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正因为血缘关系相差甚远,两人才会更加合得来吧?人类也不是既拥有共性又拥有个性吗?我想正因为如此,人类的生命才会更加精彩吧?”
雏好像恍然大悟般与穰子的目光相交,若有所思。
到了妖怪山士兵们回宿舍的时候了,早就已经与穰子结束对话的雏快步走进了不在同一个营地的训练场。
在出入口都能听到拙劣的口琴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如同一个准备咽气的病人在竭力呼吸似的。
还是跟以前那样,雏并不想听到那样的声音,对她而言,这简直就是糟蹋艺术。然而今天她并不想遏止,因为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雏把目光投向一排装有光照传感器的路灯,那里停放着三辆T80主战坦克与十辆BMP3步兵战车,其中一辆坦克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体很娇小,她身穿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绿色棒球帽下是束着双马尾的、同样是与衣服同色的水蓝色头发。少女坐在炮塔上,双手拿着口琴,视线尽头在车前,此时她在用力吹着口琴,脸颊因肾上腺素的增多而变得通红。
雏尽可能踮着脚步,缓缓朝少女那边走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是信心满满的,但是当与对方的距离越近时,她就越想立即逃走。
她咽下唾沫,尽可能保持平静地,一步又一步坚定自己的脚步。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无表情,拼命抑制住不断涌入心头的情感。
当雏离少女还有几米的距离时,少女仿佛是已经注意到她了。少女放开嘴前的口琴,抬头望向雏这边,并没有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
键山雏倏然停下了脚步,她已经想好了今天来之不易的对话又是如何双方不高兴的收场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少女,然后在脑里准备好由一生所学习的词汇组合成的千变万化的语言。
可是出乎意料的,那位少女与平时不同,她的嘴角先是慢慢提高了一些弧度,随即绽出天使般的笑容。
“雏,晚上好,你知道吗?秋穰子中尉刚刚来过了哟~”
那光明太过于耀眼,雏还是没有办法接近。
身上充满收集而来的厄运的她,就连想要接近正常的人,也十分困难。
被常人排斥也不是什么比较罕见的事,因为看不见的、密度高得惊人的厄运不停围着她转,厄运对于她来说,不单单是保护自我的护盾,而且还是隔绝其他人的屏障。
虽然面前的少女跟她是唯一的好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雏每次面对这位少女时,心里都会产生沉重的负罪感。
本来在幻想乡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似乎只要作不太多的干预,就可以轻易地瓦解两人的关系。自从幻想乡与这个世界合并,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而且每次一见面,都会有意无意的开始争吵,然后不欢而散。
如果少女说得没错,那么穰子则为两人提供了一次和解的好机会。雏并不想丢掉这个难得的机会,更不想辜负穰子的好意。
说到底,还是雏自己不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而已。生活不缺乏美,只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而已。
思绪回到现实,于是,雏就勉强挤出微笑,回应道。
“晚上好,菏取。”
上个月的今天。
一些跟键山雏的军阶差不多的军官在休假的时候,选择回家探望自己的亲人了,可是只有她没有想到这件事。
因为她没有家,她连自己的出生年月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她也不属于人类,她只是一个被称为“瘟神”的半神明而已。
在幻想乡的时候,很少有人知道如何应对非人类,全靠父辈传授而来的经验。自从一个叫稗田阿求的学者编写了一部名为《幻想乡缘起》的资料合成集,大多数的人类都拥有相当的防范心,包括雏。也就是说,人类很少与她直接交流。
收集厄运,是雏的日常事项,可是她只能收集,而不能消除。这就是人类接近她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原因,这也是人类不愿意接近她的原因。
她也有一颗少女心,她也很想与人类交流,可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一旦接触人类就会让后者变得不幸运。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类都是抗拒她的,有的人类会主动去找她,与她谈心。本性善良的她自然愿意跟人类交流,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保持着开朗,找到能够平等看待她、并且不被厄运沾染到的人。
这个人,自然是有的,只是这个人并不是人类,而是人类的盟友——河童。
她便是河城菏取。
现在菏取是一个装甲旅的坦克车长。
十分凑巧地,菏取今天也得到了休假的权利。雏踏着山间的泥路,前往自己好友的河童村落了。
妖怪山的特色,在于大多数的建筑都保留着传统的风格,不仅有雄伟的天狗城堡,还有分散的河童村落。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雏环视着周遭,这里的建筑风格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种散发着浓浓乡村气息。
她顺着泥泞的道路,很快就找到了一栋木房子,那是菏取的住处。
只是,犹如哮喘病人在大口大口喘气的口琴声再度破坏了她的兴致。
原本的期待,在须臾之间变为现在的犹豫。
菏取又在练习口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女喜欢上了口琴。可是谁都知道,少女并没有那种天赋,她连音符表的每一个音符都没有办法记得住。可是少女却没有因为那样而放弃练习口琴,兴致反而不减反增。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就连经常跟她在一起玩耍的同伴也不知情。用她同伴的话来说,就是“菏取她总是神经兮兮的样子,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既然她同伴也不知道,那就只能自行去了解了。这一次,雏的目的便是为了解开这个许久以来的未解之谜。
雏硬着头发,举起手来,“咚——咚——咚——”,慢慢地敲了好几下门。
里面传来的噪音戛然而止,而后物体相互碰撞的声响代替了短暂的寂静,并且那声响越来越近。
门朝内打开了,映入雏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脸上无时无刻挂着天使笑脸的河童。
“嘻嘻,早上好哇,雏。”
“早上好,菏取。”雏微笑着点头,回应道。
“进来坐吧。”
“好的。”
雏脚蹬军靴,进入了这个小房子。
河童村落与天狗村落不同,不仅比较分散,而且那建筑比天狗的还要精简许多,仿佛是把客厅、浴室、厨房、卧室等浓缩成一两个房间似的,类似于士兵们所住的宿舍。
圆桌上不仅放着一个盛着茶具的塑料圆盘,而且还放着一篮子的黄瓜,篮子旁边是一个金属制的口琴。
菏取快步走过去,然后活蹦乱跳的从圆桌下面拉出了一张椅子,再然后转头面向雏,开心地说道。
“随便坐吧,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