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周围房子的围墙上都长满了杂草和青苔,柏油路上散布着一道道裂痕。
消防栓锈迹斑斑,破旧的路灯摇摇欲坠。
这是哪呢?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
“嘿嘿,齐让。”
女孩可爱的声音并没有把我吓到。
“又是你啊。”
我想回头看她,可脖子却转不过来。
“齐让最近交到好多朋友了呢。”
“有吗?”
滴。
“可爱的罗依、漂亮的时雨,她们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吗?”
“不,我们也算不上朋友吧?只是碰巧认识的人。”
滴。
“真好啊,能交到这么多好朋友。”
滴。
“齐让现在的生活也在一点点变好呢。”
滴。
“真让人羡慕啊。”
滴。
滴。
滴。
“像我,就绝对交不到这么多好朋友。”
“因为……”
“我已经被你杀了啊。”
“哈哈哈。”
女孩在我耳边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
滴。
滴。
“对不起。”
“哈哈哈哈……”
滴。
滴。
滴。
“对不起……”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女孩越抱越紧,我就快无法呼吸了。
“哈哈哈。”
滴、滴、滴、滴……
头晕目眩、令人熟悉的窒息感。
“哈哈。”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滴。
…………
“嘭!!!”
我顺手将床边正在响铃的闹钟砸向地面。
“吵死了!”
它的零件散落在房间的各处,时针停留在了“7”,分针也停留在了“7”。
“呼、呼……”
焦躁的呼吸渐渐平复。
从短暂的愤怒中清醒过来后,我掀开了被子。
#15
高一第二学期的第二天开始了。
今天我放弃了步行选择坐公交车去学校,并不是因为我昨天晚上看七奈酱的直播到太晚导致睡过了,而是为了不像昨天那样在半路上遇到时雨。
本来就想和她保持距离,昨天下午还说了那样的话……我俩在回家的路上尴尬的要死,将近十五分钟的路程,却只说三句话。
分别是:“啊,我到家了。”、“那明天见。”、“明天见。”
反正时雨她习惯走着去学校,所以坐公交就遇不到了吧?
——我这么想着,然后直达学校的公交车进站了。
其实至今为止我都很讨厌做这路车,因为它是去学校唯一的直达车,也就是说,这辆公交车上一般会有很多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可不情愿连坐个公交车上学,都有人在背后议论我。
不过今天这种状况是绝对无法避免了吧?所以在我刷完卡上车之后,立刻戴上了耳机。
既然无法控制他人的嘴巴,那管理好自己的耳朵就行了。比起听他人的闲言碎语,还不如听“酸欠”的美声。
(注:这里指日本的J-pop创作歌手さユり,因为声音非常有个性被称为“酸欠少女”。“酸欠”在日语里是“缺氧”的意思。)
ji bu n ji shi n to to o za ka ru ba ka ri
看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歌词,我在心里默默地唱了起来。
ki mi to no kyo ri wa chi ka zu ka na i
“齐让。”
bo ku ha na n da ka o ku te na mi da ga de ru yo……
“齐让!”
有人再叫我吗?
啊,这是在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吧?
不用去理他们就好……好疼!什么东西?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纸团砸到了我的头上,我摘下耳机环顾四周,却看见时雨气鼓鼓的样子以及旁边正在傻笑的安然。
不是吧,这都能遇到啊……
我捡起她们丢来的纸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喂,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们别在公交车里乱丢东西吗?你们就没想过会打扰其他人吗?”
啊……有个她们座位旁边的中年女人替我教训着她们俩,看着她俩不停低头说道歉的卑微样子,我居然觉得好开心。
这就是幸灾乐祸吧?
不过那个女人似乎并没有停止对她们的思想教育,这个时候就需要我来英雄救美了吧?
“那个阿姨,差不多行了吧,她俩也知道错……”
“阿姨?!”
完了,无意间戳到大部分中年女人的痛处了。接受生物的衰老又这么难吗?
“我今年才二十六岁喔!你这小鬼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啊?”
二十六岁……那不就是阿姨吗?都快三十了吧。
“嗯嗯,对不起,姐姐。”
我敷衍的态度似乎让她更加感到恼火,不过她也没和我计较了,估计是意识到这样很丢人吧?呵,老太婆。
嗯?时雨和安然在笑什么啊……这就是幸灾乐祸吧?
#16
“啊,刚刚那个老太婆真是烦死人了。”
在班里,趴在桌面上的我对同桌的时雨抱怨道。
“是你不好吧?一般人被叫阿姨都会生气的。”
“小学课本上可是写着遇到陌生人就得这么喊。”
“哈哈,傻瓜。不过那个老师应该是新来的吧?以前都没见过。”
“老师?”
“嗯,你没看见她和我们是一起下车的吗?”
确实看见了,她临走时还满怀怨气地瞪了我一眼,仿佛就在说“别让我以后看见你”……不妙!万一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而且还是新来的话,那……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呢?是我妄想过度了。
“怎么可能啊,她当食堂的打菜阿姨还差不多……”
“我跟你们说啊!我刚刚看到新来的班主任了!是个美女啊!她正在往我们班这边过来!”
刚刚进班的几个男生正对着班里大喊大叫,传播着他们刚刚获取的信息……真是无聊。
不过既然说是个美女的话,那刚刚那个欧巴酱就可以排除了。
虽然我们班的男生都是白痴,但像这种十六七岁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脑子里除了对异性的幻想就只剩下世界和平了吧?所以同为青春期少年的我还是很相信他们的审美的。
……
粉笔在黑板上留下痕迹,女人转过身面向讲台下的我们,指着黑板上“景谧”两个字。
“这是我的名字,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
事实证明,我们班的男生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白痴。这个叫景谧的女人,就是刚才在公交车上的那位阿姨。
不过目前为止,她似乎还没有发现今天早上在公交车上与他邂逅的少年是自己班里的学生,这或许是多亏了我惯用的“把头埋在桌面上”这一技能。
我国自古有着名为“象形拳”这种通过模拟各种动物的特长和形态,使其与武术动作结合诞生的拳法。
而我的这一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象形拳,模拟的正是鸵鸟遇到危险时会将头埋进沙子里的反应。
年纪轻轻就领悟了武术奥义,不愧是我。(什么?鸵鸟并不会把头埋进沙子里?谁在乎啊白痴!)
“等会第一节课下了以后,我点到名的同学来我办公室一趟,夏茗、齐让……”
“……”
鸵鸟被强行从沙子里拽出来后会干嘛呢?装死吗?
#17
今天绝对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有可能会成为我这一生都无法治愈的阴影。
嗯,是的。尽管我面前有一位穿着OL制服身材成熟又性感的美女、翘起着被黑丝包裹的二郎腿也无法治愈……吧?
“你就是齐让?”
她看了看手中那张印有我照片的学生档案。我敢保证,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嘴角是扬起的。
那邪恶的笑容让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嗯。”
这个邪恶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刚来的班主任……话说回来刚刚在教室的时候她穿的好像不是这套衣服吧?我记得至少有件灰色风衣来着。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办公室吗?”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听我狡释……呸、听我解辩!今天早上公交车上那个人其实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不对,她好像还没提今天早上的事吧?
“现在是在学校,只谈在学校的事。”
老太婆皱着眉毛说道。
“哦……那是因为?”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份档案,说出了一个日期。
“六月十五号。”
听到这个日期之后,我原本拼命想要掩盖的回忆,就像被人用手伸进大脑里扯出来了一样。
仅仅只是一瞬间,罪恶感、羞耻感、恐惧感、痛苦感……种种差点就被我遗忘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空气变得好沉重,简直如同坠入深海之中。
我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将手伸向自己的喉咙。
我想掐住自己的脖子、我非常明白……我想,掐死这样的自己。
“以及七月四号。”
手在胸口的位置停住了。
“第一个是你‘殉情’的日期,第二个是你‘自杀’的日期。”
#18
“话题有让你感到不愉快吗?”
这小子脸色太难看了,刚刚好像还打算掐住自己的脖子。
“和你这种老女人说话怎么可能会愉快。”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没有听清的话,不过他的那沉重的面色大概不是在夸我。
“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你今天可以先回去。”
“没关系,你继续说吧。”
“那好……刚才的两件事,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在成为老师之前,我也算是半个心理医生,像他这样的孩子我以前也见过……虽然其他老师都警告我,不想扯上麻烦的事就别管那些恶劣的学生,但老师的职责不就是把这样的学生拉回正轨吗?
“我既没有殉情,也没有自杀。”
“然后呢?”
“没有然后,这就是我的解释。如果你不相信,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价值。”
又是一个自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小屁孩。
独自承受可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该做的事情,一声不吭的抗下所有事,最后只会被压垮而已。
面前这个叫齐让的小子,是个名副其实的问题学生。在他的个人资料上写着曾经“自杀”和“殉情”,一般来说这种学生是学校绝对不敢要的,但是为什么会把他放进来呢?
另外,之前的班主任和我说,齐让一直以来都很低调,不如说过于低调了……不仅从来没有惹是生非,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什么交集,也只有他同桌的时雨才会和他说两句话。
不……就算他主动和人交流,也会变成被排挤的一方吧?
“我相信你哦。”
“我不相信你,老太婆。”
可恶!能不能别叫我老太婆啊?我才26岁啊?真是让人火大。小心我杀了你哦,臭小鬼。
“这个!”我从抽屉里拿出一纸文档递给齐让,“自己看。”
齐让看了纸上的内容后,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腿却在发抖。
他尽量掩饰着自己的紧张,装作平静地从嘴里说出来两个字。
“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