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

作者:刑部33 更新时间:2021/5/17 0:09:26 字数:3598

1

低下身子,恶狼般匍匐着身子冲锋的骑士,宛若天灾的使者。

我的身边不停地响起枪声,所有人都在惊恐地呐喊,恨不得在一秒钟里身上携带的所有子弹。

尽管他们自己也明白,这样并无法杀死这只野兽。

我想,他们之所以这么害怕,并不是因为看到首领的惨死,进而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

人只会对一样东西感到恐惧,即未知的事物。

对死后的未知感到恐惧...

对命运的不明走向感到恐惧...

也就是说,

真正让恶徒们恐惧的,其实是自己无法理解“骑士”的存在。即对“骑士”这一未知事物产生的恐惧。

将要下黄泉的人们,枪与火便是最后的遗言。

我看向我的同伴。这些手持长枪的匪徒们,无一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罪孽深重之人。

恶人应有曝尸荒野的觉悟,而这样的时刻即将到来。

他们如此,我也如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同于那些刚开始冒出胡子茬就得赴死的小屁孩,我活的已经够久了,见过的东西自然更多。

在六十余年漫长的生命中,我曾见过和眼前的骑士十分相近的东西。

那是在阿斯塔罗斯旅团诞生之初,荒原之上可怕的厮杀。

天空中那暧昧的身影,分明不是属于人类的。

它引动漫天黄沙,像洪水一样将我们的敌人冲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片被风主宰了千年的原野之上,出现被滚动的沙尘带起的飓风。

而我就站在风暴中心,亲眼看着奇迹发生。

——“使徒”。

这是它亲口告诉我的,用血书写的名字。

我从没有忘记过。

就在回忆的空隙,我的周围不知不觉已经重新归于寂静。

是由死堆砌的安静。

“使徒”已经杀死了我身边几乎所有的同伴,倒在地上的人们和刚才的首领一样,口鼻中正冒出绿色的烟雾。

或许是觉得一个年迈的老人无法反抗,他砍下了最后一人的脑袋后便重新站直身子,缓缓朝着我走来。

“你,好像不怕我?”

从那具盔甲中发出的苍老声音几乎与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使徒”抬起手中的长剑,**我的衣领将我整个人挑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什么,所以我并不害怕你。我早有觉悟,所以我才能安然面对死亡。”

知道反抗是毫无意义的,我索性丢下手中的长枪,任凭自己双脚离地。

在那头盔下的谜团之中,我似乎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使徒!

你是谁的翅膀?亦或者你自己就是君主?

我知道我将要死去,但你也不会轻松。

你惹上了阿斯塔罗斯旅团,冒犯了我们的王。

尽管你有超绝的力量,

但在这场战争中,你将毫无胜算!

可若是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的慈悲,我也会给你同等价值的报偿!”

我伸出双手抓住面前的长剑,锋利的剑刃瞬间便刺破了皮肤。但却看不见鲜血,只有绿色的烟雾从伤口中流出。

我能看出,它犹豫了。

准确的说,是其中的人犹豫了。

在铠甲之下的人别开了眼睛,看样子他开始认真考虑起了我的话,并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合理。

“无首忏悔者(Dullahan),如你所愿我告诉你我的名字。

但不要误解,这只是我最后的仁慈。

作为罪孽深重之人,你将见不到明日的朝阳。”

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可言,但这回答对我来说已是意外之喜。

每个人都有秘密。

有时候,你会忍不住想要向别人说出这个秘密,前提对方是一个值得如此托付的人。

——哪怕是敌人。

我已经将它憋在心里太久了,但不想将它带进棺材里。

所以我才会朝眼前的骑士提这样的条件,即便我将要做的事是可怕的背叛。

“很好!很好!感谢你答应一个濒死之人的请求。

作为回报,我也将告诉你一个名字,它将是你未来的敌人,甚至会将你埋葬在荒原上。

极恶教徒(Abdullah),记住这个名字吧!

等待着你的,将是一场死斗。”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这一刻而沸腾。

一口气将憋在心里数十年的秘密说出的感觉竟是如此酣畅!

只可惜,我没有时间去品味它的余韵了。

...

2

少年看着脚边老人的尸体,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疲乏。

就在刚才,他还是无首忏悔者时,老人用剑捅穿自己的喉咙,倒在了他的面前。

至此,袭击避难所的所有匪徒都被杀死了。

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成就感。

身为护卫,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古往今来的常识。

但他却在强盗的地盘上,杀了强盗头子。

老人的遗言像是一颗尖钉,狠狠地扎在他的脑子里。

“修恩,你没事吧?”

身后响起如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担忧。

方才与强盗头领冲突的黑发少女已经摘下了头巾,走到被称作修恩的少年身后。

“抱歉,阿德拉小姐。因为一时愤怒,我犯下了大错。”

少年转过身来,“唰”地一身便跪在了少女身前,眼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他不愿暴露两人的身份,但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用鲜血浇成的塔终有一天会崩塌,注定无法守住秘密。

“虽然结果不太好,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是修恩你的错。

就刚才那个强盗的反应,我们今天肯定是没法轻松过关了。

况且任何人都没法保证他不会对我们实施加害,你只是提前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为保护我而杀人的骑士,于情于理我都没有指责的必要,”

阿德拉弯下腰,轻抚少年的脸颊后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哪怕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

修恩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根手指封住了嘴唇。

阿德拉微笑着,拍了拍修恩的肩膀。

“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并没有上下级的关系,叫我阿德拉就好了。”

这场短暂的冲突之后,避难所里的人们又各自散开来。

失去了亲人的女孩抱着家人的尸首痛哭,幸免于难的妇女躲在街角暗自叹息,还有人对这对神秘的男女投以好奇的目光。

“虽然我已经杀光了在场的匪徒,但我不确定是否有漏网之鱼跑回去通风报信。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现在就启程,这样的话说不定能在沙暴来临之前赶到汉帕。”

就在少年匆匆拍去影足背上的杂草,牵着两匹马准备启程时,一个粗鲁的声音叫住了他。

“喂,你不打算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修恩惊讶的发现,避难所里的所有人都堵在马厩前,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为首,每个人都愤怒而恐惧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杀掉了强盗,那万一强盗们回来该怎么办!

你们可以一走了之,我们可没办法!”

男人朝他挥着拳头,唾沫横飞。

此言一出,他的身后响起了类似于“就是就是”,“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刚才不出手”之类不和谐的话语。

少年看了一眼在旁边等待的阿德拉,朝着她点了点头,拍拍一匹影足的屁股,这只畜生便顺从地朝阿德拉走去。

“喂,你想干嘛——”

男人对于修恩的举动十分不满,但一接触到对方那凶恶的眼神也只得将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修恩朝着阿德拉点了点头,后者马上便理解了他的意思,挥挥手后便骑上马跑出了避难所。

这样的情景他们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两人之间已经可以用心照不宣来形容。

“那么,我们来好好聊聊这件事吧。”

目送着阿德拉骑马离开后,修恩转过头来,面对恐惧却愤怒的人群。

3

阿德拉望着苍白的天空,任由影足不紧不慢地走着,像是外出游行的公主。

的确,就在几天之前她就是一个公主,而现在却难得有这样放松的余裕。

她明白,一望无际的黄沙与焦虑已经将修恩的心烤得滚热,只需一点火星便会被彻底引燃。

就算修恩再怎么成熟,就算他已经继承了“使徒”,但他仍旧只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

而这种时候,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无论怎样,他们都得一起去面对了。

要是自己能再强大些的话...

要是自己能再成熟些的话...

阿德拉有些苦恼地摇摇头,想要将这些不好的想法抛之脑后。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蹄声从背后出现,越来越近。阿德拉回过头,发现那正是驱马赶来的修恩。

她勒停了马,以便对方能够快些赶上自己。

“对不起,阿德拉小姐,我来晚了。”

尽管修恩已经极力在掩饰,但阿德拉还是能看见他的胸膛在不停地起伏,握住缰绳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修恩。

你从来都不会迟到。”

她从包里掏出手帕,无视了影足马背上多出来的食物与水,为修恩擦去脸上残留的血迹。

“原谅我,只有这样一来他们才不会知道我们曾经来过...”

阿德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修恩,你还是没有明白。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你是福卡斯领内的骑士,受父亲的恩惠继承了使徒。

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你决心效忠于我。但你要明白,我们从没有什么从属关系,你一直是我感恩的对象。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父亲。我知道的。

所以我完全没有怪罪于你的必要,也没有权利。

你的罪行既是我的罪行,我们来一起忏悔。”

两人骑马并排前进,阿德拉一直关注着修恩的举动。

这个年纪轻轻就继承了“使徒”的少年,已经背负了太过沉重的重任与不应该属于他的罪孽。

修恩始终埋着头,就和他化作无首忏悔者时那样弓下腰埋着头,仿佛下一刻就会发起冲刺。

阿德拉很清楚,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在耳里,但这份固执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修恩有着一头茂密的褐发,一对明亮的黑色眼眸。尽管经过长途跋涉变得有些消瘦,但仍掩盖不了他的俊俏。

处在花的年纪,他却已经半只脚浸进了血水中。

若是平常的生活,他一定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吧。

没准与某个美丽的少女约定终生?

没准去知名的学府里讲学?

阿德拉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让少年离开自己,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修恩,请你呆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前进吧,我还需要你。”

可到最后,明明话到嘴边,却不受控制地变了调。

“那正是我在做的事,阿德拉小姐。”

从刚开始就沉默不语的修恩开口了。

阿德拉有理由相信,无论多少次都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地反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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