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9,周六。天气晴。转校生都是不平凡的家伙难道是真理?
笨蛋……?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噗通”,一声巨响,我落进水中。
水潭很深,即便是我伸直了脚尖不能踩到底部。视线被水模糊了,我慌乱地舞动着手臂,我感受到冰冷的触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埋葬了我。有水从我的鼻腔口腔涌进来,冰冷。明明是透明毫无重量的,这个时候却变得粘稠阻滞,肺部不断呼吸着,传达着悲鸣的求救信号,全身上下颤抖着,似乎是想要寻求拯救。
气息……
需要气息……
再不快点的话,身体会,身体会……
人类都是具有自我保护本能的,虽然落进水中,虽然不会任何的游泳能力,虽然手脚在不断颤抖着甚至脚筋都开始僵直起来,我还是不断地挥舞着手脚,又呛了一口水,不行,空气早已不够,脑子也反应不过来了。
而就在我挣扎是过程中,在水花飞溅的视野中,我看见了,看见了那身影。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他呢?!
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我只愿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手臂停了下来。
啊,冰冷的水流进胸腔,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
明明水是有浮力的,在我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之后,我却感受到我的身体正在慢慢下沉,沉入到冰冷的潭水之中,就像是陷进沼泽一样,浑身都动不了了,只能慢慢地流下去。
水渐渐埋葬了我的口腔,然后是鼻腔,然后是眼睛,最后是头。
“搭档……我早就说过了呢,没有人会永远是对的。可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忘记一切。”
在落进水潭之后,我奇异地发现我的头脑是那样的清晰,本来没有了的空气渐渐充足起来,在肺部和血液中不断进行交换,本来快要停止的心跳又剧烈的运动起来。那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
我看到了,在原本放着光亮的水中,那声音的源头,那是我自己,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站在水里面,脸色淡淡的,看不清她到底是悲伤还是高兴。
“搭档……呢。”
我重复这词语。
看着如同一个镜像的自己,我渐渐想起了,想起了我被封闭的原因,想起了我忘却的某种重要的东西。
那是在我还没有转来故乡的时候,我还在读五年级的时候,我的脸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时候。
大城市,和很多人曾经描述过的一样,交通发达,科技超前,人口众多,各种方便各种好,晚上一条街灯红酒绿如同明星闪耀,常常有几人相约了,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繁华便是如此,便该如此。
然而,这却不是大城市的全貌,大城市,也是龙蛇混杂是非最多的地方。灵异的事件也并不比传说中的乡村少多少。
最初的时候是在镜子上。
有一天,很偶然的一天,我看到虚无的镜子中出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脸,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一样的鼻,一样的嘴,一样的神色。
然而,我却知道,这个人不是我,绝不是我。自从母亲死亡之后,我就很少笑,哪会是这个样子?母亲躺在冰冷的土地中,我知道那是别人陷害,我一直调查是谁对母亲下手了,音信全无,我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哟,搭档,你好啊。有兴趣成为非人类么。”
那人这样说道。我攻了过去,我才不会成为什么非人类,只因我是阴阳师,是人类。
镜子虽然破碎了,可是碎片上的她依然笑着和我说话,依然打着招呼,而且,因为碎片的缘故,她变成了很多个,那些声音都在说着,同时说着:“哎呀,哎呀,这么用力是要杀了我么?虽然大力可出奇迹,但你尽做些傻事啊。你可知道,我不是轻易就能杀死的哦。更重要的是,杀我,也就是你做好了被我所杀的觉悟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严厉起来,甚至让我觉得凌厉地要夺人性命。
我蓦地退后了,她是杀不死的么。
在那些碎片之中的她忽然笑了起来。同时笑了起来。
“哟,搭档哟,原来你杀人的时候也并没有觉悟被人杀害啊。”
“你也算得上是人类么?非人类!”
“非人类?”她露出好奇的神色。“那你的意思就说只要是非人类就给杀害了?”
“因为人多势众,所以你站在多数么,为了集体,所以你才呼喊么。难道集体是错的,你也要错下去么,不要开玩笑了,我们都是生灵,都是有生命有感情的生物,才不是随便给你们杀戮的存在。既然拿起了枪,你也必须得有勇气面对别人黑洞洞的枪口!”
她大叫道,虽然不懂为什么她忽然会这么严肃起来,虽然不懂她在说什么,没来由的我心虚了,往后面倒退着,背部抵住了墙壁,可我还是想要往后面退,她给我压迫感远比背后还要强大。我知道我已无路可退。
她……好像说的并没有错!
……
这便是我与她的第一次相见。
……
之后,我发现这影子很笨,笨蛋得让我从来没有搞清楚过她在想什么。
后来,不知不觉的,我居然和镜子中的我成为了搭档。这人说话总是那么有意思,出其不意,兴趣横生。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发现我有了笑容。
“父亲,我想交一个朋友。”我对父亲说道。
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在黑夜里,不想一个人在寂静无声的地方收拾骸骨,不想什么都不懂。有朋友的话,我一定会发现什么我现在不知道的东西吧。那是和她带给我一样的某种东西。
“嗯。”父亲点了点头,但是问了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想法。明明已经告诫过我要远离人群。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我说有一个奇怪的笨蛋。我认识了一个奇怪的笨蛋。
父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狂热,但我深刻的知道,那是我的错觉。父亲是不会有那样的表情的。对,那只是我的幻觉。
我第一次交了朋友,这阴阳师的身份,这阴阳师的本领,令她们感到兴趣感到好奇,感到神秘,也令我轻松地交到了朋友。但很多人令我感到反感,他们只是简简单单对我感兴趣,把我当成一个魔术师那样的家伙,当我第一次提出来我曾经见过鬼怪,曾经睡在过骸骨遍地的森林的时候,他们的脸色变了,不知道是害怕我还是感到我这人过于夸大。
只有一个女生呢,接受了一切,我的身份和经历都没关系,她与我是朋友,仅是如此而已,比君子之交还要清晰明了。
然后,我被父亲关了起来。关在封闭的房间不能出去。
我第一次知道没有朋友的时候竟是如此难受的滋味。
我第一次发现我原来一直都做错了。
那女生居然会主动来看我,主动接近我,明明我已经被众人远离了。
哟,搭档,看到了吧,你们并不是被诅咒的人。有人会接近你,只要你们不自我囚禁自己,你们就没有牢笼! 不过,要改变这丑恶的现状,可是难得很呐。所以,你还是成为非人类吧,挣扎着,挣脱这牢笼吧。哈哈哈……
我听到她这样说,为了见她,我冲出了房间,却没有发现一只从没见过的「魔物」出现了。那时,我才发现,想要杀人的人不单单需要有杀人的觉悟,和镜中的她说的一样,杀人者也必须有被杀的觉悟!
我当时才发现我错了,错的一塌糊涂,我以前根本就是单方面的杀戮,以强压弱,并不是行善。说什么为了别人,其实也只是恃强凌弱,以多欺少而已。我错了,我以前都是自困牢笼,想要冲破之时却伤害了别人。
……
我发现我不爱说话了,我失去了交流的能力,辗转各校学习,我成为了阴沉的家伙。
一个偶然的机会……
我像是疯了一样,爆发了出来。
“父亲,你为什么要……说出了错误的话,引导我走上了这条路。”
我大声喊叫着。
无理。仿佛癫狂。
我并没有说完我想要说的话,我发现我再也不悲伤了,我发现连我的搭档都消失了。只因父亲说完那句话之后我对这段对于我来说重要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一些片段记得。
那句话是:“夏晓,你以后总会知道的,当你快成为神的时候,你总会知道关于我现在所做一切的原因。”
我仍然不明白啊,你到底想要我知道什么,我哪里知道了什么?只是看到就能明白了吗?
“父亲……”
我喊出了声,还有你,和我一样的你,“搭档,你到底是……”
站在我面前的她没有回答我,她只是摇了摇头,发出我不懂的叹息声。
看着这样的她,我惊讶地发现我的脑中忽然产生了其他的什么感情……其他我不知道的记忆……
那天的天上下着大雨,就和前两个礼拜的冷雨一样滂沱的大雨,黑色的积雨云在天空滚滚波动,犹如天地大难前的征兆一般。
“父亲,我要出去。”
父亲看着我:“你要出去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许出去?”
“因为,今天是雨妖出没的日子。天时不利。不是出动的日子。懂么。”
“我懂。但别人正在等我,我不想让她继续等我。她一个人已经等了我好久,明明你答应过要让我交朋友的,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
那天,我不顾父亲的劝告冲了出去,那天,我把她叫道家里面,第一次招待朋友的感觉,很美好,相互交谈的感觉很好。要是那天不出什么事情就好了,没有雨妖出场就好了。没有那只喷出火焰的雨妖……就好了。
“夏晓,记住,我们是不能和人靠得太近的,我们是孤独的,只能一个人。一个人!”
我看着倒在雨水里面的朋友,没有动弹,脚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根本就抬不起来。雨水毫不留情地从空而降,落在我的身上,沁进肌肤里面,仿佛要穿骨而入。父亲冰冷的话语诉说着无情的孤单。
孤独的一个人么?
我抬着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天空在为谁哭泣,是在为她还是在为我没有做出任何的努力?
我发现我再也不想说话,不想和人交流,右边脸上的痛苦实实在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不要做出傻事。而搭档那个笨蛋却在不停地叫嚣着呢。
“搭档,你真的已经止步了?就在此地?”
“搭档,你发现身边的人很怪么?”
“搭档,我有一个猜想哟,一个巨大的猜想……我们要不要来一场豪赌呢?赌上所谓的尊严与情义?”
偶然的,很小的一个机会,我爆发了出来。
“父亲,你收养有一只「火焰腹虫」是吗?”
父亲看着我,与往常一样平淡:“对。”
“那只虫子在哪里呢?可以给我用一下吗?我想看看呢。”
父亲没有丝毫地犹豫,但那一瞬的得意是怎么回事,我看错了吗?那只小小的类似于毛毛虫的家伙在我手掌心中慢慢蠕动,我撑开了它那细小的口器,注入搭档的力量。
“父亲,为什么它的身上会有我留下来的印记?为什么!”我看向了父亲。父亲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意。父亲的手那时按在了我的脸上。
父亲说:“夏晓,记住,我不会犯错的。”
忘却法印。记忆操控?在迷糊之间,我没有看到搭档。
虽然在后面的时光里,我曾经看到过搭档,但当她在镜子里面出现的那一瞬,我就攻了过去,大叫起来。
“你滚啊,臭家伙,我是人类终究是人类,非人类什么的,我绝对不会当的。你让我的人生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恨你。”
我看到那个我不认识的家伙在我喊出这话的时候流出了眼泪。
“是这样啊。”她低下了头。似乎很是黯然神伤。
“对不起了。如果最初不是我让你找一个朋友的话,不让你冲出家门……你的朋友也不会……”
我看得呆住了,哎,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对我从没见过的家伙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她哭了,什么朋友,她在说什么,我的朋友虽然受到伤害,但已经好了,我远离就是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忽地,她抬起了头,眼神中流动着伤心与悔恨之情。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是想要说话,却有几次都开不了口。终于,她又说话了:“那我走了。夏晓。如果你想改变扭曲的现状的时候,再来找我吧,我会实现你成为非人类的愿望。最后……对不起了。或许,我也错了吧。”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个在镜子中的人。
这个人只不过是我人生中的过客,不是么?
我忘记她了。
……
搭档?
父亲?
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什么?记忆?为什么会有那么荒唐的记忆。
那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啊啊啊啊……
我从来没有发现一个人大吼出来会是这等的难听,难听到我自己都觉得快哭出来了。
没有人回答我,因为我被淹没在水里面,冰冷的水里面。
明明是静止的水,明明刚才还感觉到呼吸,感觉到心跳律动着,她明明就在眼前,就在刚才一个身影晃过,她——被称为搭档的她消失了,冰冷的触感从四处涌来,水剧烈地晃动起来,她只留下我一个人在水里翻动,一口水呛进肺部里面。肌肉在颤抖着,不停诉说着肢体快要死去的信号。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身体再也承受不了。
谁来、谁来救救我……
谁来、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呼喊着,声音不成声音,没有人回应我,冰冷的水淹没了我,再也没办法出声,再也没办法呼叫。眼睛闭上,什么也看不见了。
到结果,也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还是只有一个人么?和以前从来一样,从来没有变化。不管是睡在骸骨森林里的我,还是在深夜里杀戮的我,甚至,就连坐在人满为患的教室里,在那热闹的祭典中。热闹只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到结果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是。
我根本就是一个糟糕到极致的家伙,只会导致别人的悲伤啊。
笨蛋……啊。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你?
似乎有一瞬,有那一瞬的触感,那是实在的感觉,不是虚假的,不是空气。他在我耳边轻声呼唤,“还没有结束,你能做得了,因为你已经前进了,所以,你会收获。”
“更重要的是……你绝不是一个人,绝不会有人从来都是孤独一人的!”
听到那最后的呼喊声,我蓦地睁开了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