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失态的安纳尔，维莫努斯似乎想对他说些安慰的话，然而正欲开口，安纳尔又有些失声的说道：
“话说回来……他们一直在传的‘夕先知’大概就是你吧？维莫努斯，你后来去了哪里呀？不辞而别了那么久……你怎么都不……你的经历肯定比我一个混吃等死的精彩多了。”
他不知是醉了还是困了，头一低差点让脸和牛排来了个亲密接触。
“哦，那件事啊。”维莫努斯始终保持面无表情的脸忽而泛起了两点涟漪：
“这件事我得向你道歉，当时……那些天我的老师昼先知总是显得有些异常，她告诉我她预言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可以缓解司预言凶兆的夜先知先生所看到的灾祸……
按照理论，吉兆和凶兆势必会交替出现，足以让历史发生转折的大吉大凶更是如此，它们很少同时出现，我们说到底也只是预测这一刻何时会到来罢了。
我们知道了这整个世界即将发生一场恶战，它必将到来，届时大陆将会尸横遍野。战争向来是被人民所唾弃的，因为由战争引发的破坏必定会远大于建设，死亡会远大于新生。
不过我们当时没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我的老师说这一刻的到来是注定的，但在这一刻到来之前，我们可以尽己所能将破坏降到最小……
我当然愿意跟随她，哪怕这会赌上我们的性命，我也绝不会退缩，毕竟先知本就是圣职，圣职便有救赎众生的义务……”
“啊呀……”说到这，安纳尔的心中掠过一丝自责，他又想起昨天的事了。
“我们匆匆离开了，老师没有向托克的任何人告别，我也……
我们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一同穿过了一大片沙海，走过了一个个奇异的地域，她总是很温和地复述着战争即将到来的预言，并告知他们吉兆会在迁移或备战之后降临。
有的人听信了，或离开或招兵买马，而有的人不相信我们的预言，执拗地留在原地，无论如何也只愿坐以待毙的……我们也只能放任自流了。
战争最终如期爆发了，我们当时正借宿在戒备森严的耶林城里，或许看到的画面与你南征北战那几年看到的无异吧――”
“说起来，我们当初有支军队去攻打过耶林，不过大败而归。”安纳尔开始大口嚼着自己碟子上的牛排，而维莫努斯则是抿了一口酒，继续陈述着自己的经历，
“也许就是那支军队吧，我不太清楚。防守战打得最火热的那天，我在乱中瞒着老师偷偷出了城，因为我知道他们毕竟还是在境内，信的是同一个教，绝不会伤害圣职，我擅作主张为他们占卜了命运，也正是那天，我认清了一个现实――”
“什么现实？”
“我原以为――我的老师也原以为，善良无私之人必将安稳一生，无疾而终地走进天堂，可我测遍了所有具有这些特质的人，他们都有至少有七成凶兆――你知道吉兆出现在了什么人身上吗？
那些在战场上的头领们、重利盘剥的富商们，还有飞舞的苍蝇……苍蝇啊……苍蝇身上的吉兆都比人多……
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对于发动战争的恶人，吉兆本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的，可偏偏……后来的事情又验证了这一切。”
维莫努斯一皱眉，也把杯中所有的酒下了肚。
安纳尔清醒了一些，似乎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我没把我的发现告诉老师，要是她知道了这些，她要么会说我疯了，要么她自己会疯的。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准备重回托克，耶林城毕竟是异乡。
最后我回来了，就是现在，坐到了你的面前，可是……昼先知，我的老师……她却病死在了那片沙海里……她总说着良善之人必得吉兆这样的话，祝福我能为大家看到更好的未来……”
“节哀顺便。”安纳尔试图转移话题让维莫努斯不再悲伤，即便他自己也没乐观多少，“至少你带着她的遗愿走出来了啊，回到了今非昔比的繁荣的托克城，一个安稳平和的生活正在向你招手。”
“嗯……说起来……大多数托克人近来都会很快乐，但也会见血，然后迎来凶兆。我没有照着卦象推理缘由并修改命格的能力，不过你们如果去问夜先知先生的话，他大概会有办法……”
“夜先知……他……”安纳尔面露难色，维莫努斯见状，似乎也猜到了最坏的结局：“他也发生意外了？”
“唉……开战那会他预言我们要败三场，被气急败坏的首领――也就是现在的城主以异端罪和动摇军心罪烧死了……事实上我们整场战斗真的败了三场，但得胜的……少说也有十几场……后来他的徒弟也逃了，下落不明……实不相瞒，现在你是全托克城唯一的先知。”
听到这，维莫努斯更加悲伤了，沉默须臾，曾经的种种回忆又一次涌上心头，加上安纳尔所言的噩耗，他心中只剩无数涌动的暗流，一阵阵地抵着心口，催泪如雨下。
两人静静地坐着，没人想再多说什么，从黄昏直到夜幕，他们都保持着一言不发，或许面对过去的悲剧，无声会胜过那些不明所以的喝彩。
“现在已经很晚了，兄弟你就先在这休息一夜吧？”许久之后，安纳尔在黑暗中摸索着点起一支蜡烛，光照打破了黑暗，而声音击碎了沉寂，
“明天我就去使点钱让主教大人找回属于你的名誉，然后我们就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了，放心吧，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如果真能如此，那万分感谢。”维莫努斯木讷地答道，他正盯着桌面上的水珠拼成一个个抽象图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