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黎和卡尔两人轻车熟路的在人群拥挤的黄铜区街道行走着。
或许是因为天穹管道还未彻底补完的缘故，导致时不时会有着几滴热水从空中滴落，铁片铸成的平台地面上也有着不大不小的积水坑。
“你看起来很熟悉这里的样子。”
安黎看了身边的卡尔一眼，对方似乎很清楚这里的道路，要知道就算是安黎有时候在外面行走，也需要停顿一两秒来思考方向。
越往下的平台为了提高利用率，平台的拥挤程度和道路网络就会越来越复杂，听说最下层的平台每个人几乎都只有一个棺材大小的空间以容纳居住。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卡尔的皮靴踩在污水横流的地面，溅起的臭水染湿了大衣的衣摆，但卡尔并不在意。
安黎发现对方的视线有很长时间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反而更多的时间是落在擦肩而过的工人、站街女、流浪汉以及在人群中行乞的孩童上。
卡尔在这些群体中仿佛就是落入乌鸦群中的白鸟，十分的突兀和显眼，以至于其实也有挺多人的目光看向卡尔。
其中包含着警惕，怨恨，恐惧，排斥，仇恨，漠视，但绝不包括友善。
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在各自的聚集地会图显得更加严重，每一个显而易见不同的个体，都会遭受到排斥。
“我经常到这个地方来。”卡尔从人群中收回来了目光。
“不仅仅是这里，其他下层平台我也有去过。”
“但你在这些地方看起来都不怎么受欢迎。”安黎看了看周围，似乎已经有些劣徒隐隐约约的向着卡尔走来，他们各自隐晦交流的目光中包含着显著的恶意。
“理所当然。”卡尔理解般的点了点头。
“走这边。”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安黎突然拉住卡尔的手，将其带入了小巷之中。
“干他！”恶徒们见状也并不继续磨蹭，他们粗暴的推开周围的人群，就像是猎犬看见了食物一般，纷纷涌入狭小的巷子里。
“你比我想象的要吸引人，卡尔先生。”在奔跑的过程中，安黎也没有落下对卡尔的调侃。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抢手货。”卡尔也并不在意的笑了笑。
“你不是在为他们说话吗？”
“有些人自己可不这么认为。”
卡尔自己发表的那些言论，并不仅仅会收到来自贵族一方的不满，同样的也会收到来自底层人民的恶意。
有些人认为卡尔是假惺惺的伪君子，这些无可厚非。
而有些人，纯粹是再为他们主子在咬人，这就十分恶心了。
“在大降温的伦敦时代，那时候还是种植园经济发展的大好时机。”卡尔一边说着，一边踢翻了巷子中的摆放的垃圾桶，阻碍后面的追逐者。
“那时候还是种植园还是利用着奴隶进行耕种，于是有人便总结出了两类奴隶。”
卡尔单手一撑翻过了私设的围栏，身手敏捷得让安黎频频侧目。
“第一种是地里的奴隶，一种是屋里的奴隶。”
“有什么不一样吗？”
安黎看了一眼后面的恶徒们，犹豫了一番，然后咬牙将篮子里的玻璃瓶拿了出来，然后猛的向后甩去。
精准无比的砸中了其中一人的脑袋，或许是对面的脑袋比较厚实，玻璃瓶碎了，对方也只是脑袋流血，看起来有些恍惚的样子。
没办法，安黎只好继续甩着自己的玻璃瓶。
“当然不一样，地里的奴隶住在地里，屋子里的奴隶睡在主人的屋里。”
“他们吃着主人的剩饭，穿着主人不要的破衣，虽然依旧是奴隶 但是他们却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们爱主人胜过主人爱他们。”
卡尔很罕见的摆出一副冷笑的表情。
“要是有人诋毁甚至反抗他们的主人，那简直会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会瞬间变成最忠实的鬣狗。”
“……”安黎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身后的劣徒，他们的衣着虽然陈旧和打折补丁，面容落魄且邋遢，但如果仔细一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服饰的布料材质和缝制工艺与其他平民的不同。
她瞬间就理解了卡尔的意思。
“真是讽刺。”
“这是贵族们引以为傲的艺术。”卡尔嘲讽了一句。
“那么卡尔你呢？”安黎问道。
“我？”
卡尔刹住脚步，经过一段时间的奔跑，他们远离人群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这里的巷道变得宽阔了一些，但依旧充斥着垃圾，废水以及老鼠蟑螂，和难闻的臭气。
卡尔举起自己的手杖，将杖尖对准那些奔跑而来的恶徒。
那些恶徒经过安黎精准的玻璃瓶攻击，已经减员了几人，剩下的五人也多多少少脑门挂彩了。他们看见卡尔和安黎停了下来，一路上累积下来的怒火，仇视以及脑门的疼痛，已经让他们忽视了对方敢于停下来的倚仗。
狞笑着纷纷掏出了锐利的蒸汽匕首，这些武器连接着着压缩特制的蒸汽瓶，在戳中人体的同时，锋刃可以喷出过量和灼热的蒸汽，瞬间致人死亡，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拿到的东西。
“我刚好欣赏不来这样的艺术。”
卡尔轻笑了一声，手指拨开手杖下方的暗门，露出了可拨动齿轮，然后轻轻拨转。
“砰砰砰砰！”
卡尔展现出了作为一名贵族精准而优雅的礼仪以及能力，双手稳稳的撑住了连续射击所带来的后坐力，并将由蒸汽为动力所射出的子弹精准的打入了对方所有人的脑门中。
顿时血花四溅，红白的液体成为了吸引老鼠的绝佳食物，还未彻底死去的躯体在垃圾堆里，本能的颤动着。
安黎有些惊疑的看着卡尔的黑金色手杖。
“我作为声名在外的作者，带一柄特制长枪很合理吧？”卡尔耸了耸肩膀，语气和动作似乎比之前更为自在了一些。
“所以你刚才看着我将我的调制鸡尾酒都扔完了你才开枪？”安黎有些不满的喊到。
“啊？”卡尔一下子没有跟上安黎的思路。
“那些是酒吗？抱歉，安黎小姐，我没看出来。”
“这不是看不看得出来的问题，而是我的损失。”安黎有些心疼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篮子，顿时觉得刚才的自己很是白痴。
“我原本想着那点便宜的调制酒出来买的，这个时候肯定会大受欢迎，我就可以偷偷调高价格了，大赚一笔了。”安黎说道。
“现在全没了。”
“噗嗤，安黎小姐，我还以为……”卡尔被安黎的一番举动逗笑了。
安黎白了一眼卡尔。
“以为什么……你说的那些话又不与我有关，我才不发表什么意见。”
安黎伸出了手。
“你说那么多，还不如补偿我一下。”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人听你讲大道理，你想让我听你讲话，付钱买酒。”
“安黎小姐，你可是实在得很……”卡尔收回了手杖，笑着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那么实在。”安黎耸了耸肩膀，然后指着那些躺在地上的恶徒说道。
“你不会以为他们很蠢吧，只是相对于你们这些一直在喊口号的革命思想家，他们在贵族身上看到了实在的改变机会。”
“即使是虚假和短暂的，也比空喊口号来得强。”
“卡尔，你们发表了那么多抨击贵族制度的文章，那么多对未来的构想和设计，除了鼓动过人们制造恐慌，将他们当做革命的棋子。”
“有真正为平民们做出什么让他们感受到的改变吗？你们的计划中，真的有平民的位置吗？”
“你们是想要改变贵族 还是平民呢？”
小巷昏暗，唯有从更高处的人造日光灯艰难的撒下些许光线，明暗的交织肉犹如水流一般顺滑。
安黎璀璨的眼瞳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伸出的手掌中空空如也，只有微凉的风从上面划过。
卡尔呆愣楞的看着安黎的脸庞，她的话如同魔音一般回绕在脑中。
想要改变的贵族？
还是平民？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卡尔心底流窜着，他觉得安黎说的话似乎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不一定指向真理，但却给他看见了新的方向。
回想以往，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只想着如何能够改变如今这座城市显而易见已经腐朽了的贵族制度，改变这个已经暗潮涌动，金续其外败絮其中的社会。
但……似乎并没有考虑到关于平民的利益。
他们一直以来都唾弃着平民的愚昧和无知，但并没有想为着他们做些什么，而是仅仅认为他们不够作为变革的力量。
为平民说话，似乎也只是为了增加对贵族的批判力度和真实性，提高舆论以及贵族承受的压力，口号居多。
据卡尔所了解似乎并没有谁真的改变了平民的处境。
就连自己多次走访于各种底层平台，目的并不是想要知道或者说改变平民们的境遇。
只是为了更好的了解议会的腐败和无能，以及思考纷乱斗争发生的本质。
他们，似乎被自己这些人排斥在变革之外？
“……呼”卡尔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轻笑着说道。
“果然，来这里跟安黎小姐见面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你给我提供了另外一种不同的视角。”卡尔并没有认为安黎说得话正确无比，也没有立马对平民的态度和观点有颠覆性的改观，但确实让他自己意识到了之前的一切的确存在有漏洞。
这的确是值得各大组织领导者关注和讨论的点。
“其实并没有。”安黎说道，“只是见得比较多的是平民。”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补偿我一下也好合情合理的？”安黎反问道，她是真的想要补偿费。
“我能连同等下的酒费再给你吗？我现在对于去往酒吧的欲望越加强烈了。”卡尔摩擦着手杖，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迷路了。”安黎露出十分无辜的表情，刚才不断的在小巷子里奔跑让她一下子记不清楚路了。
“……”
“呵呵，那就允许我带你走出这里再说吧。”卡尔笑着说道，他觉得安黎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