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是什么地方?”
当一场火灾发生的时候,被全套黑裤黑衣包装起来的贫民正站于塔楼二层接待大厅的窗台前,正午的艳阳毫不吝啬地将日光洒在他油光滑亮的小分头上。
…………
此前,马塔里正因为无所事事而东走西逛。
——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从早晨至正午,总督大人依然没有赶回城堡的迹象。
即便关于这种情况,青衣男子瓦格纳曾经提及过、并反复叮嘱他需要耐心等待,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仍按捺不住内心的新奇感。在软垫沙发上坐了二十分钟,其中后面一半的时间他翘起了二郎腿;腿翘得酸了,马塔里啃食完摆放于备客茶几上的一盘坚果,再等了半小时左右后,终于打定决心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这座宏伟的城主堡,侧厅总共有十二扇大门。也许四通八达,但早在他被一名侍从打扮的佩刀女人领入时,就已发现它们是全部闭合的。
如今他若无其事地踱着步绕过两支高椅与一张檀木长桌,来到了大厅中央的红色地毯上,表面装作仰头观赏墙面某幅绘着百年前培生顿港的舟船繁忙之景的精贵油画,实则习惯性地让余光偷偷四瞥开去。他粗略地扫了眼各石门前一丝不苟的持枪近卫,总计二十六人,随后刘海下的土黄瞳中反映出火枪端口明晃晃的尖利刺刀——刀刃处印有身缠战旗的雄鹰标志,一看便知是由瓦蒂斯城南的萨门军械厂制造。
于是曾经在警备队兵员手里看到过同样装配款式的兵器,并想起不久前某次被追逐的经历、因而对其心有余悸的马塔里,瑟缩着收回视线。打消了心中询问念头的他,夹着尾巴怏怏回到窗台前,姑且观赏这难得一见的风景来打发时间。
他把头伸出窗外去。反光在浅绿透明玻璃上折射,映出青年呆滞的脸颊。
原来俯视整座瓦蒂斯城,是这样的感觉!
那像是被分割成无数区块的花坛,无数楼栋桎邻栉比、高矮不齐,很少受到建筑格式与规模的拘束。它们自由自在地绽放着,独立的同时却又依靠绳索与接板相连,古典几何的极致美学得以在烟囱冒出的角落、袅袅灰烟中捂面的修理顶棚的工人、以及迎风扬起的红色丝绸间体现。
“桀!”
黑鹰展翼,略过长空,灵活地穿梭于万千建筑的障碍。高空中冲突猛进地气流无法阻碍它,鹰随风而去,与几只紫色光点共舞,回旋,最终俯冲下行,沿着河道消失在遥远不可视处。
通过这个狭窄的窗口,马塔里恍惚有种可以窥见城内所发生的一切的错觉。有生以来头一次使用广角观察这座水城,简直与他从小生长于贫民区所获得的限性视野具有天壤之别;他可以看见城内各区域的八座钟塔的二分之一,仿佛四只通天巨柱支撑着穹隆,顶部隐现于午后逐渐诞生的棉云。
更往远处去些。他发觉自己能够目见环绕着都市的偌大城墙,比起过去站在墙根底下见到的威严森然,此刻竟似与青年处在同一高度截点,显得平整而朴素。
几名分散的火枪手穿梭于人数众多的、戴头盔穿链甲的背弓哨兵队间,模式规律,手持火炬以驱散城墙外缘愈发浓厚的迷雾;蓝色披风的军官来到城墙突角,一手握住剑柄,一边弯下腰来检查弩炮或铜炮的使用情况,偶尔招来麻布衣装的工兵责问究竟。
再远些呢?
马塔里看不清了。不是因为视力的关系,而是,城围外尽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笼罩,仅可见一条大道通出城门,沿途络绎不绝的商队消失在花白神秘的田野上。
然而不知不觉看得久了,他忽觉内心生寒,似乎有奇怪可怖的生物于深处陆续浮现,隐蔽中、步履蹒跚地接近着这座城市。某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它们马上便会带来黑暗,将南奥罗兰大陆整整数百年的和平画卷扯成支离破碎的布片。
青年打了个寒噤,从迷云层叠处收回视线。幻觉瞬间消退无踪了。
是太安静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这样阴森森的地方便浑身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旋即咒骂一声,后退摆手、试图驱散内心诞生的高楼孤壁的眩晕恐惧。待到心境再次平息以后,他对着宽阔的精致远景喘息摇头,曾经的自豪憧憬烟消云散,同时、居然再提不起半点悠哉欣赏的兴致。
但转身之前的最后一瞥,城镇某处直冲天际的滚滚黑烟,成功地锁住了他的脚步。
起初他可能会好奇,以为这是有人在天台上折烧废料,后来这样的猜想便改成了某户人家烟囱出了故障;而三分钟过去之后,望着越来越浓稠、甚至足以染黑一方天际的熏烟,他才总算恍然大悟。
该死的,是火灾。
不过万幸的是,那里并不是他所生活的贫民区的方位,也就意味着、与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关联;并且城区的其它部分依旧静若止水,听不见丝毫动静。
抹去额角冷汗的马塔里唏嘘不已。他从忧心忡忡的平民转变为事不关己的好事者,随口发问一句。
没有人回答他。或许站在门前、低头垂眉的女侍并没有听到这来访城堡的青年的提问。至于那些昂首挺胸,浓眉瞠目的卫兵就更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