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仰头轻叹，随着一颗红星划过夜空，他闭上了眼睛。
“小牧师……我……刚才是不是惹麻烦了……？”
“没想到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凌柒本想解释，但自知无理，只好抿住嘴不吭声。
“小牧师，莉莉丝呢？她刚才不还在你身旁么……”
“她还有些事得做，要在据点里面待一段时间。”
“你就这么放心？”
“莉莉丝不是一般的人，只要不像你一样一股脑往大公领深处闯，全身而退易如反掌。”斯诺轻叹一声，“比起这个，凌柒，你知道这次你让我有多担心吗？”
“我不需要你担心我……”
“不需要？？？”斯诺眉头皱得如同沟壑，他从前排转过头，紧紧地盯住凌柒，“凌柒，我问你，你知不知错？”
“斯诺，我……我没错！”凌柒停顿片刻，满脸倔强地看着斯诺。
“你知不知错。”斯诺的语气比此前更重了几分。
“既然你不愿意帮本勇者，那让本勇者走自己的路不行么？我才没……”
刹那间，数十里内万籁俱寂，连风都自觉止住了。
“凌柒，你到底知不知错？”
声若洪钟，斯诺眼中绘出的法阵，不知何时印在了凌柒身下。
骡兄知道，一向温雅的斯诺，少有地生气了。
在骡兄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斯诺只生过一次气。
唯一的一次，是因为斯诺心心念念的倩姐被人无意间“问候”了。
那一次，斯诺给人的压迫感比起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斯诺，你醒醒！”骡兄扬起前蹄，高声长嘶。
早被斯诺命令钳制在木板车上的凌柒听见这声长嘶后心底愈发恐惧。
“我很清醒，骡兄。”斯诺伸出手掌按住骡兄，“如果她还意识不到今晚到底做错了什么，也不配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我现在就要把她送回去！”
“小牧师，你不能把我送回去！”斯诺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压断了凌柒内心的最后一根弦，她声带哭音祈求道，“我认错还不行吗，小牧师，我错了……”
斯诺眼内的法阵开始轻轻地颤抖，他松开了眉头，沉默地看着凌柒。
凌柒是他斯诺的使魔，不管过程如何，两人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小摩擦，她现在算是他家中的一员。
“呃……”
斯诺胸口突然间一阵疼痛，按住胸口滑到了板车中。
凌柒担心地凑到斯诺面前，犹豫了片刻，闭住眼把斯诺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斯诺，没事吧？”骡兄关切地问。
“没事。骡兄，你继续拉车，没事。”斯诺的声音明显比此前要虚弱，“凌柒，我知道此事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其实是我有错在先。”
凌柒沉默不语。
“我应该早些告诉你，关于莉莉丝是我‘未婚妻’的事。”斯诺长出一口气，靠着木板车的边缘横躺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那年在北方的萨拉托加森林里遇到了她，和她一起……一起冒险了很久，又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我在魔族的国家里成了她的未婚夫。但你相信我，现在的我和莉莉丝，绝对没有当年那般的关系。”
“所以都怪你，都是你……”凌柒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我承认，这件事是我的错。”斯诺捡起了凌柒的两绺打结的发丝，“但后来呢？你什么都不问我，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就自己自顾自地来了大公领，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也是我的错么？”
“我……我……”
“那第二天，你明知起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还执意外出，视自己的生命如无物，此事，你觉得，我又该是什么心情？”
“对不起……”
“那你觉得，如果今晚我和莉莉丝不来救你，你能从大公领里安全地全身而退么？”
凌柒眼神黯然，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当在入夜时分跟丢那只深入大公领的冒险队时，她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那，凌柒，你记得自己在大公领都做什么了么？”
“我……”凌柒一时语塞，随后悻悻然地说，“我问过那个管家后，偷偷跟着一个团队穿过原野到了大公领的农场里，那里好多尸体和骷髅架子，有的还会动，刚到之后天突然变黑，我怕，我一怕，就……不小心跟丢了，周围还有人在说很多奇怪的话，我发现有人往我旁边走，我害怕，害怕了我就跑，跑……后来就不知道了。”
后来凌柒便发了疯，倒在农场的路中央假死，若不是斯诺及时赶到，到次日她怕是早已变成了农舍区疯子们的一员。
“那你记不记得，你一招便杀死了大公领里面一只高级怪物？”
“是那本书吗？我知道我知道！叫‘收藏家’对吧？好像也不是很强。”
“只是碰运气罢了。”斯诺笑着按向了凌柒的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再来一次？”
“不要，大公领里史莱姆好多……还有好多尸体和骷髅，气味也好难闻。”
斯诺意识到，恐怕凌柒能杀死收藏家真的只是因为神志不清。
“斯诺。”凌柒眨巴着眼睛，盈盈地看着斯诺的脸。
“嗯，怎么了？”
斯诺一怔，完全没想到凌柒会在这个时候叫他，而且还是叫他的名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
“道歉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显得这么开心？”斯诺哭笑不得，“凌柒，可没有下次了。以后不要这么冒险，出去也得记住早点儿回家。”
“嘻嘻……”凌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沙雕牧师，偷偷告诉你，我还从那个怪物身上摸到了两件高级装备！”
“身外之物。在你真的变强之前，不准去危险的地方，尤其是谢菲尔德大公领大公领。”斯诺轻敲了凌柒的额头一下。
此后无话，是夜微凉，木轮的滚动声应和着夜的静谧。
斯诺将自己的教服外套取下盖在凌柒的身上，然后环抱住自己的身体，轻拍着骡兄的屁股，看着前方的夜路。
“斯诺，我想问你一件事。”回家的路走了近一半时，凌柒将视线从星空移向了斯诺。
“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后肯定不会这么冒险了，但我还想是想问一下如果。”凌柒的眼神中有着些许关切，还有着几分斯诺读不懂的微光，“如果以后我又遇到这种危险，你还会来救我么？”
斯诺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凌柒，良久，抬起上身轻轻地在凌柒嘴角留下一吻。
“哪怕一万次，我也会赶来救你。”
与此同时，勾起了凌柒的手指，拇指与小指相印。
“这是你我的一世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