一脸惊讶，“你女儿不见了？她同学说她消失在我们附近？？”
“好！我知道了！”队长意味深长地看向树林，抚摸着腰间的武器。
身后的中年队员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徐，怎么了？”
“事情大了。老板的女儿可能在这个树林里。老板要我们把她的女儿救出来，要是情况不妙，直接杀了那些猫也行。”队长老脸一黑。
“这...”
队员们听了，纷纷小声吵闹起来。
突然，树林中穿来小小的尖叫声。
“是女人的声音！”中年男人惊呼。
“安静！没时间吵了，想拿钱就跟我一起进去！！”队长大喊着，手中端着一支麻醉步枪冲进了树林中。
中年男人一咬牙，也跟着冲了进去。
年轻队员们左右为难着，可最终还是有不少人都进了树林。
谁也不会想到，旧小区里的一片小树林，竟成了开展搜救行动的战场。
剩下的队员们纷纷摇头，有些甚至在祈祷着什么，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