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修恩！快起来，出事了。”
正当修恩在梦中享受松软的奶油和甘甜的苹果汁时，一股巨力突然开始推动他的身体。他的意识也因此迎来了一场地震，美好梦境顷刻间分崩离析，睁开眼睛面对的又是现实的风景。
是卡莫叫醒了他，一般卡莫是不会随便到自己的房间里来的。加上他那急促的语气，这让修恩感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卡莫哥，现在应该是半夜吧。”
修恩一脸不情愿地伸个懒腰坐起身来，睡眼朦胧中他看见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
“我们有客人来了，是亚瑟·北风。现在麦迪森大人正在和他谈话，他要求你带着阿德拉立刻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为什么？”
修恩看见卡莫用力地咬着下嘴唇，那对俊俏的眼睛中透着犹豫与茫然。
“我不知道，或许大人是想要和亚瑟做些了断，而阿德拉小姐不应该参与进来。”
“那我——”
那我为什么要一起离开？我明明也是福卡斯领的骑士了。
本来是想这么说，但修恩一想到麦迪森的脸还有那阵撕扯身体的疼痛时便犹豫了，最终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去叫醒阿德拉小姐。”
交付了最后的话语，卡莫便离开了修恩的房间。
谁也没有想到，亚瑟·北风竟然会突然来到福卡斯领。距离瓦沙克的惨剧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明显不是为了叙旧而来。
受麦迪森·牙龙的命令，卡莫叫醒了宅邸内所有的骑士。在卡莫一路小跑来到花园时，人都已经到齐了，他是最后一个。
麦迪森·牙龙和亚瑟·北风，两位伟大的领主正面对面坐在白象牙石做成的战棋桌，他们的背后都站着各自的追随者。
亚瑟的随从们穿着各种奇装异服，看来他在这段时间里确实是没闲着，从五湖四海抓来这群怪胎组成了自己的军团。
似乎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两人已经在棋盘上厮杀了好一阵。用余光瞥了一眼来到自己身后的卡莫，麦迪森拿起飞龙的棋子，将对方的马车踢翻。亚瑟的王将附近已经没有棋子了，再需要一步巨龙的爪牙就会碾碎王的头骨。
“胜负已分了，亚瑟。”
“是啊，你又赢了。你总是能在棋盘上赢我。”
亚瑟·北风讪讪地笑了起来，刺耳如獾的笑声从他的嘴里漏出。卡莫曾经与亚瑟·北风有过一面之缘，但他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身着重凯，手持圣剑的老将与眼前这个怪物联系起来。几十年的时间，瓦沙克的主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原本梳理得齐整干净的白发变成了肮脏的暗黄色，久疏清洗的发丝打结成束，像是干海带那样黏在他的脑袋上。亚瑟本来是一个非常注重仪式感的人，但如今他的身上只剩下了破旧得像是从贫民窟的臭水沟里捡来的黑色长袍和一条左右裤腿都不一样长的麻布短裤。更加骇人的是，他的右半边身体呈现出腐烂的暗紫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满了溃烂的脓疮，那只可怜的右眼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和那些邪教祭祀之下产物没什么两样。
卡莫想起了瓦沙克的惨剧，虽然他不曾亲眼见到，但他听路过的商人说过，那场大火吞噬整片领地，足足烧了一个月之久。在那之后，原本丰饶的土地上寸草不生。
亚瑟·北风，瓦沙克领的主人，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永远挺直的背歪曲了，曾经涂满脸颊的高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行将就木之人的死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就是亚瑟·北风，卡莫指定会认为这家伙是从哪座不知名坟墓里跑出来的僵尸。
“差不多该讲正事了吧？”
“是啊，该讲正事了。”
亚瑟变异的右手拿起被踢翻的棋子，用长而干枯的指甲不停地拨弄着它。
“麦迪森，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你是个正直而真挚的人，该说这片大陆上少有和你一样适合做领主的家伙了。”
“奉承的话就少讲，你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哈哈哈哈！！！！”
亚瑟哈哈大笑，他将手中的棋子高高举起，随后猛地砸在棋盘上。
“我说，要不要加入我？把这可恶的力量抹消掉，让这个世界恢复原状。”
此言一出，麦迪森的背后吵闹了起来。
卡莫也无比震惊，他没想到亚瑟竟然会想要根绝使徒的力量。
老实说，自打继承“金石（Titanium）”以来，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如此长的一段时间，足以让他接纳使徒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而亚瑟居然想要消灭使徒，这无疑会撼动现在领主统治的根基。失去了绝对力量的镇压，大陆又将变回巨大的战场。
他说这种话，无疑是在与所有的使徒骑士树敌。
麦迪森也是脸色一变，但他毕竟是个经历过人间万事的经验者，很快便恢复如常。
“亚瑟，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你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见不到欧顿，也无法消除使徒之力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
更何况这一切本就不是使徒造成的。就算没有这力量，我们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误会了麦迪森！我们不用一开始就去见欧顿，我们只需要夺走其他的棋子，然后王将自然而然就会显露出来。”
亚瑟猛地扑在棋盘上，他和麦迪森的脸仅仅距离不到一英尺，两人默然对视着，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
最终，还是麦迪森先开了口。
“亚瑟，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和你联手，你也不会杀掉其他的领主。”
“这么说，我们算是没戏了？”
“没戏。”
亚瑟从桌上抬起身子，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野兽般的低吼。卡莫甚至能够看见他的嘴角流下粘稠的唾液，滴落在棋盘上。
天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亚瑟变成这样可怕的一个人！
卡莫不敢再多想，然而正当他以为这场会谈即将结束时，麦迪森却举起了手。
福卡斯领的骑士都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大家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死死地锁住了亚瑟·北风。
“要走了吗？”
麦迪森看着亚瑟转头，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来。
“是啊，既然没有盟友，就只能一个人行动不是吗？”
亚瑟一脚踢开椅子，背对麦迪森挥挥手。
“亚瑟，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的计划不会得逞，而且你必须为奥伯的死负责。”
“奥伯，什么奥伯？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亚瑟停下了脚步，当他转过头卡莫看见了这世界上最邪恶的笑容。
“被发现了啊，麦迪森。看来尽管你老了，但并不糊涂。”
就是这一刻，他心中那个老将的形象彻底粉碎了。
“卡莫，他们都走了吗？”
“如您所愿，大人。”
得到满意的回答后，麦迪森的眼底闪过一丝释然。他重新注视亚瑟，注视这个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而如今彻底堕落的友人。
“是你杀了我的儿子，你这老混蛋。”
“麦迪森，有些事还是不说出来的为好。”
轰！
刺眼的白光点亮了半边夜空，让卡莫忍不住闭上眼睛别过头去。凭空出现的呼啸狂风中，亚瑟看着眼前升天的光柱，和吹动作响的长袍一同狂笑。
“你今天会死在这里，你的阴谋注定会落空。”
待到光逐渐暗淡，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麦迪森·牙龙，而是伟大的光耀保护者。身着金色战甲，手持长枪的有翼使徒。
“真可惜啊！麦迪森，我本不想在今天杀掉你的。毕竟你会是个不错的盟友。”
亚瑟凝视着眼前的光耀保护者，冲着背后招了招手。随从中立刻有人上前一步，将一柄长剑递给他。
这是一柄足有五英尺长的剑，它的剑鞘是由某种枯藤般扭曲的黑色木头做成的，老旧的黑色剑柄上满是伤痕，整柄剑黯淡无光，一看就是从廉价武器店淘来的垃圾货。
但这柄剑可是在亚瑟的手中，就注定了它的不平凡。
亚瑟将剑放在左腰间，右手握住剑柄作拔剑的动作。
“如果你在将死之时能够回忆起这一幕，那么你一定会后悔没有在我拔剑之前杀了我。你真的太正直了，麦迪森。正因如此，你这样真正的骑士活不长久...不，应该说是活得够久了吧？”
亚瑟拔出了剑，那长长的剑刃被一层黑色的浓雾笼罩，时不时还有粘稠如油的黑色液体从那上面滴落。
“麦迪森，如果是三十年前，我或许还不够底气和你叫板。
不过你老了，你的力量日渐式微——我能感觉到。但我没有，我会变得愈发强大，将你踩在脚下。”
那是卡莫听到亚瑟北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来，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亚瑟高高举起手中的剑，下一刻将其狠狠**了自己的腹中。
“咳啊！”
从他的口中喷出了猩红的血，亚瑟颤抖着抬起头看向麦迪森，他那只可怖的右眼中也在不停地渗出鲜血。
“永别了，不死圣剑（Exculibur）。”
亚瑟的身体炸开了，带血的肉块四处飞溅，甚至有一块落在了卡莫的脸上。麦迪森背后的骑士们也遭到攻击，发出了一阵悲鸣。
亚瑟死了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刚才那个将死的老人消失了，取而代之和光耀保护者面对面的是一副黑色的铠甲。
漆黑如墨的重甲上，恶心的黑色粘液在流动着。整副铠甲破损不堪，浑身上下布满了破洞，从那之中能够看见紫色的血肉，布满皮肤表面的粗大黑色血管像是小蛇，骇人地上起伏搏动着。而在铠甲的胸甲上，长着一颗硕大的紫色肿瘤，仿佛是这具铠甲的心脏一般不停地跳动，从那上面延伸出无数根紫色的组织状物质，如同溃败的藤蔓爬满了整副甲胄。而他那尖锐的角形头盔原本用于观察外界的孔洞里看不见人眼的影子，只投射出一束骇人的红光。
“咔啊啊啊啊啊！！！！！”
这幅铠甲在尖叫，在咆哮，他对着眼前的金色战士扭动脖子，蹲下身子用左手撑住地面。而那只粗大的右手上中凭空出现了一柄巨大的武器，稳稳当当地斜架在肩上，剑尖直指眼前的敌人。那是一柄惊人的巨剑，足足有一人高是漆黑单刃剑，造型有些像屠户用的切骨刀。这柄武器和他的主人一样被感染了，除了雪白色的锋利刀刃外，紫色的组织物几乎覆盖了剑刃的每一寸面积，在厚重的刀背上它们如苔藓般扎堆，竟然还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球，像珍珠似的堆在一起。
在铠甲看向卡莫的一瞬间，那些眼球也齐刷刷地盯住他。
这是头一次，卡莫产生了落荒而逃的想法。
他从未见过亚瑟的使徒，但他知道这不该是它原本的样子。
“亚瑟，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样。
但作为曾经的战友，我有责任让你解脱。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咔啊啊啊啊啊！！！！！！！”
回答麦迪森的是一成不变的渗人咆哮，光耀保护着举起长枪对准了不死圣剑的头。
使徒间的大战一触即发，在场的人中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那一夜，真正的灾难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