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莎冷冷地望着严野，头上的尖角渐渐蓄起了蓝色的光。
感受到周围骤然下降的气温，严野不禁打了个哆嗦，忽然一只清凉的小手攥住了他的手，一股热流从上涌了过来，中和了外面的低温。
“妹妹，别闹。”
“姐——”
艾尔莎想争辩什么，但还是在颂雅温柔的微笑面前垂下头，气鼓鼓地望向别处。
“如果我们在这里隐蔽的话，还能撑多久？”
严野忽然对着莉莉奈问道。
“再有30分钟，莉莉奈的能源就不足以维持遮蔽两位姐姐能量反应的状态了。”
小萝莉奶声奶气的回答到。
也就是说，他们无法在这里等到那些机械猎犬散去。
严野觉得自己隐隐约约间疏忽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点，但眼下来不及细想这么多。
严野望向艾尔莎：
“我知道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撞破叹息之壁是有理论上的可能性的。”
“叹息之壁上起到防护作用的是那些像被拉长的水滴一样的防御节点，就是它们分散开了帕尼什级灾变体的攻击。”
说着，严野在光脑的资料库里通过搜索找到了一份资料，进一步详细说明。
“这种结构我在书中见到过，被称为鲁珀特之泪，它的结构特点就是在表面构筑压应力层，使得它在承受外力的时候首先抵消表层应力，提升了自身的抗冲击能力。而且由于帕尼什级灾变构体的触手同时作用在了多个防御节点上，作用力被防御节点之间的网格结构分散，所以能够硬撑下来。”
“但鲁珀特之泪这种结构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它需要构建极大的表面压应力，因此任意一点点对其结构的轻微破坏，都会造成整个结构的瞬间崩坏。”
颂雅望着屏幕上鲁珀特之泪的资料，手里摩挲着一枚漆黑的十字架，微微点头。
“我的计划是，我们只需要攻击一颗还没有来得及联网的防御节点，然后攻击在这个位置。”
严野点了点鲁珀特之泪的尾部。
“这里是最容易传导应力的部位，只要我们能够破坏其内的应力平衡，就可以引发裂纹扩展，从而破坏这个节点。莉莉奈，可以帮我调出来现在叹息之壁的影像和历史记录中的影像做个对比么？”
“欸？好的。”
小巧的蝠翼上显示出了一片完整的星图，旋转缩放后，变得和视频中的星图几乎一致。严野沉吟了半刻，点在了其中一颗标着天鹅座β的星星上。
“这个在星图上被称作天鹅座β的星星，古称辇道增七，是双星系统的一部分，但从现在的成像上来看，它的邻星已经被摧毁了，为了弥补这个缺陷，附近的几个防御节点上移，重新加固了这个位置的防护。”
“但也导致原先双星系统中的这个防御节点暂时没有连入叹息之壁的防御网络内，是现阶段作为突破点的最佳选择。”
“但那个节点可以强行并入这几个防御节点构成的小型网络，只需要30分钟。而我们用常规速度飞过去的话，需要45分钟。”
颂雅笑眯眯的指出了这个计划的缺陷之处。
“那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怎样能在那个防御节点强行联网前，击中它的致命缺陷。”
严野皱着眉头思考着。
他转过头看向一旁听的晕晕乎乎的莉莉奈。
“莉莉奈，在高速飞行时遮蔽我们散发的能量波动，你现在剩余的能量能撑多久？”
“莉莉奈还能坚持8分零5秒，之后只能维持基本动作功能了。”
差了6分55秒。
颂雅看着皱眉沉思的严野，忽然她抿嘴一笑。
“当然，也有非常规速度，比常规速度要快那么一点点~”
“在潘多拉武装模式下，可以通过积蓄动能的方式提高瞬时加速度，但需要燃烧潘多拉RIDER的能量，也就是你的血肉来支撑。”
“你，真的做好这个准备了么？”
颂雅还是那副眯着眼睛微笑的表情看向严野，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在拾荒人眼里，死是不需要理由的，活着才需要。”
严野出神的看了一眼远方那颗他们准备突破的防御节点，辇道增七。
“我想看一看那个所谓的叹息之壁后面，是什么景象。”
“所以，拜托了。”
颂雅笑了。
“你的期待，真是让人不好拒绝呢。”
她走到严野面前，轻轻拥吻，少女的身体如同流水般将严野包裹起来，化身黑铠，与他合二为一。
严野转头看向阴沉着脸的艾尔莎，平静的叙述着：
“你说弱者的智慧不值一提，但这就是我存活至今的最大依仗。”
“我没有尖牙和利爪，也没有强健的肌肉与可以翱翔天空的翅膀，面对稍微强壮一些的拾荒者都没有还手之力，但我有这个。”
严野点了点带上面甲的头颅。
“而且，你也曾经和我说过，不要放弃自己反抗的权力。只有野兽才会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一味地逃跑，但我们是人类。”
“所以，相信我一次，好么？”
艾尔莎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孩，明明刚刚从垃圾堆里被拖出来，但一路上他表现出来的成熟和冷静，让她觉得比组织里那些训练了五年以上的资深干员都不遑多让。
信他一次，就这一次。
下次再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就把他吊起来在空中飞上一个小时。
她扭头不看严野炯炯的目光。
严野知道她或许是默认了。
最后他看向正捂着眼睛偷偷从指缝里瞧着他的小萝莉，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莉莉奈，过一会儿要全力遮掩这边的动静哦~”
小萝莉点了点头，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严野就感受到了背部传来的如同针刺一般的实质性杀气，一回头，艾尔莎正冷冰冰的看着他。
严野讪讪地缩回了手。
“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看向面甲上的虚拟光屏，上面浮现出来了一个好似图腾一般的图标，旁边还环绕着四红两蓝一白总共七颗光球。
那个图腾歪歪扭扭，如同虬曲的树枝纠缠在一起，仔细看去，那枝桠似乎在无限的生长着，勾勒出新的扭缠线条，层层叠叠的组成了复杂的图案，在冥冥中，两个古朴的音节悄然回荡着：
【Ur’Rad】
“这是——”
“为了简化操作，潘多拉系统通过潜意识烙印的方式将机体的功能模块化呈现。这些光球可用来对你体内支撑潘多拉系统运转的燃料进行可视化操作。”
“红色光球代表着你的血肉能量，蓝色光球代表潘多拉机体的能量，白色光球代表你的精神稳定性。现在想象移动一个红球和一个蓝球注入那个图腾中，注意，千万不要用那个白色光球。”
严野照做了。
就在光球注入图腾的一刹那，他感觉浑身逐渐开始发热起来，脑海里砰砰的心跳声似是老旧的发动机开始咳喘，血流加速循环着，甚至有细密的血珠从他的体表渗出。
那是毛细血管承受不住奔涌而至的高压血流而爆裂的结果。
在艾尔莎眼里，严野身披的鳞甲上，金芒水银泄地般逐渐点亮了身上如同集成电路般复杂的纹路；鳞片一片一片张开，蒸出的血气氤氲在鳞片根部被转化成了暴虐的能量含而不吐，化作一个个小型喷射口；后背处的涡轮已经被注入的金芒全面驱动，低沉的嗡鸣着，抽离着大气中游离的氧气供给身处暴躁热能中心——那具正痛苦地缩成一团的人体内。
艾尔莎轻挥手，一道蓝色的光圈在严野身边生成，将附近的温度降到了与外界一致。莉莉奈的蝠翼遮蔽住了逸散的光芒，上面的能源条的倒计时示警灯光开始闪烁。
一行人站在原地，如同雕塑。
忽然，莉莉奈偏过头，趴在艾尔莎的耳边，轻轻问道：
“艾尔莎姐姐，不帮帮他么，大哥哥看起来好痛苦。”
艾尔莎看向莉莉奈蝠翼上的剩余能源倒计时，沉默良久，最后叹了口气。
回去非得把这小子吊着飞一昼夜不可。
她轻轻地俯下身。
……
严野感觉自己现在快要被自己体内正在沸腾的血液蒸干了，痛觉神经忠实地将所有身体上的反馈如潮水般注满了自己的大脑。
极致的疼痛。
那是将所有神经一点点碾碎烧灼后再揉在一起的感觉。
恍惚间，他发觉自己正泡在一个营养仓内，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线。
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川流不息的进进出出着。
一个双手揣在白大褂兜里的老人正站在营养仓外仰望着他。严野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锐利的湛蓝色眼睛，里面充满着瞻仰艺术品的肃穆与疯狂。
“索罗斯主任，还要继续么？目标已经到达极限了。”
有人出声问道。
老人沉默良久，轻轻下达了指令：
“继续试验，瑟琳娜，维持深度催眠，芙拉蒂米松，2个单位，静脉推注；RTX-300，颈动脉注入，3.5μg，极限量冲击。”
有道声音劝着自己沉沉睡去，同时，冰冷的试剂流入他的血管。
他感觉自己的躯体似乎被扯碎了，再一点点的被蚂蚁噬咬成更小的碎片。
“报告，目标出现瞳孔散射反应。”
烧灼感涌了上来，周围的景色渐渐抽象成了晃动而模糊的光影。他想要抬起手触摸这个与他始终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的世界。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要死了吗】
困倦感随着这个念头浮现上来，似乎要将他拉入无尽的睡梦中。
“检测到目标体温升高，实时温度：60.3摄氏度。”
“已收集目标濒死反射产生物质。”
【但我还想……认识这个世界。】
【我不想死！】
冥冥中，一段古朴的文字在他心底响起，低沉而荒凉的声音悄然在他耳边回荡着：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于野】
这道声音响起的刹那，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存在被激怒了，咆哮着想要摧毁手头边一切阻拦它的物体。
警报声猝然响起，红色的应急灯光将明亮的白色实验室渲染的一片殷红。
“108号实验体灾变，重复，108号实验体灾变，各单位立即撤离，重复，各单位立即撤离。现在是Ⅰ级事态，请求SAD介入收容。”
他伸出了手——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长而尖锐的利爪像撕开纸一般将防护罩撕碎。
营养仓前站着的老者猝不及防地被扫到仪器堆的废墟内，生死不知。
他疯狂地冲撞着破坏着四周的一切，全然不顾身后一连串的爆炸正摧毁着这个逼仄空间的根基。
他只想要寻找一个出口逃离这里。
然而一支从天而降的全身厚重黑色装甲的精锐武装小队堵在了他的面前。
“拘束绳枪，目标：四肢与头颅。”
“液氮凝胶RPG，发射！”
“第二行动组，过饱和冷冻处理！”
随着指挥官的一道道指令，冰冷的浪潮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地下沉，身体已经渐渐脱离了感知。他用尽最后的愤怒调动了全身的肌肉，挣开了身上的绳索，撞破了覆盖的寒冰，猛然抓向了那个小队的指挥官，这个胆敢阻碍他的人。
指挥官用尽全力躲闪，然而鬼魅般的巨爪仍旧快他一步，如切奶油一般锯下了他试图开枪的右臂。
锋锐的爪尖剖开了他的面甲，带起了一蓬血花。
“奥兰多队长！”
“呼叫SAD清理部队！三号实验室发生不可逆坍塌，我们有一名伤员，请立即回收降索！”
“SAD清理部队收到。饱和摧毁措施将在30秒后进行，请各单位有序疏离。”
热浪滚滚卷来，落石轰然落下，将他与实验室的一切都掩埋起来。
他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意识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
然而。
一滴清凉落入了他的意识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