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疯子！”
“多谢夸奖。”相对于卡尔咬牙切齿的低吼，博尔特显得更加惬意和游刃有余。
“你这样做，让我们在整座【裂隙】中的群众眼力完完全全成为了暴乱分子，我们很有可能完全失去笼络他们的可能。”
“卡尔.......”博尔特动作一顿，看着卡尔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某样珍奇的动物，充满了诧异和怜悯，“我一直以为你早该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卡尔皱起了眉头，博尔特对自己露出的眼神感到十分的反感，就好像被无声的嘲笑了自己。
“这座城市的人，无论你怎么笼络都是没有用的。他们天生就缺乏反抗的意志和精神，他们完全不懂得自由为何物。你叫他们站起来，他们以为你在发怒；你叫他们跪下，他们反倒会觉得本该如此。”
博尔特从吧台上拿下一个玻璃杯放到桌面上，反扣在桌面上。
“你以为压迫着他们的是玻璃杯？不，是他们连往外玻璃杯外面看一眼都不敢的懦弱。”
“别玩我的杯子。”安黎将调好的【温柔】放在桌面上，很不客气的斥责了博尔特拿自己的玻璃杯举例的行为。
“抱歉抱歉。”博尔特下意识的道歉，然后看着把台上调好的火红色的【温泉】，突然说道：“我的酒呢？”
“等等。”安黎耸了耸肩膀说道，然后有些命令般的向卡尔喊道：“先坐下喝酒，等会儿凉了。”
“这可真是......老板娘调快点。”博尔特冲着安黎喊道。
“看情况。”不过安黎倒是没有惯着博尔特的想法，很是平淡的回道。
卡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安黎的话，他老实的坐在了凳子上，拿起那杯自己的【温泉】，却暗自惊讶着入手温暖的触感，调出来的热酒，说实在他是第一次喝。
卡尔轻轻抿了一口，发现酒并不是很烈，反而更有些像果酒一般，只是入口温暖，酒香沁人心脾。
原本以为会是靠酒的度数来暖身体，没想到是靠酒的温度。
“你继续说。”卡尔瞥了一眼看着自己的酒有些羡慕的博尔特，刚才向反驳他的冲动一下子就小了许多，至少有耐心听完博尔特荒唐的讲话了。
博尔特耸了耸肩膀。
“卡尔，笼络他们费时费力，要想将他们变成真正的战力我们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
“而且更现实的是，不是我们不笼络他们.......”博尔特眼神中透露着闪烁着的嘲讽，却如一旁的煤油灯一样晦暗。
“而是我们和议会，谁能赢，他们就受谁的笼络。”
“那是那些愚昧的，可那些有识之士呢，那些有才能的呢？他们怎么可能会帮助一群疯狂到可以关停蒸汽能量塔的人？”卡尔反驳道。
虽然他心底也同样认为愚民毫不可靠，但是他与博尔特不同的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救世主，认为所有人都是愚蠢不可靠的。在【裂隙】如此多的民众之间也一定会有那些想要改革的有才能有野心的先锋之士，而这部分人，是可以成为力量的。
原本他认为这就是自己和博尔特的区别，但.......
"那他们就更应该感谢我给了他们这次乘风而起的机会。"博尔特露出了微笑。
“你什么意思？”卡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是【平民议会】吗？”安黎突然插入了谈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另一杯调好的层次分明的蓝色系饮品放在了博尔特的面前，“【层次冰山】请用。”
“答对了，卡尔你还没有一个调酒师显得长远。”博尔特打了一个响指，轻浮的笑了笑。
“那个应该不是【裂隙议会】所提出的法案吧？”卡尔冷哼了一声，“那帮老贵族们不可能放权的。”
“确实如此，但是接下来可不一定了。”博尔特莫名而神秘的一笑，他晃荡了盈满蔚蓝色液体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舒爽的抖了抖身子。
“这杯酒让我更清醒了一些，谢谢。”
“不客气。”安黎点了点头，她歪着脑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博尔特先生所说的不一定是因为你们关闭了蒸汽能量塔？”
“哦？很聪明哟？要不要再继续说说？”博尔特眼前一亮，怂恿着安黎继续说下去。
“额，可能有些不正确就是了。”安黎倒是没有矫情或者害羞什么，反倒是证实自己的想法让她觉得更有趣些。
“第一、是博尔特先生扮演的贵族角色。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能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在此之前大部分的贵族只是从手下的口中听到了博尔特先生的大名，而并没有见过您本人。”
“至于那些围观的群众，我毫不客气猜测您的知名度在人群的传播度应该仅仅停留在语言和画像描述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辨别出您的声音。但是依照审判台和一般平台的距离，应该没有人能够看清楚身处于审判台上你的样貌。”
“因此，在地位不高的贵族眼里，是你所代表的议会颁布了一项不可思议的法案，虽然愤怒和猜疑但无法明面上反驳；在围观的群众面前，是一位贵族在大众面前堂而皇之宣读的法案，而且来自最高的【裂隙议会】，他们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却保留着最基础的信任。”
“继续。”博尔特点了点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而，你借由蒸汽能量塔关闭造成的暴动，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迁移到了上面，以至于后面巡查员逮捕你的场面在骚乱的群众眼力反而成了保护的象征，因此暗地里增加了对你身份的信任。”
“嗯，至于那些少数知道法案是虚假的围观群众应该并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因为他们不是激进派的人，就是至少是有眼力有思考能力的人，除去这些人，剩下的也会被淹没在蒸汽能量塔关闭下造成的混乱浪潮中。”
“而那些看破或者一开始就知道法案是虚假的议会贵族，借助这次蒸汽能量塔的威慑反而无法现身说明什么，因为他们不得不考虑这是不是激进派所提出来的条件。”
“第二、蒸汽能量塔的关停是有必要的。你需要一个足够大的东西去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以便让你逃脱，更需要它不能很快的被解决，它所引起的后续反应必须能够掩盖一部分能够看清楚你破绽的敌人的言论；也必须引起群众的混乱，让他们更能够感受到城市的不安全.......”安黎一手扶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手指捏着下巴成思考状，而忽略了一旁卡尔有些吃惊和博尔特出乎意料的挑眉。
“此时的他们必然会有很多怨言和发泄的冲动，无论这股冲动是针对议会还是激进派，而【平民议会】法案的颁布则让他们找到了一个说话的理由和场所。不仅变向的加大了【平民议会】在群众间的认可程度，间接的提升了人们各种想法表达的欲望，而且增加了议会想要否认法案所承担的压力。”
“而【裂隙议会】也必须因此分心安抚群众们的怨气和担忧激进派的下一步举动，而不可能此时此刻明面上否认法案的正当性，因此有了激进派和【裂隙议会】谈判的空间和时间，最起码能在他们抓到你之前，你们之间有了谈判的可能。”
“而最低的成果就是，【平民议会】法案的官方承认。”
安黎说完，静静的看着漠不说话的卡尔和博尔特两人，然后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怎么了，说得不对吗？”
“嘛.......与其说不对......”博尔特斟酌了一下用词，毕竟安黎所表现出来的智慧让他都有些意外，除去一些暗箱操作没有摆在明面上的部分，基本上说出来的都有理有据，错误不多。
“倒不如说，你智慧过人。”
“谢谢。”安黎点了点头，像是单纯的发表了一种看法，完全没有看出有任何得意洋洋的模样，“只是想得比较跳跃一些。”
“老板娘是哪里人。”博尔特突然问道。
安黎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外来人。”
“明白。”
博尔特似乎是理解了什么一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凑上前去，身子越过吧台，嘻嘻笑着说道。
“对了，我说老板娘，我之后也可以过来吗？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喝酒。”
安黎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脸上略微嫌弃，她很不喜欢有人靠她那么近。
“先说好我这里不是地下秘密结社据点。”
“理应如此。”博尔特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们当我不存在吗？”一旁沉默着的卡尔突然出声，语气略显不满。
“怎么卡尔，这你都听不明白的话，我开始怀疑你写书是不是请代笔了。”博尔特开玩笑般说道。
“我没有傻得连这点都没想到。”卡尔握紧了拳头，努力的压着给博尔特一巴掌的冲动，维持着一名贵族该有的礼貌。
“我是说，我们为什么非得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我们明明可以慢慢来。”
“这座城市经不起这样的动静。”
卡尔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只需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变革不能只着重于现在，而没有对未来的规划与设想，否则只会出现一批又一批的新贵族，新议会，讨伐恶龙的勇士最终也会因此成为恶龙。
只要他将给予革命党人所写的行动纲领和宣言写完，让他彻底弄清楚一切变化的本质，他有自信引导着所有人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没有人能够在历史的潮流中逆流而行，就连那些老古董也绝不例外。
听到这句话博尔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这里面却包含着其他东西，这是安黎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晦暗且令人胆寒的表情。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欣赏你，却也讨厌你，卡尔。”
“你一直认为一切都脆弱无比，经不起大刀阔斧的变革，却坚信着腐朽的制度坚固至极。”
“你老是妄图用温和的方式改变现状，用你的理论去征服他们，改变他们。但是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融化不了我们头顶的坚冰，只有熔炉的火可以。”
“变革就像敲坏玻璃窗，你认为会给整栋屋子招贼，却不曾想它不仅可以惊醒屋里熟睡的人，还可以提醒他们换一扇更好的窗，甚至给想要进来偷东西的人一点教训。”
“你总说这座城市受不起。”
博尔特声音冷冽如同外边的风，黑色的眼瞳却倒映着橘红色的灯光，他的脸上随着语言的起伏而似乎波动着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作响的火苗。
“但在这暴风雪下，所有人都等不起，他们需要有今天才能有明天，需要看到火才会想到自己可以去取。”
博尔特的确有蛊惑人心的演讲才能。
安黎在一旁听着，暗自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