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西历1376年7月29日,晴。]
抱歉。第一系列故事的结束之后,才有空说说自己的事情,并把自身沿途的经历镌刻到这样本泛黄的羊毛卷轴上,这在很久很久以后才能目睹它的、未来的你们看来,也许十分不可思议。
不过如你们所见,我只是个名不经传的旅行者,已经生活在这世上很长时间了,却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然而五十年前仍在沙漠绿洲中某块庄园隐居的我,适逢一位老朋友的来访。她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包括大陆的变迁、历史轨迹的迁移,还有无数辉煌国度的没落。
喜欢前往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就像这片传说中已经灭亡的奥罗兰大陆,是我唯一的兴趣。因此她的提议很是符合我的愿望。这么多年过去,哪怕身体完全没有变化,灵魂也总会因为封闭而变得陈旧,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万年前的奥罗兰大陆,我相信,现在早已沦为孩童时期老婆婆口中的絮絮叨叨的睡前琐语;所谓的魔法、城堡、火枪与魔法同时存在的文明,在真实的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我始终认为它确实存在着。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同时维护我作为一名旅行者、兼史诗记载者的尊严,三年前的我来到了西方大陆最西端的港口、帕斯顿亚,登上了「白鸥号」的夹板,混入这批由探险家与雇佣兵组成的队伍,准备驱船向西、最终登上令人心驰神往的新大陆——根据古老文书的叙述,那时候还存在着的奥罗兰大陆的方位,正位于世界最西的边缘上。
「白鸥号」,是一艘由西葡帝国之皇室出资修造的新式三桅帆航舰,据说装配有足以匹敌二十艘私掠舰的凶猛火力,号称“大洋上的狮虎兽”。当时十个月前刚刚试水下海的它,此番远行,船上总共载有除乘船者以外的二十名水手,两名大副,以及一位拥有二十年海上阅历的船长。
这般严格的探险阵容,我应该感到安心。
不幸的是,旅途总不是那么一帆风顺: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不满八个月,我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暴。为了避免船沉的悲剧发生,我们砍倒了主桅杆与两支副桅杆中的一支,抛下了船舱中安装的大部分排炮,才侥幸躲过一劫。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奄奄一息的猛兽被挂着黑色旗帜的列船盯上了。跟踪已久的五艘私掠舰对我们展开了激烈的围攻,白鸥号寡不敌众,十七名水手与两位位大副阵亡,最终震恐悲哀的老船长被迫将西葡皇室的鹰鹫旗换成了白旗。
剩余的所有探险家与船员都缴械就擒了——当然,有一人除外。
我在海盗的持剑围攻下,与五十把银剑和三十发滑膛枪的圆头子弹擦肩而过的同时,难免忽略掉一支从桅杆瞭望台上射出的流矢;最终我还是远远离开了,在用匕首切断束缚住救生小舟的绳索、飞快地跃上并撑桨绕开数枚炮弹的轰击之后。
该是我大意了,没料到将会耗费整整一年时间待在这样一艘小木舟上,整天面对浩瀚但变幻莫测的海洋,与白鸥为伍。与此同时,我切实体会到自己正在变得虚弱。
即便心知毫不进食也能存活几万年的岁月,但我仍然逃不开世界本源规则——等价交换的约束。肩部的箭支伤口,哪怕包扎完毕,也足以带给只能以捕鱼为食、海水为饮的我以无法抵扣的损耗。自从漂游五个月以后,我变得愈发疲惫。
于是,内心疲乏的我为了避免这种异常的、嗜血的饥饿感,开始书写起关于那位曾经的骑士少女的传奇,作为消遣与对于往昔岁月的眷恋。
纸张,是从自己身上撕下的碎布片;笔墨,是鱼油、甚至血液与海水的混合物。
她的名字叫作海伦娜,我记得她,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我记忆模糊的那段时间,在奥罗兰大陆尚未被荒废毁灭之时,我似乎曾经认识过她;
但是关于奥罗兰大陆的形象,已在我脑海深处消损殆尽。我现在连自己是否去过那块遥远的土地,都无法确信,那就像一场陈旧且顽固的梦。
神啊,作为一名精灵女性,我已经活了太久太久,见识过无数希望的重生和破灭。关于那个古老时代的记忆,也只剩下那么点了,并且仍在岁月的磨砂尺下、继续又缓慢地遗忘。
——请让我记下来吧,宁许其中已经包含了美好乃至梦幻凄凉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