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装饰简朴的书房，没有任何的花纹装饰和贵重物品，但是在这个年代，拥有书房其本身就意味着非富即贵。
更别说两面的书柜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资料，就连地板上也基本上放满了半人高的书籍和草稿。
一张劣质的木质书桌上昏黄色的燃气灯照亮着不到半米的区域，连接外边的窗户边被窗帘紧紧的遮挡着。
卡尔*马恩叼着一根黄铜烟斗，白色的烟云絮絮飘升，他紧皱着眉头盯着眼前自己这份还未完成的手稿，手中握着的羽毛笔已经几乎悬空停住了半个小时。
他的眼睛因为熬夜已经有了血丝，面容苍白，棕色的眼瞳也充满了疲惫与迷茫。
“咚咚。”缓慢且有规律的敲门声打破了卡尔的沉静。
“请进。”卡尔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而显得沙哑。
“吱。”
推门而入的是一名身高一米七的“少年”，她留着干脆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黑色的执事装，皮鞋敞亮光滑，姿态英气而优雅，一手拿着米色的报纸，一手扶着银质托盘。
“伊泠，我说过我工作的时候不要进来。”
“老爷，您的工作时间结束了。”
伊泠跨过书堆来到卡尔的身旁，将托盘中的咖啡端下，轻轻推到卡尔面前，然后稍微环顾了一下书房。
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好像一座灯塔闪耀着光晕的孤岛，被群书与黑暗包裹着，四面受敌，显得十分安静与压抑。
“我觉得您应该收拾一下书房了。”伊泠将卡尔背后的窗帘拉开，让外边代表着早晨的日光灯光亮照进了整间书房。
“我没有时间做这些事。”
卡尔摇了摇头，放下了烟斗，端起咖啡缓慢的茗了一口。
“手稿还没思路吗？”伊泠附身轻声的问道，她的身上有着好闻的香皂味，令卡尔有些侧目一视。
“这份手稿对于革命党人来说意义重大，我不能敷衍了事，我必须用最简洁而精准的语言，打动他们，鼓舞他们。”
“对您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伊泠说道。
“伊泠，关键是找到正确的道路。”卡尔摇了摇头，“你知道为什么从十几年前开始，整座城市的斗争都变多了吗？”
“整个城市相对于以前，可以说得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们的蒸汽技术已经应用于信息传输，在监察局的差分机里，你可以查到这座城市里任何人的信息。”
“齿轮与钢铁建造出各种机械与高楼平台，或许再过十几年我们就能回到地面。”
“经济发展，我们不仅仅能够吃到绿色的蔬菜，更有美味的水果和肉食，还能穿上漂亮的蕾丝与西装大衣。”
卡尔轻轻敲击着桌面，频率和节奏几乎都打在每一秒的心跳上。
“可为什么，动乱越来越明显了？”
伊泠摇了摇头，她并不适合思考这些东西，她只是一名随身执事，前身也不过是一名未经过教育的孤儿。
“是贵族剥削得太过严重了？还是平民太过贪婪，天生逆反？待遇太差？”
“不，都不是。世界在刚刚经历大降温时期的时候可比现在更辛苦和残酷，可远远没有如此频繁和规模巨大。”
卡尔翻动着桌面上放着的一本厚重的书，书皮有着精致的雪花雕纹以及齿轮刻痕。伊泠认得这本书，这是现存人类都需要阅读的一本书籍，是介绍大降温之后两百年之内的人类求生的历史。
被称之为【冰汽时代】。
“现在的一切都不过是表面，我们不能透过现在的各种斗争和动乱，看到事情的本质，找到原因，无论革命多少次，都不会有用的。”卡尔抚摸着书皮，略有深意地说道。
“那么您找到了吗？”伊泠声音平淡，虽然语句是疑问句，但是从语气上却也能够读出肯定的意味。
“还差点。”卡尔说道。
“恐怕您的时间不够了。”
“三天前激进党的人炸毁了黄铜区的大部分工厂和建筑设施，造成几百人伤亡，现在议会已经逮捕和击毙了数十名激进党人。”伊泠将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
“现在议会他们认为您在【裂隙日报】中的发言，是造成现在状况的原因之一，他们提醒您自己的职责，是时候提供革命者的名单了，否则他们将会考虑是否把您从贵族中驱逐出去。”
卡尔之所以能够传播反动的思想，还不受到议会的制裁，并不单单是因为其贵族身份，而更多是的承担着内鬼的身份，通过这样打入反动者内部，为议会三个月之后的大清扫做出贡献。
而卡尔也正是利用了这点，堂而皇之的传播着自己的理论和思想。
“激进党？”卡尔刚接过报纸，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要是平时卡尔并不介意提供一些名单以继续维持自己足够的发言空间。
他对这帮犹如疯子一样的家伙们完全没有任何好感。激进党派的人完全就是暴力斗争的忠实拥护者，而且还是那种无组织，无差别的武力斗争，完全没有对现状有着任何的帮助，反而还不停的拉低在群众心中的好感。
但现在不行，如果其他领导人再被抓的话，底下的群众就会混乱，一群乌合之众对解决本质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如果可以的话，卡尔还是希望能够通过更为温和的方式进行解决，他并不想因此而扰动整座城市的生命。
但即使最后不得不真的要动用武力，那也绝对不是这种盲目的暴力斗争。
“我说过不要那么快的想要处死博尔特。”卡尔揉了揉太阳穴，“但是他们不仅不听，反而大张旗鼓的宣传，激进党人可不会坐视首领被处死。”
“议会他们并不在意他们的反扑。”伊泠摇了摇头说道。
“平民的作用还是太过弱小。”卡尔遗憾地说道，“而议会则想要通过这次将许多潜在的反叛者和反动派领袖都给钓出来。”
“你转告他们说，名单暂时没有。如果想要驱逐的话，就尽管做吧，我并不在意贵族的身份。”卡尔毫不在意的回道。
“没了贵族身份，到时候您将不会受到功勋贵族法案的保护，他们将会对您动手。”
“那帮家伙早就对我不满了。”卡尔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会保护好您的。”伊泠认真地说道。
“我自然相信。”
“对了，【裂隙日报】的主编卡莱想要见您一面。”伊泠地点了点头，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然后说道。
“卡莱？是我的稿费到了吗？”卡尔眉眼一挑，语气比刚才高兴了一点。
“他说还没，他只是想和你聊一聊，关于现在的状况。”伊泠回道。
“可惜了。”卡尔又再次叼起烟斗，结果还没抽上一口，便被伊泠面无表情的抽走了。
卡尔无奈的看了对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好喝一口咖啡。
“今天不是博尔特被处死的日子吗？他怎么还有时间来跟我聊天？”
“正因为如此，他认为激进党必然会有一场大动作，他认为您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行吧。”卡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了，地点可以由我来定吗？”
“没问题。”伊泠有些疑惑的回道，毕竟自家老爷之前一向不会理会这种琐事，他只负责到场说话，其他的一概不管，今天怎么突然改性子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你刚才说的黄铜区。”卡尔笑着说道，“我几天前刚认识一位朋友在那儿做生意，我顺道去去拜访一下，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她？
伊泠敏锐注意到了卡尔语言当中的代词差异，辨认出自家老爷说的是一名女性。
但是老爷什么时候又认识一名女性朋友了？
伊泠思索着，突然想到了前几天自己在差分机上查看老爷身份信息的消费记录时，注意到的一项关于“唱片”的身份使用记录。
原本她并没有在意，毕竟卡尔本身也喜欢音乐，但是从她后来并没有在家里看到多出来的唱片的情况来看，必然是有人使用了老爷的一次性身份名片。
现在看来还是个女人。
“老爷，我得提醒您一句，家里已经没有余钱给您供养一名情妇。”
“咳咳！”卡尔突然被伊泠的惊人之语吓得呛了一口，一点咖啡被淋在了报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
“你的笑话并不好笑。”
“……是我失言了。”
伊泠轻轻的鞠了一躬，为自己的唐突道歉，但是心底却依旧十分的好奇。
对方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