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死亡，为了维持他们的生命，我只能维持这样一个谎言，维持着这样一个怪物，让他们活着，直到现在。”
波查长舒了一口气，刚刚的回忆，对他来说，是如同地狱般的经历。
“所以你才会断掉村里的电源，阻止村子对外的通讯？现在的太阳能电力装置并不是很难获取，小型核反应堆同样做到了足够安全，如果没有一个人进行阻拦的话，我想象不到一个村子会过着这样的生活。”亚当刚刚的疑惑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波查点头承认：“不仅是通讯，甚至连寄来村里的信件，也都被我烧毁，凡是离开村子的人，也都收了我的一笔资金，答应我永不再回来。”
听完了波查的故事，亚当的心中有了一个判断：“波查，你在说谎。”
波查坦然道：“我的后半段的人生本就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
“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刚刚的故事之中掺杂了谎言。”
“我讲的所有全部都是真话。”
亚当点了点头：“确实，故事是真的，经历也可能是真的。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依然维持着这个名为怪物的谎言？波查，村里的人们早已经恢复，他们的生活也井井有条，他们不再是一具具行走的尸体，他们能承受住真相，可是，波查你为什么还一直维持着谎言呢？”
“当然是为了……”
没等波查说完，亚当就已经抢先说出了答案：“是为了你自己吧，波查，为了你自己的英雄梦。”
“我承认你一开始的做法是正确的，为了保住村子从未明的威胁中逃生，离开这里是正确的选择，为了让村民能生活下去，谎言也可以是善意的，可是到了最后，你发现了，你已经无法从这个谎言中逃离了，谎言给了你一切，给了你生活，给了你名誉，给了你荣耀，给了你一个做英雄的机会。波查，你已经离不开这个谎言了，你就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帝国，还做着曾经辉煌的梦，不愿醒来看看这个世界，真是可悲啊。”
被亚当这么一说，老波查不禁有些愣神，他自己从来没细想过这些，他只是一只维持着当年的样子，但从未想过，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被困梦中的可怜虫。
“也许正是你说的这样，可是，这又怎么样？你要审判我的谎言吗，亚当。”波查凝神盯着亚当。
“不，我不会审判你，应当审判你的另有其人。”
“谁？可别忘了，现在整个大陆都还活在割裂的余波里，可没有法官会来我们这个小村子。”
“波查，你脱离现代人类的生活太久了，久到你都忘了，这个世界上，传声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在灰褐色的破旧披风下，亚当掏出了一只掌中移动终端。
“这东西有什么用，这里没有电也没有基站，你的信号传不出去。”
“别急，波查，我还有好东西。”亚当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方盒子，就像是一个金属魔方，“波查，你不好奇为什么你在这里等了那么久我才过来吗？我去当了个义工，为你们装了一路的小型基站，并给你们安装好了太阳能供电板。这可本来是用在裂痕的底部和地面通话的好东西，每个的传信距离有一公里远。现在村民广场正中间，有另一个终端在播放我们的对话。”
波查一瞬间就明白了了这意味着什么：“你，你‘特难得’干了什么好事！”
“波查，你不算太坏，去和村民好好道个歉，褪下英雄的外衣，当个普通人吧，强行穿上不属于自己的衣服，是会把自己勒坏的。”
“这就是你给我的报应？”
亚当：“这是你给你自己的报应。”
秋风吹过赶黄草地，吹在老波查的身上，他苍白的头发随风飘摇，宛如这秋后枯老的苇草。他的笑容是如此扭曲，血红的嘴唇下漏出了几颗尖牙，像极了他自己所说的怪物。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的撕心裂肺，笑的怒火丛生：“哈哈，哈哈哈哈，我用十多年，十多年做了一个英雄，没想到会在你这个小兔崽子身上毁掉。”
亚当淡淡地说到：“梦该醒了，波查。”
“可亚当，你知道吗？在一个位置上坐久，太久了，就会让你忘记下地走路的滋味。”
在波查的话结束的一瞬间，草原之上一声枪响击碎了平寂，三发子弹却已经出膛，从胳膊运动带动手腕翻转掏出左轮手枪，再到扣动击锤扣下扳机，波查的动作就像是一部精致的动画，你无法看清每一个经过拆解的动作，但这一切却是如此连贯。这几乎是人类无法反应的速度，只在一瞬之间，子弹却精准无比地飞向亚当。
亚当距波查只有十步之远，在这个距离上，即使有着号称可以近乎预测未来的眼镜“主天使”，亚当也几乎没能做出有效反应。在大脑识别出危险的那一刻，生物电流已经在身体之中奔涌，去控制能带动的每一块肌肉，却只能勉强侧身，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一发子弹在亚当左肩肩头穿过，另外两发分别击中了亚当手中的终端和基站。
亚当在野外生存多年，反应能力几乎达到了老练的猎人的程度，可还是没能完全躲开这样的速度的攻击。
“我本想着就这样就能带走你。”伴着波查的话语，又是三发子弹瞬间飞出。
有了准备的亚当这次终于通过“主天使”勉强看清了弹道，绑定在身上的“能天使”运动辅助系统瞬间发力，带着亚当飞身朝右侧闪去。
“你太自大了波查，如果你的三发子弹都射向我的话，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翻滚落地，亚当从怀中丢出一枚烟雾弹，隐秘了身形。
六发子弹打完，波查也只能停下来为左轮填装子弹：“我没想到你的左手是义肢，不然你也已经死了。”
“我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小镇上真正的怪物竟然是你。”在烟雾的隐秘中，亚当一边准备着必要的道具，一边向着老波查闲聊，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在出生之时就被人类窃据了神的权能加与我身，所以我不会被人类的任何攻击所伤害，但我确实能清楚的感觉到，你的子弹能杀死我。”
“呵，那你真是名副其实的怪物。”老波查一边填装着子弹，一边等烟雾散去，这个时间对两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我在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就在疑惑，为什么我会感觉到天色明显变暗了许多，而崔诺他们却完全感受不到，现在我明白了，名为‘蒙昧’的怪物已经笼罩了整个村子，所有村民都生活在他的腹中。而你，就是‘蒙昧’的心脏。”
“你比我适合讲故事，可是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怪物？”波查将最后一颗子弹塞入左轮的滚轮，烟雾已经消散无几。
“既然我证明了神的存在，撕裂的大地证明了外星人的存在，那么这世界上存在真实的怪物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于此同时，烟雾中的亚当也做完了最后的准备。
真正的战斗一触即发。
在烟雾消散到刚刚现出人型的一瞬间，一发子弹已经到达了人型所在之处。
然而子弹破空而去，并没有带来一丝鲜血。
烟雾之后，只有一个小型的投影装置在散发着微光。
“你说我是‘蒙昧’的心脏，可我觉得小子你比怪物还会骗人。”
又是一发子弹飞出，准确的击毁了地上的投影仪。
“那可真是多谢夸奖了……”
亚当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颗急速的子弹穿过，命中了挂在一处低矮灌木枝上的发声器。
“好你个小子，是想这样耗光的我弹药？”
“你觉得呢？”
波查这次没有再去盲目的射击，他的枪内还有四发子弹，而在他全部发射出去之后，下一次的装弹时间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作为一名守护了村子许久的老村长，这种基础的战斗知识他了然于胸。
“波查，你怎么不攻击了？”
亚当的声音在波查的背后响起，这很不寻常，老波查时刻紧盯着战场，他知道亚当绝无可能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可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亚当的声音又从波查的身侧响起：“波查，你害怕吗？”
那是亚当通过控制位于不同方位的发声器发出音量不同频率不同的声音来迷惑敌人，就像是带着耳机时左右声道的音量不同，来制造类似于立体发声的错觉。
波查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回头，如果被骗了，那么下一瞬间自己将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可他也知道也绝不能就站在这里坐以待毙。
“波查，你在等什么？”亚当的声音再次在波查的身体右边响起，随后是左后侧，正前侧，右前侧……
亚当的声音在波查四面八响起，将这位老练的守护者覆盖，没有一丝逃遁的空间。
亚当的身影环绕着波查身体浮现，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些在前，有些在后，层层叠叠，不可分别。
这是亚当在旅途中收获的最重要的套装之一“化身”，曾经帮助他战胜了一个个强敌。这每一个身影每一处声音都是虚假的，但在这无数虚假的声音无数虚假的身影之中，随时都有可能传来子弹或者苹果木杖的致命一击。对于进化到现在极度依靠视觉与听觉的人类来说，这样的幻象足以让任何一位专业的杀手产生致命的失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