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时间是巴别塔历10年8月23号下午15点45分,现在开始对031号病人进行问询,记录人,ALLOS医疗部心理干涉科干员凯若特。’
【电流的嘶嘶声】
‘您上次提到了您的研究对象,是一种长生不老,永生不死的生物。’
‘是的,可爱的小兔子,这种美丽的生物叫做灯塔水母,它们在深海里散发着迷人眩目的光芒,就像你眼睛的颜色,黄澄澄的。’
‘感谢您的夸奖。’
‘啊……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给学生们授课的时候,真是久违的感觉啊,就像自己又年轻了二十岁一般。’
‘是的,您现在看起来容光焕发。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称呼您为老师吗?’
‘好,好……因为奥因匹斯的三号行政令,我曾以为这些‘虚假而无用’的知识会和我一起被埋到坟墓里去……我现在又有学生了啊,老东西们,你们看到了么,我们的成果又有人听下去了啊,你们倒是从地里爬出来看一眼啊!咳……咳咳,咳!’
【老人的咳嗽声,间间断断地持续了两分钟。】
‘老师,您喝点水,您的主治医生说您需要尽量的保持平静。’
‘不好意思,人老了,总是会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动感情。小兔子,我们说到哪里了来着?’
‘您说到了灯塔水母,老师。’
‘对,灯塔水母……在遭受严重损伤或者环境急性恶化时,它们能够从发育成熟的个体逆转化恢复成基因完全一致的幼体,我们称这种非常罕见的现象为【分化转移】。理论上来说,这个过程可以无限次地延续下去,也就是说在生物意义上,他们可以达到一种永久性生存的状态。我们之前认为这是灯塔水母独属的一种机制,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您之前提起过的,老师,灾变构体或许也有这种机制。’
‘啊……灾变构体,它们在濒死的时候确实表现出来了这种【分化转移】的现象,但是,我无法理解,【分化转移】本质上是一种无性繁殖,需要遗传物质作为最基础的支撑。我和我的同事们曾经被一个研究所邀请去提取一个灾变构体的遗传物质……然而……初步结果显示,我们提取到的物质完全无法起到遗传作用……’
‘我和我的同事们产生了分歧,我认为这种怪物本就不应该用生物学的常识来理解,而我的同事们坚持是实验方法出了问题,他们想要采取更激进的实验措施。争吵过后,我退出了实验。’
‘那些老伙计……他们疯了,他们试图人为地让那个灾变构体进入濒死状态,以收集灾变构体产生的可以进行【分化转移】的物质,他们简直是疯了!’
【剧烈的咳嗽声,温柔的拍背声,喝水声】
‘后来……唉,他们都因为灾变构体濒死时的暴走,埋在了那个不知名的实验所下面。’
‘请您节哀,老师。’
‘我知道……你知道吗,小兔子,我看到那个灾变构体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它和其它的灾变构体截然不同。其它的灾变构体,只懂得毁灭,而这个灾变构体给我的感觉……’
‘它是有智慧的,它在看着我们,学习着我们,而我们用最粗暴的手段对待了它!’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好了,老师,您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话了,您的主治医生已经在催您休息了,这是您的药。’
‘小兔子,你觉得我是不是刽子手……’
‘任何对生命抱有敬意的人,都不会被称为刽子手,老师。’
‘谢谢你……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的老师,晚安。’
【椅子挪动声,脚步声,压低的交谈声】
‘SAD-108……对不起……’
‘老师?您说什么?’
【长时间的卡带声,录音部分被暴力手段毁坏】
—— 一份封存在ALLOS图书馆档案室的录音带,曾被剪断,残余内容勉强可以辨识
巴别塔历20年6月19日
【奥恩】火山群,海拔1367米,ALLOS异常精神患者收容中心医学部B16区——
头重,脚轻,左摇,右晃。
严野扶着头,晃晃悠悠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他觉得有人在把他的脑袋当作气球吹胀起来,然后又拿脚踢来踢去。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他想起来了。
那个自称为伊芮丝干员的蜘蛛女郎医生……将全身骨折的他捆起来在高空中表演杂耍不说,还用安眠药充当止痛药让他服用。
这里真的是正经医院么……
环顾四周,他的病床在洁白的窗帘分隔出的一个小隔间内,周围很安静,仪器的滴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有光芒从窗外投射进来,在他背后的窗帘上映出了大块的光斑。
被气流带起来的尘埃在光芒中飘浮着,又晃晃悠悠地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非常的明亮与整洁,与他熟悉的暗无天日的13区垃圾填埋场截然不同。
他终于相信,自己已经离开了那里。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的胸口里激荡着,让他想放声高歌。
自由。
严野追溯着光的来源向窗外看去,来自更高处的光线照在火山口附近庞大宏伟的淡蓝色冰锥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病房里好像还有其它病人,他似乎听见了几道此起彼伏,音调不同的细微鼾声。
莫名的让人心安。
严野揉了揉眉心,病房的消毒水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的头痛稍微缓解了一些。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多到他有些记不清楚了。
和垃圾填埋场的小头目搏斗,被称作‘灾变构体’的怪物追杀,少女变成的机甲,神秘的Ⅲ级猎杀令,完全发动起来的巴别塔暴力机关,以及最后冲向那道不可能突破的‘叹息之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就像现在,他虽然全身骨头几乎全都碎了,但还是能自己坐起来,他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呢。
严野一惊,低头向下看去。
他体表的绷带已经散开,露出了饱满而又结实的古铜色肌肉。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肢体非常灵活,几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如果不是头部传来的切实的疼痛,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在哪个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