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放学，一群人就不约而同的围在我的座位旁。
“唷，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别看齐让很奇怪，但他脾气很好的哦！”
男生用着轻蔑的语气，说出阴阳怪气的话。我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我？大家？还是他自己？
说这话的人叫什么名字，我是一点也不记得了，我记忆里对他仅存的印象只是长着一张嚣张的蠢脸。
“真的吗？我不信啊。”
“怎么可能嘛。”
我没抬头，只是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只要当他们不存在，他们就不会威胁到我。
“是真的啊！不信，我证明给你们看！看好啦啊！”
嘭——
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水杯打翻在地，水溅了我一身。
男生一脚踹翻了我的课桌，抽屉里的书散落一地，有几支笔还滚落到我脚边。
我依旧假装这些都没发生过。
“看吧看吧，我说他脾气很好吧？完全不生气吧！”
“真的诶！齐让还真是个好人啊！”
“喂，这样是不是过分了？”
“什么啊，你之前不是也把他的书包丢到垃圾桶里了吗？装什么啊？”
我啊，并非是个木头。我当然也会感到不爽，站起来扇那个男生一巴掌的想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从体格上来看，我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容忍只会换来他人的变本加厉。可是用力反抗的话，他们会更加觉得攻击我有趣。
相比徒劳无功的反抗，我更愿意待着一动不动。至少……这样不用白费力气。
“喂，这个借我看看吧。”
那个男生将我手中的书夺走，我也并没有反抗。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那个男生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大概是害怕我反击他吧。
但我并没有，我只是打算离开教室了，已经放学了，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至于书，如果他不打算还给我，我多少会觉得有些可惜。
……但他还是还给我了。
“看不懂，这什么烂书。喂，还给你！”
他将书狠狠地砸向我的背后——好疼——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其他的感受。我已经习惯了，对厌恶感和恨意的感知已经逐渐麻木了。
我弯下腰伸手去捡那本书，手指就快要碰到封面的时候，那个男生又一脚将我的书踢飞。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的笑声混杂在一起，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心的嘲笑，或者真的觉得这种事好笑，再或者只是为了迎合大家而笑。
我只是觉得很刺耳。
一个人的笑声是笑声，各种各样的笑声也有各自的意义，但一群人的笑声就是没有意义的噪音了。
太宰治说过，人类隐藏着着比狮子、鳄鱼、巨龙还要可怕的动物本性。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将这是可怕的动物本性暴露出来。
此刻在我面前的他们，释放着最原始的动物本能。
哭泣着、伤害着、嚣张着。舔舐着、撕咬着、吠叫着。
明明大家都是人类，我却不觉得自己是他们的同类。
不知何时，我变成了怪物。
“去死。”
不知道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索性当做那是自己的幻听，或者这本就是我的幻听。
#53
我和时雨看完了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后，我们就离开了九层，现在正准备去全是餐厅的八楼。
时雨从电影开场五分钟后，就一直握着我的胳膊。每次出现恐怖的画面时，她都要捏一下我的胳膊，两个小时下来，我的胳膊已经肿了一圈。
明明她自己也很害怕，为什么要选这部电影呢？
虽然这部电影根本没什么好怕的，我甚至在中途睡着了。（绝对不是被吓晕了。真的不是。）
“你想吃什么？”
“随....”
本来，我想顺应几乎已经是本能反应地说出“随便”二字。但是突然记起了那天坂本先生对我说的话。
"那就去吃拉面吧，听说这里有一家店的拉面特别好吃。"
虽然这也只是之前在食堂吃饭时，从周围的女生们讨论的话题里得知的。
“好啊，我也早就想去那家了。”
怎么感觉、时雨比往常要激动一些？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进行的不错。
正当我们到达那间拉面店，盘算着吃完去买点东西就回家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哟，这不是齐让吗？欸，周城，你看那人是不是齐让啊。”
“呀，还真是啊。走，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吧？”
这是我完全未能预料的事。
“齐让？那两个人好像认识你欸。”
时雨的声音让原本背后就挂满冷汗的我更加紧张。
我，遇到了我曾经的同学。
#54
“你觉得齐让是个怎么样的孩子。”
齐让的班主任、老景的妹妹以及我的新同事——景谧，突然在某天下课后问我。
“性格十分扭曲，想法也总是特别阴暗，但是个像天使一样的好孩子。”
“你这说的什么呀......”
齐让这家伙，看上去很简单，但实际上又很复杂。用一句两句的话实在无法概括他的为人。
“那家伙初中时期经历了非常严重的校园欺凌，你应该不知道吧？”
“多多少少......有些察觉到了。细说。”
“校园欺凌的起始原因是，他帮助了一个当时总被欺负的同班女生。之后呢，他代替了那个女生成为了新的被欺凌者...这就是小孩子王国的规矩吧？那个他帮助的女生后来也加入了欺凌他的阵营，这件事恐怕成为了齐让需要去用一生来修复的阴影吧。”
其实按照齐让的原话，那个女生并没有怎么对他实施霸凌行为，更多的只是无视他的遭遇。
但是，这就是一种霸凌。
当校园暴力发生时，孩子们有四个选择，帮助被霸凌者、帮助霸凌者、劝说双方、无视。
但他们的立场只有两个，那就是“霸凌者”与“被霸凌者”。三个选择，只要没有选择第一项，那全都是霸凌者。
所有人，都有罪。
“这样吗，难怪总是感觉他对周围的人非常不信任呢。”
“但是，他并没有憎恨周围的人哦。即使是遭遇了那样的事，却没有去厌恶这个社会，甚至在被背叛之后还愿意向他人伸出援手。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像天使一样的好孩子。”
“唉，你这说的...那小子要是在这我都想给他个拥抱了。”
“其实你也可以抱抱我哦，我也是有故事的男人呢。”
“抱歉啊，女生不喜欢有故事的男人，她们喜欢有未来的男人。”
嗯，齐让的未来一定不会差的......如果能熬过“过去”与“现在”的话。
其实，齐让原本并不是我说的那样美好。如果没有遇见“她”的话，齐让说不定已经在谋划着如何毁灭世界了。
#55
“时雨，离我远点。”
在那两个男生大摇大摆地走向我时，我不安的对身旁的时雨说道。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这么说，脑子还没运转，带着卑微感的话就说出口了。
我过去曾经遭遇过校园欺凌。
我一看到他们，过去的种种羞辱就会涌上心头。老实说，我基本上没有初中阶段的记忆，如果那两个我完全没有印象的男生没有喊出我的名字，那他们只会被我当成普通的路人。虽然但是，这份屈辱并没有因为这种事减少。
这种感觉，很奇妙。
明明昨天还在因为时雨想要和我出来玩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早上起来时还久违的照着镜子梳理了杂乱过长的头发。
可是，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不存在了，无论我的身体还是心，现在都是沉甸甸的。
男生们走到了我的面前，如果在他们开口之前，我的脑袋能变成坏掉的石榴就好了。
我如此逃避现实的想法自然不可能实现。
“好久不见啊，齐让。”
“你头发还是这么长啊，哈哈。”
我不敢抬头看着他们，为什么他们能够对着我有说有笑的啊？！难道忘了对我做过的事吗？还是说，那种事情在他们眼里，真的只是像在开玩笑一样吗？是我太脆弱了？
不，怎么都好，你们这群家伙快去死啊！你们这群“普通人”也好、“旁观者”也好、“霸凌者”也好...全部，去死吧。
滚出我的世界啊，滚出我的生活啊。混蛋。
我感觉我快要哭出来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啊。”
别对我指手画脚啊混蛋。
“还是说，你忘了我们是谁了吗？”
所以就快点滚开啊混蛋。
“哦，对了对了，我之前看到那个新——哇啊啊啊啊！你这家伙干嘛？！”
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我抬起头，当我看见那一幕时，我震惊了。
时雨，那个我想要保护的女孩子。
她冲上去将我面前那个喋喋不休的男生用力推开，然后立刻转身拉住我的手。
“快跑！”
她跑了起来，我也跟着她跑了起来。
我们并没有进电梯，而是逃向紧急出口。
虽然在楼梯上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得这么快很不安全，但是我...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她的手......好柔软，原来女孩子的手真的就像液体一样。
不过这个说法不太准确，应该是像......棉花糖一样。
我感觉稍微用力，就能把骨头捏断。所以，用力抓住的人只有她。
她的手好小好小。
小小的手，却很温暖。
温暖的手，为我传递着温度。
明明该感到暖和的应该是手，可此刻确实是从刚刚开始就非常吵闹的心脏更加暖和。
这只手，我想一直握下去。
“不想松手。”
听到我这么说，时雨突然停下来。我们不知道停在了第几楼。
“我也不想。”
我的心跳发出声音的频率越来越快了，我感觉它要从我的胸口蹦出来了。
“我们、为什么要跑呢？”
我气喘吁吁地说道。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体力槽已经空了。
“不知道。”
时雨还握着我的手。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推开那个男生呢？”
“不知道。”
时雨重复着回答。
她轻轻喘着气，那声音温柔极了。我看向她的脸......原来跑完步之后会变得这么红吗？
几乎整张脸都红了，唯一不变的，是那对迷人的深棕色眼眸。
“那两个男生，是你以前的同学吗？”
原来她都不确定吗？那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
“嗯。”
我并没有和时雨说过自己初中时遭遇过校园欺凌的事情，不过女生的直觉是很敏锐的吧。
“以后遇到这种事，别再让我离远点了......我很关心你啊，笨蛋。”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我顿时感觉松了口气。
“一起回家吧。”
我说出了这句曾经总是别人对我说的话。
“嗯。”
时雨开心地笑了，虽然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那天，我们的手直到分别前都没松开。
#56
“刚刚那个人.....是时雨吗？就是以前那个，全部都挺喜欢的那个。”
周城的话提醒了我，刚刚那个人好像确实就是时雨。
“应该是的吧。”
“他们两个关系从以前就这么好吗？该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嘿嘿。”
不对吧......我记得他俩关系是很好没错。不过那个时候齐让不是走了吗？一直到现在都在联系吗？
算了，想这么多也不关我的事。
我拍了拍周城的肩膀，说：“走，一起去吃拉面吧。”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