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片:船夫在月下摇桨,骑士在后头低语

作者:冷星月空 更新时间:2016/12/31 17:09:23 字数:2162

康苏的决定绝非无缘无故。

根据神甫事后的口述,海伦娜的出现正应证了老人昨天刚刚得到的,尚未公之于众的预言。她具有与神启描述中相似的黑色长发、暗黑瞳孔、以及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并在十二道钟声响起,圣菲尔德的第二十七届缺月斋礼开始的同时,身着月圣女服呈现于月光与祈祷声下。

老神甫起初是疑惑的。为了证明突然出现的少女的资质,他试图询问几个问题,结果海伦娜竟给出了和预言中完全一致的答复——老人无法不相信她不是新一任的圣女。

只惜,我们的主角并不熟悉月神教,甚至曾信仰过排斥所有异教的光明神教、作为替光明主神奥鲁维效命的圣骑士团长,故此最终也没有答应老人的请求就是了;要不然,命运的齿轮将偏移到其它轨迹上,那便成了另一个故事。

果真如此,也许结局会更美好些吧。

所谓双眼看破真实的人,又叫作智者。大概世上只有他们可以自如地选择命运的道路,控制着一叶扁舟,不被来之无尽的浪涛击沉……

兼为骑士与暗杀者的她并非其中一员。流浪盲眼少女的眼睛虽回归明亮,却又被明亮所蒙蔽,不能时刻作出正确冷静的选择,所以直到抵达艾薇茜山时依然是个失明者。

然而对于平凡的人来说,无知才该是最大的财富。

譬如今天这个宁静安详的夜晚里,浑身被黑色斗篷笼罩的船夫摇动木桨,布料下隐隐显出蝾结有力的肌肉,熟练地操纵着单篷木船沿狭窄崎岖的河道前行。

智者的称谓与他无缘,但扁舟行得很稳。无声无息间,橹板升起复又降落,灵活地避开岸缘的石壁、以及时不时竖出水面中央的一两截短桩。迷雾对他而言如同无物,哪怕略去船首木柱上消耗煤油的照明火焰,船夫亦能让一整艘小舟在黑暗中潜行,因为他心中早对这城内水道了若指掌。

洛比达孟·卡布,据说祖上来自于南方诸岛,而他是土生土长的瓦蒂斯人,撑桨为业已有二十来年。孤舟夜行,面色专注的船夫时而会向周围瞥上一眼,然后迅速收回;只要木舟一刻还在推进,他就一刻不能分心,以免意外的发生。

所以壮年人只好头也不回地随口道:“唷,醒了啊。”

方才踏出船舱的某道身影一顿。

“……她去哪了。”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伊人的他询问。

“谁知道,”提起淌水的船桨,洛比达孟哼声,随口回答,“大概是去执行下一次的任务了吧,最近的黑闸机关真是越来越忙活了。”

他不指望这位尊贵的骑士大人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因为早在半小时前的凌晨一点,客人是与那黑袍女孩一同在色泽冈桥下找到卡布的船只的。自从登船以来,沉默便成为了三人之间的主旋律,即便偶尔交流,那也是在骑士与女孩之间的,并且通常都是前者发问、后者予以摇头,不以作答。

船夫不知道年轻的骑士究竟是谁,然而黑袍女孩的身份是毫无疑问的——四天前,洛比达孟才刚协助她到过卡伦贝桥。随后自然而然地,他姑且将这多出来的客人当成了黑闸机关的一员:毕竟有能力在午夜时分循着船夫留下的记号、赶赴犄角旮旯的水道下成为他这艘木舟的乘员的,也只有该组织的派出者了。

可惜他很快意识自己的判断失误了,因为冰冷的薄片已架上洛比达孟的颈边,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其散发出的十八层寒意。

……

“黑闸机关到底是什么。”重新戴起兜帽、来到船夫侧后的骑士,冷然发问。

海伦娜当然不会再造杀人之孽,可这不代表她忘却了威胁套话的艺术;既然袖袍里剩余的最后一柄短刀仍未被自己的、没有痊愈完全而微恙的半凉体温捂热,加以利用便不成问题。

一眼看出这摇桨船夫本为平民,且还藏有除平民之外的其他身份,她当机立断,趁对方因为惊讶,开始反射性地抽动身躯的时刻压低嗓音道:“如果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的话,请保持缄默。”

似乎意识到反抗挣扎为徒劳无益之举,身披与神秘紫发少女如出一辙的黑袍的船夫平静下来,止住手中船桨的动势。

“不要停,”海伦娜留意到足下缓缓减速的扁舟,手中的匕首更贴近些,黑色兜帽下的暗红瞳孔如炬,“一边划船,一边告诉我问题的答案。”

船夫摇头,“……我不知道。”

“这是在糊弄么?”

“不,我说的是真话,”手头一摆,将橹桨轻插入夜半的微波中,洛比达孟沉声道,“想必骑士大人也发觉了吧?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黑闸机关肯定雇用了不下百人。他们分布在奥罗兰大陆的各个角落,在一无所知中替组织办事,除了拿钱消灾、养家糊口也再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

整个大陆?这似乎是个隐藏得极深的庞大组织。可为什么从前、不管她是圣骑士还是暗杀者还是花田领主的那几段时期,都不曾听到过有关「黑闸」的传闻呢?

海伦娜依旧无法施予信任,她眉头一凛,转变问句,“那么她呢?她也是其中一员吧,你是否了解关于她的具体情况。”

“抱歉,除了她与我同为黑闸机关的一员——除该条信息以外,您跟她的身份我都不太清楚。”推动船桨向后划去的船夫,毫无退怯之意,直面答道,“而我现在已经开始确信您是第一位得以在夜半时分来到这艘旧船上的、非机关下派的无关人员,和她并不十分相熟。”

沉思片刻,骑士问:“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二十分钟前,也就是您刚进入船舱休息的那会儿。”

“她离开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没有。”船夫忽然松开一只手,在身后咄咄逼人的注视利芒下,伸入袍衣,“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份东西要交给您,是她委托的。”

质疑地扫视了对方两眼,没有发觉什么异常的端倪,海伦娜飞快接过信件,从船夫的颈边收回秘银短刀;后方传来壮年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然而她的注意力迅速放在那包装朴素的信函上,尤其是那带着红戳印的密合处,映着微弱的月光翻来覆去。

——没有丝毫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不出例外的话,身为平民、或秘密机关成员的船夫应不曾事先启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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