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邓俊生,即便刚才飞扬跋扈的少年,也是乖乖作揖行礼:“学生拜见先生。”
“秦阳伯。”
邓俊生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瞥了一眼门口的马车,眉头紧皱。
“上次我已经吩咐过,学堂乃读书的圣地,岂能被马车扰了安宁,你这么一来,其他的学童都无心读书,跑出来看你的马车,这岂有此理?”
“先生教训的是,只不过,家父担心我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就特地令人驾马车送我过来,实在是抱歉。”
名叫秦阳伯的学子,也是直接道歉。
倒也没有顶嘴。
这时,钟弘义来到了戚千树的面前,他看到戚千树正埋头读书,根本没有被外面的嘈杂给吸引,心里也是有些羡慕,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戚千树的肩膀,指了指外面:“千树,你看看外面那个人?”
“嗯?”
戚千树抬起头来。
看到外面正和邓俊生谈话的年长学子。
“怎么了?弘义哥?”
“这个人是秦阳伯,是咱们社学里面功课最好的人,他爹是秦总甲,所以家里有钱,能够买得起马车。”钟弘义也是颇为羡慕,看到那辆马车,钟弘义不由叹了口气,“你啊,在社学里面要小心一些,这秦阳伯平日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看现在虽然被先生教训,可心里却不服气的很。所以啊,若是这秦阳伯来找你的茬,那你就稍微低一下头,不搭理他便是。”
“是,我知道了。”
戚千树再次瞥了一眼秦阳伯。
随后,又转移注意力到自己的书本上。
秦阳伯被邓俊生教训了一顿,但是,邓俊生也不敢把话说的太重。毕竟,就算秦阳伯做得不对,也得照顾照顾这秦阳伯的父亲,秦总甲么。
在这大明,朝廷规定,以一百十户为一里,里分十甲,而总甲则承应官府分配给一里的捐税和劳役等,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了。钟弘义的爷爷钟柏,是杨桃岭村的里长,而总甲,是管理附近十里的官职,比里长大一个等级,包括杨桃岭村在内,周围三四个村子,都是秦阳伯的父亲在管理。所以,哪怕是钟柏见到了他父亲,也得乖乖行礼,给个面子才是。
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
在这乡村里面。
总甲、里长的话语权,可比皇权大多了。
被教训完了之后,秦阳伯笑着作揖,看起来根本不放在心上。
“先生,那学生去读书了。”
“等一下。”
邓俊生拦住了秦阳伯,惹得秦阳伯有些不悦地看向他。
“过些日子,就是县太爷巡学的时候了,你准备的如何了?”
“先生,学生准备得很充足。”
“好,今日我会考考你,看看你的准备如何。”
“是,先生。”
说罢,秦阳伯直接走进了教室。
邓俊生只能无奈摇头。
秦阳伯这学生,算是个纨绔子弟,仗着自己父亲是总甲,在邻里几个村子一直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不过,秦阳伯虽然蛮横,可是学习却是刻苦,他父亲虽是总甲,但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就希望儿子能够考取功名,成为比自己还厉害的官。所以,也非常在乎孩子的学习。秦阳伯也不给父亲丢人,在社学内,秦阳伯功课一直最好,接下来的县太爷巡学,也是作为学子的代表,接受县太爷的考察。
若是考察成功的话。
得到了县太爷的赏识,秦阳伯就可以原地起飞了。
成为一个秀才,问题应该不大。
就是这样的好苗子,却是如此心高气傲之人,让邓俊生颇为无奈。
而秦阳伯走进教室之后,前排的学子看到他,纷纷起身作揖向他问好,而秦阳伯也回以同等礼节,只是动作略显敷衍。这些学生也不敢得罪秦阳伯,只能笑着恭维他。
“阳伯兄早!”
“阳伯兄啊,什么时候让小弟能坐一坐你的马车啊!”
旁边学子的恭维,让秦阳伯很是受用。
走到钟弘义这里,钟弘义也起身作揖,轻声回道:“阳伯兄。”
“弘义。”
秦阳伯看着钟弘义的眼神,带着一些忌惮和不爽。毕竟在这学堂之内,就属钟弘义的功课能和秦阳伯想比,到时候县太爷巡学,钟弘义可是要和秦阳伯一起去面对县太爷的。所以,二人也算是潜在的竞争关系,但钟弘义的爹是钟里长,而杨桃岭村又是钟家的,所以,哪怕他是总甲的儿子,在杨桃岭村,他也得让钟里长三分薄面。
这就是县下惟宗族的意思。
二人互相作揖。
随后便相安无事。
钟弘义很讨厌这种巴结的情况,在他看来,读书人必须高风亮节,这样趋炎附势,简直有辱学堂清净。
而秦阳伯看了一圈,突然发现在最后排多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先是疑惑,可还没等发问,旁边的学子跑过来,压低声音介绍起来:“阳伯兄,这位是杨桃岭村那个陈寡妇的儿子,戚千树。”
“陈寡妇?哦……那个啊。”
陈枫儿之名,可是邻近几个村子都知道的。
所以,秦阳伯也是听过此名。
秦阳伯怀揣着好奇的心思,快步走到了戚千树的面前,可现在戚千树正在看书,专心致志,根本没注意到有个大活人走到自己面前。而秦阳伯无论走到谁身边,那个人都会起身作揖行礼,哪怕是钟弘义也不例外。但走到了戚千树这边,戚千树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秦阳伯顿时觉得有些不爽,自己居然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给无视了?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戚千树的桌子。
“喂!”
“啊?”
戚千树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秦阳伯的脸。
“你没看到我吗?”
“啊、嗯,看到了。”
戚千树小心翼翼地将书合上,随后站起身来,对秦阳伯作揖:“您就是阳伯兄吧,我是新来的学子,名叫戚千树,还望阳伯兄多多照顾。”
“哦,你就是那个寡妇家的儿子?”
秦阳伯说到这里,嘴上露出一抹坏笑。
周围的学子也是跟着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