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六年零一百零四天加五个小时。”玛丽莎一直都记着分别的时间。
“竟然有那么久了吗?”亚当在野外呆的久了,而且经常一呆就是半年,在时间上面,他长期缺乏敏感。
玛丽莎拿手指戳着亚当的脊梁骨,语气有些不满:“是啊,把我孤身一人丢在郊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你还好意思来见我。
亚当有些懵,这可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可我记得是你自己要留下来的啊?”
“你呀,还是那么不讨女孩喜欢。”
玛丽莎被这个傻汉子气的小脸鼓鼓的,像是膨胀起来的河豚,这让亚当忍不住朝着她的侧脸戳去,戳地玛丽莎嘴中发出了没品的声音。
“喂,你干什么!”
亚当瞅了瞅自己动起来的手指:“抱歉,没忍住。”
就像是孩子天生喜欢戳气球,人类对于这样圆鼓鼓的脸庞总是会管不住自己的手。
玛丽莎也泄了气一般,对于这样的恶作剧,她早就已经习惯:“你这些年还没被打死,每个遇见过的女孩都有责任。”
“哈哈。”亚当打趣一笑,“毕竟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拿着匕首指着我。”
他还记得自己最初见到玛丽莎的时的样子,雨丝连绵,少女紧握着匕首,指着他的胸膛,过往如同泡沫。转瞬间,他们都已大变模样。
“不过,说是要喝酒,你知道酒馆在哪里吗?”
在亚当最后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果林镇还不是现在的样子,亚当当然不知道酒馆的位置,只不过他觉得朝着镇子的中心走去,总是能找到一家酒馆。
亚当骄傲地用手在鼻尖下画过:“我的鼻子会带着我走向正确的地方。”
“真是厉害的能力呢。”玛丽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说,这就是你头也不回的走向厕所的原因?”
亚当的脚步明显有了一瞬的卡顿:“咳咳,旅途劳顿,多有积累,见谅见谅。”
脸色通红的亚当不敢告诉玛丽莎,实际上因为旅途之中水源难得,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喝水了。
果林镇上最好的酒馆,百斯特安泡酒馆,与苹果园只有一街之隔,这里同样也是果林镇最大的酒庄,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家的自信。每天采摘的最新鲜最饱满的苹果会被送到这里,经过挑选之后才能配上这里天然泉眼的泉水,发酵酿出最甜美的果酒。每当太阳落山之后,小镇们的居民们总喜欢来这里喝上一杯,缓解一天工作的压力,吹牛聊天,畅谈人生。
下午五点,酒馆还没到正式营业的时间,酒馆的老板安德鲁正擦拭着玻璃酒杯,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道人影走了进来。
“玛丽莎修女,这个月的救世金我可缴纳过了。”
在果林镇,每月向亚当教会捐赠一笔已经成为了惯例,好在镇上的人们也都保持着对亚当的信仰,而且这些捐赠也从来不是亚当教会强制要求的,也就没人有什么怨言。
不过怨言的话,玛丽莎倒是有一堆:“就你交的那些够不够孩子的学费我希望你心里该有点概念,作为镇上做大的酒馆老板,你怎么就那么扣呢,瞅瞅你这地方,也不按一个自动门?”
安德鲁放下他的酒杯:“这里可不是什么高档酒楼啊,自动门?你先教会那些醉鬼别乱砸东西再说吧。”
“那这也是你不雇佣几个机器人雇工的理由?”
“这倒不是。”安德鲁招手示意玛丽莎凑过来,小声说到:“就那几个破玩意,我怎么也教不会它们往酒里兑水。”
“好你个安德鲁。”玛丽莎差点没忍住脾气给他那张脸上印上个巴掌,“我就说为什么那么多人来我这里忏悔,说是神明的惩罚让他们喝酒都觉得没味。”
“这不给你也拉了业务,双赢,双赢。”
玛丽莎也招手示意安德鲁凑过身来:“以后再有人喝醉了就告诉他们去修女那忏悔,我下个月少收你点救世金。”
“成交。”
就在几句话内,黑暗的交易就已经完成,两人的眼神里已经冒出了金钱的闪光。
“咳咳。”在一旁听着的亚当可听不下去了,他轻咳一声,提醒着两个交易人自己的存在。
安德鲁这才想起来在场的还有一人,收拾了一下衣物,装正经地问向玛丽莎:“玛丽莎修女,还没有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朋友?”
“他你都不认识了?哦也是,难怪你认不出来。”玛丽莎赶紧给亚当那乱糟糟的头发挠了两下,抓着刘海往后,给安德鲁展示了那张布满灰尘的脸,“老朋友了。”
亚当忍不住扶额,就算自己的头发确实有些糟糕,但有玛丽莎这么展示的吗。
看清楚了这位落魄旅人的脸,安德鲁这才认出眼前的这位是谁,他激动得差点大叫起来:“这……这还真是老朋友了。”
“好久不见安德鲁。”亚当伸出斗篷下的右手,和安德鲁相握。
“好久不见,亚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了?”
亚当答到:“正好路过果林镇,找杯酒喝。”
“和她一起?”安德鲁指了指旁边搓着手套上的头油的玛丽莎。
亚当点头示意:“对。”
“那你等会。”安德鲁蹲下身去,从柜台最下方的暗格里抽出一瓶还未开封的果酒,细细擦拭了上面已经积满的灰尘,眼中满是不舍。
“喝这个吧。”他把酒瓶递给亚当,“记得只能让这个修女喝一杯,这可没兑水。”
看着瓶中流淌的金黄色的绵绸酒液,玛丽莎就知道这是一瓶好酒,打趣起安迪鲁来:“喲,吝啬鬼怎么这么大方了。”
安德鲁一撇嘴,不去理玛丽莎的嘲讽:“又不是为了给你喝。”
相比不太懂酒玛丽莎,曾经见过无数好酒的亚当更能认出这瓶酒的价值,他也不由发出一声感叹:“谢了,兄弟。”
安德鲁摆了摆手:“本来就是要留给你的,只是马上就要忙起来了,不能陪你喝一杯了。”他瞅了眼手表,快要到营业的时间了。
“那兄弟改日有空再聚。”亚当还没打完招呼,就被玛丽莎拉进了里侧的单间里。
拔出木塞,清香的酒气四溢而出,水果的香气弥漫在两人的鼻尖,让他们不由地都深吸了口气,想要更早的品尝这香味。
玛丽莎为两人各倒上一杯,酒液在杯中回旋,将金色光彩洒落在桌上,引诱着他们将其饮下。碰杯,小呡一口,清冽的液体碰撞在舌尖,香气却已经铺满了喉咙,让劳累了一天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亚当拿起一块苹果派,作为下酒菜品尝了一口,外皮烤的酥脆,而内部的馅料却柔软香甜,不亏百斯特阿普鲁之名,这是安德鲁特意为这位长期流浪的旅人与总是不按时吃饭的修女准备的晚餐,配合着同样回甜的果酒,满足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身体。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安德鲁。”
放下酒杯,亚当一脸满足地唠起老友。
“是啊,当初他来这里找我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玛丽莎也沉醉在这酒香里,回忆起往事,“真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啊。”
“是啊……对了,你们修女可以喝酒吗?”亚当突然想起自己拉来喝酒的玛丽莎现在的身份是一名修女。
“这是你的教堂,而你忘了在教义中写下修女禁止饮酒,所以没关系。”说着,玛丽莎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小口。
教义?亚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可没记得自己写过那些难懂而教条的东西。”
“我替你写的,你的黑历史一点也没有藏着,全写进去了。”作为教堂里的圣女,更是教堂的搭建者,甚至是亚当教会的开创人,玛丽莎是唯一有资格为亚当写下教义经典的人,而实际上,全世界的亚当教会的经典,采用的都是她撰写的版本。
亚当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果酒一口全喷出来,他擦了擦嘴边漏出的酒液,向玛丽莎问到:“能看看你都写了什么吗?”
“欲知详情请加入圣堂街道五十号亚当教会,每晚日落之后我会在那里讲经。”
玛丽莎现在才表现出一名修女该有的修养。
亚当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记得我们约好过,不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吧。”
玛丽莎叹了口气:“我曾也是这么做的,可当现实给你上了一课之后,你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天真。”
玛丽莎突然很伤感,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伤感,那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在等,等到有一天,她能将一些事情讲给亚当,她等了六年,终于等到了这个男人。抹了一把有泪水打转地眼角,玛丽莎继续说到:“亚当,时代变了啊,现在是一个流量的时代,无论再炙手可热的宝物,不去宣传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信仰的传播更是如此,没有这些经典,我拿什么去让他们相信你啊!”
她的情绪突然激动,将杯还剩大半杯的酒一饮而尽,空酒杯被砰地一声摔在桌面。
“给我倒上,我要好好说说那些跪在地上祈求他们的日子。”
玛丽莎的脸上已经有些泛红,亚当知道她总是一喝酒就说自己醉了,但又还爱逞强,但却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小口就能让玛丽莎醉成这样。
“安德鲁叮嘱我只能让你喝一杯。”
“倒上!”
亚当拧不过发着酒疯拍着桌子的玛丽莎,只为她少倒了半杯,所幸玛丽莎也没在意这些,她盯着亚当,双眸中闪烁的泪珠蕴含着一整个个贝加尔湖的感情。
“你战胜了敌人,你拯救了世界,可你知道吗,人们想要忘掉你这个救世主。”
端起面前的酒杯,玛丽莎又是一口饮下,丝毫不在意酒精的辛辣,也不在意自己的醉态。
“他们想要忘记那痛苦的旧时代,他们再也不想回到那悲伤的日子,可只要有些东西还存在,人们就无法完全忘记过去。于是他们想要破坏属于那过去的一切。”
看着杯中的酒又一次空掉,玛丽莎所幸一把从亚当那里抢过酒瓯,对着瓶子大口畅饮。
“慢一些玛丽莎,我就在这里,我会听你讲完。”亚当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玛丽莎,虽然她讲述的是有关自己的事情,可他自己却没有在意这些,可亚当理解这会带给自己身边的人怎样的痛苦,他什么都做不到,他能做到的只有在这里,作为一名倾听者,倾听玛丽莎的宣泄。
“痛快!”玛丽莎放下酒瓶,“亚当,你知道吗,不,你当然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们做了一些什么。人们把你当做旧时代的标记,人们想要毁掉你,人们希望忘记你,人类不需要你,这样他们才能彻底的与旧时代告别,扬起新帆航行在这片崭新的的大海上。”
“而这片大海,所有旧日的船影只能沉在水底。”
在果林镇中的玛丽莎本该是位恬静的修女,此时她的样子却像是蕴含无限疯狂地疯子,亚当从未见过这样的玛丽莎,这既不同与过去的冷冽,也不属于现在。
“你喝醉了,玛丽莎。”
亚当拨动玛丽莎因激动而散乱的刘海,在那长发的底下,他看见了一张能让每个男人为此瞩目的绯红俏脸,其上眼眸暗含波光。
“醉了?我当然醉了。”玛丽莎握住那为她梳理前发的手,那刻满伤痕的手,“可亚当,你知道吗,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在我最想要用一场大醉来遗忘一切的时候,我却连买醉都做不到,我必须保持着清醒,因为醒来我还要去敲每一家的们,向他们诉说你的名字。”
这些话语曾经一次又一次在玛丽莎的心中诉说,向着一个根本不在身边的影子诉说,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象过自己将一切都告诉亚当的样子,可亚当真正在自己身边时,自己所说出的话早就变了样子。
“你说,我像不像个傻瓜。”
玛丽莎的绯红脸颊上,泪水不断滴落,她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庞朝着她摇了摇头,那双大手抚摸着她散乱的长发。
“你是一位努力活过的人。”亚当给出了他的回答,
“真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玛丽莎莞尔一笑,“算了给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生气了,每个努力活着的人都会遭受这世界的恶意,我相信对此你比我更加了解。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了,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
从玛丽莎的手中接过还剩半瓶的果酒,亚当也为自己重新倒上一杯,饮上一小口,算是为刚刚的话题翻了个篇:“我来见见老朋友。”
玛丽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的认知中,这可不是她认识的亚当会说出的话:“你什么时候那么恋旧了?”
恋旧,这对于亚当可是个新鲜的词,他听玛丽莎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真的已经开始恋旧了:“人是会成长的啊玛丽莎,当我已经做完所有我能做的事情之后,反过来追求下自己的生活不过分吧。”
“对你来说不过分,对‘他们’来说这很过分。‘他们’会允许你?”
亚当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玛丽莎,我的价值已经燃烧殆尽,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余火的灰烬’罢了。”
“余火的灰烬”,那位曾在夕阳之下顶住天塌的男人这样诉说着现在的生活,这让玛丽莎很难过,为自己心中的那个伟大的人难过。
“不,亚当,别这样说,至少别在一个信仰你的人面前这样说。”玛丽莎低声请求。
“抱歉……”
玛丽莎摇了摇头:“你没什么应该抱歉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我想把那时候的你的影子永远的储存起来,在我的心中。”
“像是照片。”
“对,永远不会褪色的照片。”
亚当这才发觉桌子对面的女孩也不再是他回忆中的样子,过大的压力让她过早的有了几缕白发,脸庞也不再稚嫩,不再是那个哭泣着脸跟着自己的孩子。
“你也那么恋旧了。”
玛丽莎同样也愣了一下,原来恋旧的人,不只是亚当一个:“人,的确是会变得啊。”
两人相顾,各自陷入了回忆,只是不知二人回忆的,是否是同一个日子。
那天暴雨如注,少女拿着匕首,指着青年的心脏。
“好了,亚当,不用再和我打哑谜了,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一个人能改变的地方很多,但他的根是改变不了的,而你的根天生就不会让你闲下来。”
玛丽莎打破了俩人的沉默,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需要我做什么?亚当。”
亚当紧接着回答玛丽莎,他为两人填满了杯中酒,并率先举起杯:“人确实是会有不变的东西,就像是你还是那么敏锐。玛丽莎,愿意再和我旅行一次吗?”
玛丽莎同样举起酒杯,与亚当的酒杯只隔一指之间却不相碰:“去哪?”
亚当的回答简单而又认真:“这片大地。”
“为什么?”玛丽莎再问。
亚当同样给出了回答“我要去那里寻找一件丢失的东西,他曾经属于我,但在漫长而又艰难的旅程之中,我忘记把它放在了哪里。”
玛丽莎停在空中的酒杯轻轻摇晃,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就像她纷杂的思考,一场旅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再是那么轻易就能决定的事情。
可最终那的酒杯依然前倾,让两只酒杯恰好相碰,玛丽莎的杯口比亚当恰好低上一分。
“成交。”
说罢,玛丽莎率先一饮而尽。
“你不问问报酬?”
玛丽莎的眼睛迷醉,沉醉于一场新的旅途的幻想之中:“就算我不要,你也总是会给我相对应的东西,不过,我想想,嗯,这次我还真的需要一些东西。”
亚当的酒杯依旧停在那里,他需要确定条件,不是他不信任玛丽莎,而是他不信任自己,一个在旷野旅行了多年的旅人,可实在拿不出什么可观的奖励。
“你需要什么?”
“故事,你的故事。”玛丽莎用同样地坚定回答。
“哈?”这要求让亚当始料未及,就连平静的酒面都有些泛起波澜。
玛丽莎解释到:“我需要你的故事来传播你的信仰。你不喜欢欺骗,我也不喜欢,可我所了解的有关你的故事只有和你同行的那一段时间,除此之外的故事我也只能和民间传说一样编纂搜集,所以我只能说出那些不是人说的话。我需要你的故事,真实的你的故事,由我写成经典,永远地放在亚当教会里流传。”
亚当从未想过这就是玛丽莎的要求,他准备的远比这珍贵的多:“只是这些?你还可以提一些别的要求,你应该更贪婪一些。”
“不,也许在你的眼里这无足轻重,可是对我来说这已经如同至宝。”
酒杯在空中摇曳,酒液在酒杯中旋转,映衬着烛光,和玛丽莎认真且坚定的眼。
亚当还是喝下了这杯酒,一饮而尽,翻转酒杯,没有一滴落在桌子之上。
“成交。”
两人相对而视,也不知道是谁先,没品的笑了出来,紧接着笑声就充满了这个小小的隔间,他们举杯相碰,他们大块地啃着热乎的苹果派,回归了在荒野时最本质的样子。
在这场酒会结束之前,玛丽莎突然有点想问个问题。“对了亚当,你本来准备的报酬是什么?”
“那个啊,本来我想说。只要你不贪婪的话,我能给你的,就是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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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的封面没有过审我是没想到的……T T
这样谁都不会来看了吧,也好,这本来就不会是有谁会来看的东西
这样我就可以更好的放飞自我咯,如果有谁不小心点进来的话,可千万别被吓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