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骤雨

作者:簌阳 更新时间:2021/8/3 20:50:28 字数:2559

“我有另一个朋友,他得了如宿命一般无药可救的病,自己却不知道这件事,你说――我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吗?或者……你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吗?”

“这……也许吧,人生总是由对生活或是理想的希望来支撑的,如果这两种希望都消失了,那等待死亡的过程的确比死亡本身还要可怖。”

“那你觉得我们处在绝望中吗?”

“至少……目前不是吧,我们离真正的绝望还远得很……”

――维莫努斯隐隐记得昨天有过这样一番对话,回想时却分不清那是在现实中还是梦里,今天安纳尔起得很早,已经出去了,房门从外面上了锁,天灰蒙蒙的一片,格外沉闷,他把水晶球向楼下的行人照去,发现他们都在笑着,围着火焰跳着舞,以及……

在雷的报幕中,雨接踵而至。城外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野中立着一座巨大的帐篷,安纳尔冒雨而来,很不熟练的下马,掀开漆黑的门帘。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前台是一个身穿暗红色夜行服的青年,宽大的帽兜遮住眉眼,胸前别着一块灰黄色的弯刀状徽章,“今天天气真是反常。”他冷漠地擦着手中的匕首,眼睛时不时瞟向别处。

“我需要一点舍勒绿来做农药――”安纳尔从怀里掏出一把铸币码到桌上,浸透雨水的金属格外冰凉。

前台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把手里的匕首扎在桌上,借势起身探向安纳尔:“呵……你可不是一个需要农药的人,舍勒也不是农药――你想暗杀谁!”

“我……我……”

“你这身骑士的装扮就藏不住了,城主派你来的?滚回去,我们不会向他妥协,或者你是来挑事的话――”

“不,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我是个画家!”安纳尔被说急了,无可奈何的吼道。

“画家?”前台的神色有些复杂,对着安纳尔端详许久,突然一挥手,把自己的帽兜摘了下来。

“茨墨!”看到那人侧脸上黑色胎记和箭伤组成的X,安纳尔就认出他了,“原来夜先知先生走后,你来这里开起黑市了?”

“不是开黑市,是组织乱党!”青年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意图,“好吧,你总不会是什么恶人……言归正传,安纳尔,你要暗杀谁?”

“不是暗杀谁,是这样的,我的挚友得了很重的绝症,这将会让他死得非常痛苦,所以……我想帮他减轻一下痛苦……”

“你的挚友?”茨墨突然开始发抖,“你说的这病,是一种热病吧?”

“嗯?”

“托克城每年都会有一个人死于这种病,对么?”他话中所带的恨意蔓延了到整个帐篷里,同雨丝结伴而行。

“是的。”安纳尔小心的答道。

“天呐……看看这,这什么世道!”茨墨眼里的杀气径直刺向安纳尔的脸,“他们竟然已经无情到了这个地步,连暴行的刽子手都躲不过暴行的屠刀啦!”

“茨墨,你这是?”安纳尔无法理解茨墨的反应,只是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可怖。

“你真傻还是装傻?亏你还混了个一官半爵,结果也没活出人样,你那逃避的做法不是恰恰如他们所愿吗?每次,每个不幸的亡魂的至亲挚友――他们都是如此的懦弱、不堪一击!当初面对他的死我就不该……”茨墨忽而哑然了。

“不,茨墨你别说了,你冷静一下……”安纳尔试图安慰茨墨,但茨墨什么都没说,转身从杂而不乱的架子上取下了一瓶药剂,一把手枪和一件同样的夜行服。

“把这些带着!”

“一瓶药就够了……”

“你会需要的,在你那破罐破摔的想法付诸实践之后……有些生离死别是注定的,但你以为放任一切自流就能迎来一个光明的未来吗?等那些没有感情的效率机器被传开之后,一切只会更糟!它们将比任何一个前朝还要腐败、黑暗!每个人都有自由的权利,但有的人却有让别人失去自由的权力,让世间所有苦难都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安纳尔想从那枯瘦的脸上看到点红晕,或是从空气中嗅出点酒气,但这想法显然落了空。

“打破这一切的真理掌握在两位伟人手上,然而――四十年!还有四十年啊!即便找到了方向也还要千百年的实践才能迎来希望……我们等不起啊!安纳尔,一个人压迫了多少人,那他便对不起多少人――这个新的世界终究还是辜负了太多普通人的期望……我们等不起……但我也知道不该坐以待毙……”

茨墨的语气转而变得笃定,雨小了下来,安纳尔没多说什么,拿着那些东西就离开了。

当桌上摆满各种奇异的瓜果和甜品,满目斑斓令人目不暇接时,安纳尔才满怀歉意地向没回过神的维莫努斯开口道:“抱歉啊,兄弟,原谅我这些天的仓促和怠慢,到了今天才有时间好好招待你……今天就让我们尽兴一次吧!”

“唔……那多谢款待啦。”维莫努斯欣然接受了安纳尔的好意,“对了,昨天那件事……换个角度来看,也许时代发展并不会太理想,但……”

“不用换角度了,除了你我觉得谁都不可信,我可不希望昨天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掐灭……尽管那些人是真的可耻!他们有的在奴役、侵略,有的在嘲笑、围观!就是这么一滩污水,竟把发光的东西给溅得体无完肤!懦弱、低俗!自以为是!他们还……呜……”

现在仅仅是看着维莫努斯,安纳尔的心也无法平静,一阵大风刮倒桌上的干花,无华的色彩散落到桌上。

“啊!好吧……我很抱歉提起这些。”

安纳尔稳定了一下情绪,又觉得自己宣泄的做法不妥了:“这……啊,不,兄弟你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如果这也值得一句‘抱歉’的话,那恐怕千万次鞭挞也赎不了我的罪了……”

“怎么会呢?”

维莫努斯尽力挤出一点和善的微笑,“我们从来没抱有过恶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短短一句话,安纳尔的内心陷入了更深的矛盾,本就不明朗的天色在他眼中无限塌缩,混沌把所有出自他手的作品与他所爱之物都卷入其中,成了深渊里的一处断壁残垣,浑浊的激流将一切鲜艳都撕扯成碎片,掩埋在无天日的海底,而后巨大的压力碾了过来,把口鼻里最后能表达生命的余息也挤作圆滑的气泡,送到热闹而无序的波澜上去。

我应该告诉他吗?还是……他其实已经知道了?

安纳尔不敢妄下定论,但临近午后,时间已经不容许他继续优柔,他竭尽全力,再一次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再一次,把百感交集的内心用勉励草草掩饰:

“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这蛋糕是我从外城买来的,用了最新的工艺,如不嫌弃――你……请吧……”他托出一碟艳绿的东西,上面散发着过分浓郁的花香。

见安纳尔振作起来,维莫努斯也松了一口气:“当然不会嫌弃,只是我吃完后你可不能再自责了,还有――”这时维莫努斯看到安纳尔身上不该出现的东西,眼里突然泛起了泪光,“如果以后真有必要的话,切记改变世界的方式绝不是全盘推翻,也绝不是无意义的牺牲……”

“好的,我一定遵守诺言……”盘子顷刻空了,安纳尔的心头如刀绞一般,仿佛最后一根羽毛被焚毁,最后一叶孤舟被凿漏,坠落、沉没,无可避免……

“安纳尔?安纳尔!你竟然把他弄昏了?也好,避免冲突,你这样就可以记头功了,明天隆恩节上城主……喂!你说话啊?怎么一动不动的……”

雨已经大得倾盆,那天倒也只有最刺眼的闪电和最响亮的雷能够刺激到他的感官,提醒安纳尔自己还是个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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