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狮子在什么时候最凶猛?
答:
在身受重伤,拼死抵抗的时候。
在面对血腥斧爵这只野兽时,修恩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使徒的力量在逐步增强,但这并不代表哈维尔·白狼本人所承受的伤害已经被一笔勾销。
不知是否是誓约生效的缘故,修恩感觉自己所受到的伤害与积累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无首忏悔者现在就和他手中的剑一样闪亮而强壮,回归到了最佳的状态。
更何况,虽然已经过去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但修恩并没有忘记如何操纵这副银色的战甲。倒不如说这是属于他的力量,他是无首忏悔者绝无仅有的使用者。
胜负的天平重新衡量,这次修恩·辻站在了向下倾斜的一端。
一场风暴再度在广场中心产生,巨剑和巨斧交击产生的响声恍若雷鸣。两人交战的地方被青色的武器笼罩,那些流动的雾气像蛊虫般渗入血腥斧爵的身体,抽离出更多的生命里后再次反哺自己的主人。夺回了这副战甲后,青色之雾不再是用于续命的吊瓶,这只忠心护主的猎犬终于得以在敌人面前展露獠牙。而相对的,血腥斧爵的攻势也变得愈发迅猛。在离死亡越来越近的同时,那柄斧子上所爆发出的力量也更加强大。
“但光是这样的话...还不够...”
又是一记可怕的竖劈落下,哈维尔看见无首忏悔者像蝴蝶般旋转起来,他的身体轻盈而灵活,巨剑在围绕着地面周转后撞击在斧子的侧面,再一次化解了攻击。
深入骨髓的寒冷一直在侵蚀他的身体,哈维尔感到自己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隐藏在这副身躯之下的哈维尔·白狼本身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而站在对立面,他的敌人——无首忏悔者接下来的表现,却几近让他感到绝望。银色骑士的身躯在青色雾气笼罩的领域中开始变得模糊,融入其中。哈维尔的攻击屡次落在空处,这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在躲进雾中的同时,无首忏悔者制造了扰乱视野的蜃气楼。血腥斧爵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制造高密度的打击,现在修恩只需要等着这有毒的迷雾将其吞噬殆尽就能轻易地摘下胜利的果实。
并不光彩,但这确实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怎么能让你如愿以偿!”
这并不是一场无法扭转的败局,至少在哈维尔现在看来不是。他的脑袋只需要简单地运作一下,就能够得出解法。
要脱出对方的领域,将视野抢回自己手中。
要制造足够强大的攻击,逼对方现身。
现在的血腥斧爵是没办法完成这两件事的,雾气的范围很广,几乎笼罩了整个广场中心,就算是以再快的速度向外冲,也一定会遭到阻击。况且现在他的力量虽然已经临近极限,但受到血腥斧爵的特性所限,依旧无法制造出大范围的杀伤手段。
他需要借助一些力量,这力量从何而来呢?
哈维尔找到了答案。
在雾海之中,血腥斧爵屈下了膝盖。那细小的身子像青蛙似的贴近地面。紧接着他将巨斧举过头顶,朝着空中一跃而起。在“溢血暴怒”的提升下,强大的力量致使哈维尔脚下的地面都出现了龟裂。那瘦小的身躯跃起了至少有二十米高,来到了青色雾气远远无法触及的高度。
重力!维持着这颗星球运作的重力!在母神星诞生之前就已然存在的宇宙之力,它将成为血腥斧爵反败为胜的关键!
“来尝尝这个!”
无唇的嘴大张,他的嘴角几乎已经咧到了耳根的位置。哈维尔重重地挥下手中的巨斧,血腥斧爵便像流星般砸向地面。他的目标并不是隐藏在雾中的骑士,而是脚下的地面。这记可怕的重击足以令整个广场的地面裂开,那时躲在暗处的老鼠自会逃窜而出。
这无疑是个成功的战术,但是哈维尔唯一没能算到的点,就是自己依旧低估了对手。
就在血腥斧爵下落的时间里,地面上的雾海又开始了涌动。如同万千河流归向大海,青色的雾聚集到了一个点,银色骑士的身影逐渐显现,所有的雾都缠绕在那柄大剑上,互相挤压,以至于附近的空气都被扭曲。紧接着,青色的雾...不,或许从这里开始,应该改称它的真名“生灵之息”开始变幻形态,从最初的气态逐渐转化为流动体,再凝固成细小的颗粒。无首忏悔者开始狂奔,在血腥斧爵落到地面的前一瞬来到了落点处,举起了手中变得像是结晶的大剑。
他意识到,刚才修恩的躲藏并不是因为怯懦。
这个可怕的敌人料到哈维尔能够想到解法,这样才能够更快地分出胜负。
在这一刻,战斗中两人的思维达成了最高度的统一。哈维尔·白狼与修恩·辻,他们一个脚踩故乡的土地,一个受着自己宣誓效忠者的凝视。这一击之间就将分出胜负,而骑士的身份决不允许他们退缩半分。
毫无疑问,这是堵上力量与尊严的最后一击。
在斧头与巨剑碰撞的瞬间,刺眼的青色光芒照亮了黄昏之时逐渐昏暗的天空。巨大的力量迫使银色骑士缓缓后退,无首忏悔者脚下的地面开始塌陷,那些附着在剑刃上的晶状物被巨力压迫着不停地分崩离析,但马上又有新的生灵之息凝固来填补破碎的空缺。
这场声势浩大的碰撞足足持续了三分钟,周围的所有人要么背过身要么闭上眼,唯独阿德拉一人能够透过使徒之眼看清那光芒之中究竟在发生什么。
当青光散去,黑暗再次降临时,人们惊奇地发现广场上出现了一道二十余米长且逐渐加深的沟壑。在沟壑的尽头,是手持巨剑眺望而立的无首忏悔者与跪坐在地的哈维尔·白狼本人。
哈维尔浑身上下的衣服破烂不堪,他那苍白而衰老的脸庞上沾满了尘土与血渍。
看样子,胜负已分了。
“我知道你已经精疲力尽了,但仍然保有最后的杀招,不过你无法阻止求生的本能,是它迫使你停了下来。”
无首忏悔者将巨剑插入地面,环绕在周围的生灵之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人们甚至无法看清它们是如何蒸发的。
银色的骑士同样单膝跪下,和满脸灰尘的哈维尔对视。尽管他那无面的头盔里并没有眼睛。
“我真的很高兴,它救了你一命。”
“你这是在同情我!?”
“不,这场战斗你并没有输。我不知道是否和神圣誓约有关,但你先前带给我的伤害都消失了,而你依然要拖着那副伤痕累累的身躯作战,这本就是不公平的。
更何况,冥冥之中我有一种感觉,你已经杀死了我一次。只不过是在另一个时间或者说另一个世界里。”
修恩伸出手,哈维尔微微一愣后握住了那只手,紧接着便从地上被拉了起来。
他们的背后便是夕阳,无论胜败者都享受着太阳的余晖。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表情各不相同,但无论对结果是否满意他们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是的,战斗结束了。而且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会死。
“你不该死在这里,哈维尔·白狼。对于杀死了你的兄弟,我很抱歉但并不后悔。就算撇开他的罪有应得,我也会为了保护阿德拉小姐不择手段。
你应该仔细考虑考虑了,你还有部下,还有同伴。他们都不会想看见你死去的。
如果你还想复仇,我可以等你恢复到最佳状态再战。多少次都可以,直到你认为决出胜负为止。”
听了修恩的话,哈维尔并不感到如何意外。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真正的骑士,不然也不会等到他重振旗鼓再战。
但这次败北还是出乎了哈维尔的意料,他从一开始就远远低估了眼前这个少年,就同死去的德普·邪眼一样。
如果当年德普接受了穆坦和他的建议,继承使徒的力量,那么今天的结果是否会不一样呢?
“你们不该把力量交给一个恶人,那样的话他犯下的罪也将成为你们的罪。”
哈维尔想起了德普当年拒绝穆坦时的场景,他们三人一同坐在倒塌的房梁上,抽着劣质的手卷烟。
“放心吧,当你命不该绝的时候,死神是不会到来的。”
那时德普的笑脸与声音,至今都还在哈维尔脑中徘徊。
“如果是几十年前的话,我或许会和你再打一场。”
哈维尔从碎布样衣服的内兜中拿出烟盒,银色的烟盒被挤压变形,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打开。里面的卷烟大多都断裂或碎掉了,侥幸的是还有几根幸免于难。哈维尔抽出一根卷烟,从同样变形的火柴盒中拿出一根断掉的火柴擦燃。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如果打算休息一阵的话我会让人给你们安排住所和食物。”
“不必了,我们今晚就离开。运气好的话天还没完全黑应该就能到。”
阿德拉来到变回血肉之躯的修恩身边,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份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路线与标记。
“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去安排,用不了半个小时你们就能出海了。”
哈维尔点点头,朝着房子走去。他始终埋着脑袋,并不是因为没有颜面应付下属们的失望。哈维尔·白狼那颗饱经沧桑的脑袋里此刻塞满了关于德普·邪眼、修恩·辻以及晨星父女两的问题。
艾希来的信上说会有敌人,还说他杀了瑟罗梅·空。要是让我逮到那个混蛋,非得把他的头砍下来不可。而且穆坦这家伙也回来了,说明这次的事非同小可。
对了,说起来为了打这场架,我连晚饭都还没吃。
哈维尔这么想着转过头去,他本想邀请阿德拉二人共进晚餐,看到的却是修恩瞪大的瞳孔与无比惊恐的表情。
“小心!”
虽然没听到声音,但看嘴型他是在这样说没错。
正当哈维尔感到不解时,剧痛突然从左肩处袭来。
他转过头,发现那是一柄黑色的长剑,和玄武岩一样漆黑而散发着沉重气息的长剑像是手里剑般旋转着,锋利的剑刃切断了手臂与躯干的连接部位。哈维尔看见自己还拿着火柴的左手像干枯的树枝般飞了出去,鲜红的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
“杰克!杰克!”
哈维尔发出了惨叫,他丢掉手中的卷烟捂住伤口,道歉般猛地低下身子。
下一秒,老人的身体炸开了。血花带着残肢败絮四处飞溅。同样失去了左臂的血腥斧爵出现在哈维尔原本的位置。他那合不上的嘴中不断地发出咆哮,被绷带束缚的身躯不停地扭动着。愤怒使这个不可名状的怪物显得愈发狰狞。
血腥斧爵转过头去,所有被吸引的目光都看向长剑飞来的方向。
血红色的夕阳之下,身穿破旧灰袍的男人缓缓朝着广场走来。从袍子下露出那只修长到病态的惨白色手臂轻轻一挥,停止了旋转插在沙地里的剑立刻像被磁铁吸引的金属一般飞回了他的手中。
“找到你了。”
沙哑而低沉的男声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的男青年发出的。夕阳的余晖刺伤了修恩的眼睛,但在视野模糊前的一瞬间,他还是看见了那藏在兜帽之下,带着银色面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