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清楚的知道，这次对于博尔特的公开处刑，对整座城市来说都意义非凡。
【裂隙】已经有百年的时间已经没有实行过所谓的公开处刑法了，在大降温初期，这种手段用于镇压和遏制最初的混乱，与之一同配套实行的还有连坐法和举报法，整座城市一度飘满了猩红色黑边的眼睛旗帜。
但这三项法律在长时间的执行下渐渐扭曲变形了，各种诬陷检举与恶意举报层出不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和易碎，到最后甚至影响到了生产与生活的正常发展，以至于在五十年前议会不得已停用了这些法令，改为更为缓和的言论限制法令以及监狱法令。
但是如今议会重启公开处刑，到底是代表着三项法律的重新实施，还是仅仅代表着议会对反叛者的不满，一切都要看今天公开处刑上所要展现的东西。
卡尔与安黎寻找到了一处十分开阔的视野。
环顾四周的平台站满了穿着补丁工装裤和防污染眼睛的工人、装载着机械义肢的工程师、满脸油污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妖娆的站街女，他们尖叫着、兴奋的呐喊着，眼睛闪烁着名为“好事者”的光芒。
更高处还有这一些嗅觉敏锐的商人将早茶安排在了平台边缘，播放着优雅舒缓而上流的音乐，彬彬有礼的贵族们谈笑风生的看着下方的一切，就好像在看一场有趣的小丑表演一样。
卡尔眼神闪烁的看着他们，一时间竟然觉得以公开处刑平台为界线，竟然分出了两片不同的世界，上面的世界安静且优雅，下面的世界吵闹且狂热，不一样的环境，但是他却觉得存在一样的气味。
“我感觉他们比贵族们还要兴奋。”
安黎皱着眉头的捂住了耳朵，似乎对身边那名男工人尖锐的呐喊显得十分头疼。
“所以我才一直觉得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
卡尔叹息着说道，他的声音在由平民的声音所组成的浪潮里显得单薄且虚无缥缈。
“他们完全不知道，也不愿意去了解事情背后的真相，起哄，盲目，愚昧。”
卡尔瞥了一眼身边的平民，说道：“我们愿意去帮助他们争取某些实际的东西，但是我们却不愿意在我们牺牲或者受到背叛的时候，第一个鼓掌的就是他们。”
“不可否认，里面的确有些不可救药的蠢蛋。”
“可是我觉得这不就是你们造成的恶果吗？”
安黎趴在平台栏杆上，疑惑的歪着脑袋。
“他们并不知道你们所谓的伟大目标，只是在看见工厂被破坏，工作因此受到丢失，生命因此受到威胁，生活有了危险。而这些在他们已经习惯的生活当中，显得更为让人愤怒不是吗？”
“我们尝试了演讲，尝试去说服他们，告诉他们什么是对的，可博尔特不正是因此被抓的吗？”
“我不得不说，演讲是最能鼓动人的一种方式，高超的演说家往往不会在意技巧，反而会注重情感的共鸣以及带动，用最为夸张的词语和承诺就能吸引一大批人停驻观看，但是这样是没用的。”
“所以安黎小姐认为我们的做法是错误的？”
“不，我只是想说.......”安黎盯着公开处刑平台的视线转移到了卡尔的身上，“你得有一套说服人的理论，而不是单单令人热血沸腾、慷慨激昂的台词。”
“这种演讲就像酒一样，喝的时候美味无比，然而情不自禁的喝多了，不是要伤害自己，就是要伤害别人。”
“理论吗？”卡尔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想起了自己正在为革命党起草的那一份纲领，“那估计还要些许时日。”
“你已经有头绪了？那怎么还在说这些话？”
“在一项理论没有完成之前，我还不会抛弃之前的看法。”卡尔说道。
“这就是文学家和思想家的谨慎吗？”安黎笑着说道。
“可以这么说。”卡尔对此表示认同。
“快看！是博尔特！”
这时，一声巨大的惊讶声响起，音量之大让人不由得怀疑是否使用了某种扩音装置。
“在哪？在哪？”
“那个恶魔在升降梯里！”
“这个该死的蛊惑者，不仅捣坏了我工作的工厂，还带坏了我的孩子，这个恶魔搞坏了一切！！”
“我亲眼看到过被他蛊惑的人，简直就像是被鬼怪附体一样，他们还到处杀人放火，他就该下地狱！”
“还我的孩子！”
人群一下子犹如点燃了煤油桶，声音的浪潮爆炸开来。
“他们要是平时宣泄不满的时候也能那么大声就好了。”安黎一脸无奈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随即也将视线放在了公开处刑平台上。
她离那个平台的距离并不算远，但也没有近到一跃而到的地步，因此以她略微超出常人的视力看去，也不过能看到个大概。
对方已经从升降台被押送了出来，身边跟着两名黑衣巡查员和一名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子。
以安黎的视力能看得出对方是一个偏瘦且高挑的男子，似乎是因为用刑的缘故，身上的亚麻色衣物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和血迹，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十分虚弱的样子，头发杂乱且低着头，完全看不到具体面容。
不过就算抬起头来，以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基本看不清楚什么。
也就是说，在这里看处刑的人，其实绝大部分到最后连受刑人的脸其实都看不清吗.......安黎这时突然想到这件事情。
这也太讽刺了吧。
安黎瞥了身边的卡尔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眼睛微微睁大，嘴巴在无意识的张开。
有什么不对的吗？安黎疑惑的将视线重新放回了处刑台上，仔细的观察了起来，但是由于对博尔特过于陌生，因此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不协调的地方。
“怎么了吗？”安黎好奇的问道。
“不，不，没什么。”卡尔从惊讶中恢复了过来，摇了摇头，原本平淡的表情重新回到了脸上，只是嘴角却没有忍住勾起了一丝弧度。
所以是谜语人当习惯了吗.......安黎有些无语，不过随即便全神贯注的投入到了处刑台那边去了。
管他呢，反正今天也只是来看热闹而已。
只看见博尔特被人架上了平台中央的一处高台上面，那里有一根圆木，他就被跪着绑在上面。
为首白色礼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对方向着喇叭喊了一声，但似乎因为有点失灵的效果，没有放出声音。
男子狠狠的拍了拍喇叭，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安静！！”
！！
对方声音之大犹如前几天的天穹管道的爆炸声一样，安黎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她感觉脚下的平台都抖动了一下。
只不过的确效果拔群。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没有放出半点声音。
男子似乎很满意此时的效果，于是又换上了一种比较舒缓的语调，微微的向四周鞠礼。
“各位市民，我代表裂隙议会向你们问好。”
“我很高兴能看见有如此多的人会来见证这一刻，这代表还是有许多人关心着这个城市的变化。”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审判，今天议会决定将再次启用多年废止的公开处刑法。”
“为的就是给这位罪有应得的犯罪者，应得的惩罚。”
“呵呵，我其实已经迫不及待要宣布开始对这位犯人的处刑了。”那名男子轻声笑道。
“但还请各位稍安勿躁，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宣布。”
“在此之前，请各位市民，还有贵族们耐心倾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