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混蛋！！”卡尔狠狠的用拳头在吧台的木质桌面上发泄着情绪，嘴边呼出一口微弱的白气。
他很少发这样的脾气，再大的事情他都不会丧失他的礼仪，只是这次，实在闹得过于声势浩大了。
而安黎则安静的在吧台上继续擦着玻璃杯，这里的空气中似乎总会附着些很微小的灰尘，导致这些放着不动的玻璃杯时不时会蒙尘。
现在是距离公开处刑之后的两个小时，也是蒸汽能量塔停止的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之中发生了许多事情。
首先是博尔特消失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在众多巡查员的包围下，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如同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做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完演讲，还杀了一个人。
然后就是因为蒸汽能量塔被突然关停所导致的急剧降温，以及人心恐慌。
如今城市之所以能够发展的至今如此，依靠的便是大降温时代前，帝国工程师在全世界建立起的巨型蒸汽能量塔建筑，这个几乎压垮了当时横跨整个世界的帝国的大项目，是抵御这个世界最低到达零下180度低温的唯一工具，其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可失去的火种。
至于失去它会发生什么？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仅仅两个小时，室外温度就已经下降了起码二十度，继续这样下去，在今晚，这座城市的人估计就能体验到“冰刑”的滋味了，最后整座城市将变成冰封的坟墓。
这还是有着小型的蒸汽枢纽在工作的缘故。蒸汽枢纽能够独立于蒸汽能量塔进行工作，但是效率并不高，配合着加热器平时主要用于调节室内温度和某些特殊场合的供热所需。
而如今它被关停了，幸好从刚才议会官方紧急传出来的消息称是能量塔在进行检修，稍后便会重启，否则依照整座城市如今的矛盾冲突以及人群恐慌蔓延的程度，足以引起一场掀翻整座城市并且毫无意义的动乱。
只不过这座城市人多耳杂，总会有一些风声被走漏出来，那些议会所不能阻止的杂言碎语，夹杂着真实的谎言与披着谎言外壳的真相，让本身便没有过多判断力的群众显得更加的难以管理。
安黎听着酒吧外边一直在持续不断传来的尖叫声和枪声，清楚的感知到这座城市的议会在镇压这样的混乱的时候，似乎只能动用更强的武力镇压，这导致原本就混乱不堪的人群，更加疯狂，也让一些潜伏的家伙开始趁机作乱，以至于她刚才已经将几波闯入酒吧想要趁乱打劫的家伙给扔了出去，最后不得不锁紧了自家酒吧的大门。
“说实在，我第一次见到蒸汽能量塔关停检修。”安黎拉了拉自己厚实的衣服说道，口中吐出蒸汽一样的白雾，只不过是冷的，她撇了一样酒吧内的加热器指示器，虽然已经到达了两级加热，但是并不能阻挡温度的渐渐下降。
“我们应该祈祷在关停期间城市上方不会出现暴风雪，否则会死很多人。”卡尔轻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们有应对措施的。”安黎疑惑的问道。
“如果是正常检修的话，肯定会有，而且也不会彻底关停。”卡尔无奈的说道，“只不过这次可不是检修。”
“原来不是吗？”安黎歪着脑袋问道。
“我原以为你猜得到。”
“我可是好市民。”安黎耸了耸肩膀。
好吧，事实上她应该能大概猜得到。
“是博尔特手下的激进派做的，其中肯定有那个叫做里克的莫西干不良少年。”卡尔想到这，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该死，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只是想做到当众救人这种程度，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帮疯子的想法。”
他完全想不到，博尔特那群人是怎么进入到蒸汽能量塔的核心，并将其关停。
那可是整座城市守备力量最为严密的地方，几乎所有先进的蒸汽机械武装都部署在那个地方，守备区域出现任何陌生的事物，就会立马被清除，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即使是【裂隙议会】那帮老贵族和机械维修师想要接近蒸汽能量塔，都要经过长达三天以上的身份审核、随身检查以及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视，拿着【裂隙议会】半数以上席位的同意文书才能进入，而要进入核心区域，则必须要有【裂隙议会】全体席位的同意文书以及随身监护才可。
“很符合他们的名称。”
“你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卡尔说道，“给我来一杯酒吧，这让我冷的有些受不了。”
“这点温度其实还好。”安黎表现出一副经历过很多次的淡定模样，“想要喝什么？”
“想喝什么?”
“能暖身体的就好。”
“没问题，那就【温泉】吧。”安黎回身便开始调酒了，虽然身上额外加的大衣有些臃肿，但对于她来说也并不算的上是什么阻碍，只不过厚手套是要脱下来，以免导致滑手。
“砰砰。”酒吧门口传来节奏均匀的敲门声，听上去并不像是来找事的。
安黎向卡尔看了一眼，用下巴点了点门口，毫不客气的示意对方去开门。
卡尔也没有过多计较这种使唤客人的态度，拿起一旁放着的手杖。
他来到了门口后面，小心翼翼的通过门口上的孔眼向外望去，仅仅是看到外面的第一眼，卡尔便猛地打开门，以刺击的方式将手杖捅了过去，动作迅猛且不留情面。
“哦哟。”
来着似乎也没有想到只是敲了一家酒吧的门，便有人在门背后进行卑鄙的刺激，吓了一大跳，但却以一种非比寻常的速度和反应侧身躲过了这一击，等看清楚袭击者的时候，便十分热情的打着调侃语气的招呼。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文豪吗？好久不见。”
“滚，我跟你这个白痴可没那么好的交情。”
“诶，我怎么听说你今天是来看我的？”
“我是看你去死的。”卡尔言语锋利的说道。
“如果不是仇人的话，可以让他进来吗？外边很吵的。”安黎的声音从酒吧里面传来。
“哦？果然是位女老板？里克果然没有骗我。”来者十分不不客气的越过了卡尔走进了酒吧里面，卡尔则细心的往外面又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鬼鬼祟祟可疑的人，才将门关上。
安黎听到这个声音，感觉非常的耳熟，回头一看，便看见那张在两个小时前就消失不见的面孔。
“博尔特？”
“正是在下。”博尔特露出了轻佻的微笑。
“原来你真没死。”安黎露出了好奇且遗憾的表情，耿直的说出了十分失礼的话。
“那是自然。”博尔特耸了耸肩膀，随意坐在了吧台边上。
安黎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位远近闻名的激进派首领，他已经将那件纯白色礼服换成了平时常见的皮革棉絮大衣以及棕色内衬，马丁戈长靴配上打着补丁的长裤，头发也变成了那种微卷式模样，看起来比卡尔更像是一个大文豪。
她原本以为是一个那种神经兮兮的，带着眼镜，长得十分平凡普通的家伙。
“我挺想听听你是怎么做到的。”
“首先先给我来一杯，甜酒，冰的，当然最好在室温下降到零度以下之前。”博尔特笑着说道，“当然，我会付钱的。”
“那就好，等我做完这一杯。”安黎语气平常的回道，就像是面对着一位普通的顾客，而不是一位涉及危害整座城市生存的罪魁祸首，想听的不是什么犯罪计划，而是某件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种态度，让博尔特感到既有趣，有好奇。
这时，卡尔已经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他一把拉过博尔特的肩膀，强硬的将其正面转向自己，他微黑的眼瞳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利光，皱起的眉头看起来就像古书上记载的微微发怒的苏格兰圆脸胖鸡。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关于蒸汽能量塔。”
卡尔的语气很是强硬且冷漠，表情也十分严肃，锋利的眼角以及压紧的嘴唇，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令人畏惧。
他是属于革命派的一方，虽然不排斥必要的武装斗争手段，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揭发关于激进派的大部分事情，但是实际上他是主张以平和的方式向贵族夺取权力，整顿整个城市的上层权力结构，他的底线一直在那里——无论如何决不能动摇到整座城市的生存问题！
而如今博尔特所代表的的激进派行为已经严重的触犯到了卡尔的底线，重启能量塔说起来十分的轻巧，但是整座能量塔几乎都是由特殊的钢铁搭建而成的，这种钢耐热性极度的高，但是如果一旦能量塔停止运转，过于寒冷的低温会迅速侵蚀钢铁，这种钢也极易让其脆化，因此每一次蒸汽能量塔的关停就是在减少能量塔的寿命。
而很可笑的是，以【裂隙】的工业水平，还无法完全的制造出一模一样，质量合格的钢。
所以就算是每一次的能量塔检修，也不可能将整座能量塔全部关停。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但是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博尔特挂着令安黎都想扔个杯子过去的从容笑容，似乎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你.......”卡尔握紧了手杖，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无法理喻，怪不得这家伙会成为激进派的首领。
“我从未触犯过你的底线，我的朋友。”博尔特摇了摇头说道，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坐下说话。”
“你现在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卡尔坐了下来，忍着怒气说道，他之所以还能够较为心平气和的跟博尔特说话，除去了对对方多年的了解之外，还有就是想知道博尔特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通过气象站的朋友了解到，近几天是难得的升温期，温度会略微回升。并且我的人并没有将蒸汽能量塔的内火阀门关闭，因此他们绝对能够在今晚之内将其重新开启，到那时，拥有蒸汽枢纽和加热器的这座城市室外温度也最多来到-20度。”博尔特耸了耸肩膀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对于这座城市的生存并没有什么影响。”
“可你又没有想过蒸汽能量塔的寿命？它要是因为极度降温而出现压力阀门结冰，外骨骼脆化这些问题怎么办？”
“我承认这会有点影响，可就当做一次蒸汽能量塔维修不好吗？”博尔特摊手，“你看，议会也是那么宣布的。”
“你简直.......”
“好了好了。”博尔特好声好气的安慰着卡尔，拍了拍卡尔的肩膀，结果被对方一脸不耐烦的甩掉，博尔特毫不在意的继续说道。
“你要知道，经过这件事情，我们在与贵族的斗争中获得了多大的好处。”
“好处？”听到这话，卡尔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件事情，将我们完全放到了整座城市的对立面。议会会毫不留情的对付我们，并且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整座城市的人仇视我们，我们平白无故的多出来几十万敌人。我们将在这个城市毫无立足之地，成为过街老鼠！”
“卡尔，你还是没想明白。当威胁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是不敢消灭他的。”博尔特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他轻轻的敲击着桌面，“特别是在议会眼里，一群什么也干得出来的激进派疯子，一群无法彻底消灭被称之为狂信徒的疯子。”
“贵族们是很有意思的一群家伙，他们完全不屑于跟弱者打交道。难道你不觉得很好笑吗？整个议会机构完全没有可以识别出博尔特的存在，以至于今天如果我想的话，我完全可以顶替那个被处死的家伙，混入贵族的圈子。”
“但当你展现出足够的威胁的时候，你就会获得相应的重视，并且如果这个威胁足够大且稳定的话，你就会获得与他们相同高度的谈话地位。”
“他们会因此变得迟疑且软弱，内部会因为此而相互牵制，保守者害怕我们，激进者想要除掉我们，中立者则想要安抚我们。”
“他们会重视我们，想消灭我们，同时也会向我们妥协，渴望与我们交谈。”
“之前，我们说话没人会听。但这个时候，他们都想听我们说话，我们不说，他们还会求着我们说。”
“只因为我们掌握着他们的命脉，而我们在这座城市———无处不在。”
“你觉得能够随时随地的彻底关停蒸汽能量塔这个威胁，够不够大呢？”
此时，不论是一旁的安黎还是卡尔都觉得博尔特露出的笑容有些显得疯狂，对方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枚炸弹，随时随地都可以引爆，炸死所有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