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不知道我竟然是如此幼稚可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蓦地睁开了双眼，我怎么会产生那种幻觉，产生笨蛋来到我身边的幻觉？可我明明是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父亲？难道那也是幻觉么？
对了，是幻觉吧，和被散发着青光的巨石撞击之后临死的感觉一样，我刚才所见的父亲，所听到的话语都是幻觉。就连那头脑中多出来的记忆完全都是假的。对吧？这一切的只是为了让我成为神的幻觉而已，是试炼啊。神再怎么也不会是轻易就能当的吧，所以，我才会遇到这么离奇的事情。所以，她才会……乱我记忆，扰我心神。
所以，这……也能理解了吧。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
在我面前不是散发青光的石头，也不是冰冷的潭水。在我面前是一片昏暗的空间，虽然昏暗，但是天上那淡淡的星光的缘故么，我看得到我自己。也只有我自己而已。
“哟，搭档，你错了哦~只有你自己？”你好好看看背后吧。“你所追求的神就在你自己的面前啊。”
我的背后传来这样欢快的声音，这声音我再清楚不过。那是我自己并不好听的声音，也是常常在镜子里出现的那个她的声音。
我转过了身，和预想的一样，那是一个我，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外表，甚至是我曾经看到过的一样的笑容。不过，她和我不同，眼睛的色彩是不一样的，她的脸上也没有我的伤疤。
“你……就是神吗？”我问道。
“是啊。”她伸了伸手，指着自己，“我就是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松了口气的样子：“你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啊，哈哈。”
“那……刚才那个……？”
“哦，刚才那个啊。”她眼珠一转，“刚才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成为神吗？我们开始仪式吧。”
那词语在我心中环绕。怎么样都无所谓。无所谓……吗？
“不，我要知道！我要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多出来的记忆，出现的父亲，在昏迷前最后的话语，笨蛋的声音。”
“你确定你要知道？”她忽而笑了笑。虽然有点哭笑的味道，但我没有重视。
“确定？”她确认到。
“当然要。”什么都搞不清楚，多出来的记忆和他们，我至少有权利搞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据这位看起来是神的家伙的反应，刚才的我经历的记忆不像是假的。
但如果那是真的话……想到这里，我的心像是崩溃了一样，再也承受不住，脚站不稳了。如果真是那样……难道我，难道我依旧只是一个人么？从始至今我都做错了么。
“看到你这个样子也真是够可怜的啦，毕竟你是我的搭档呢。”她叹息着，挥了挥手，道：“只是希望你最后也不要后悔才好。”
在她一挥手之后，我的面前，空中多了一块放幻灯片似的矩形背景，光芒就此闪耀起来。
我看到了，像电视一样的画面。
她说：“你接下来看到的是外面的场景。”
场景、外面……什么意思？
她说：“你现在还不理解我话的意思吧。就你所知道的，这便是你的终点哦，所谓的目的地，神之境界。神之境界，便是一个神所特有的空间，它不存在任何一个空间之中，游离在任何一个空间之外，是承认神职的空间。”
那刚才的果真是幻觉么。不……如果是，她怎么会这么说。
外面……如果刚才那冰冷的潭水是外面的话，是通往现在之地的一个关口的话……
她摇了摇头，道：“本来我还想让你看看的呢，但你自己也能想到那个地步去呢。”
那个地步？
我发觉到双眼发黑，矩形背景的画面上的光芒却是愈加闪耀。然后，在我那冰冷的双眼之中，我看到了，那所谓的外面的场景。
那是两座悬崖，两座用破烂的木质吊桥连接的悬崖，悬崖有多高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一旦摔下去必定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在那悬崖之上，一边，有着令我看不到高度看不到宽度的石门，之所以看不到高度和宽度那是因为它实在过于巨大，以至于我认为那是一堵很厚很高的墙壁，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但是，我从那银白的颜色和一条缝隙知道，那是一座石门，一座异常的石门，在那石门的上面刻画着许多我不知道的阵图。我估计，那就是从外面通往神之境界的大门吧。而另一边，在那里，有两个人，两个我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的人。其中一个，脸色严肃冰冷，戴着黑色框架眼镜，平面一般的镜片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辉。一个，普普通通的外表傻乎乎的中学生一个。
父亲……
笨蛋……
果然不是幻觉？
“你以为那是幻觉么？”
“虽然用作为一个神的试炼，锻炼一个人的心与智很不错，但是你未免也把我看得太不堪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承认过的女人，搭档，我是你的搭档，搭档是我的搭档，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你知道么。”
“所以，你就看清楚吧，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这是你要求的。但是，如果你有一点的质疑搭档，你已经有觉悟了吗？”
觉悟啊……真是再熟悉不过的词语呢。
现在想想，我都已经不觉得我是必须来到这里了啊。
搭档啊……
她忽然笑了起来：“难道你没有觉悟吗？那你连真相都不想知道了？这可不行啊，你已经要求了，也停不下了吧。”
停不下了么？我看着画面上的人物，心底里却还在想着，这该不会真是幻觉吧。所以，快停下吧。
笨蛋却突然开口了，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就是转校生……那个笨蛋的父亲夏岳？”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笨蛋是这样的？我疑惑地看向了屏幕，看向了他。
在那里，一边的悬崖上，笨蛋指着父亲问道，脸上没有往常那种傻乎乎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认真，那眼里闪烁着智慧的认真。
这笨蛋……是假的？
搭档笑了。
“是假的，你确定么？或许我这么说有点残酷，但是，搭档，你要知道，这世界并非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你常常认为自己对一个人了如指掌但事实上你真的了解别人么？”
我了解别人么？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真的了解笨蛋？
现在想想，我哪里了解笨蛋，笨蛋喜欢吃什么，笨蛋喜欢玩什么，笨蛋对什么人有好感，笨蛋的家人怎么样……我都不知道。
换个人吧，就说和我血缘关系的父亲，我又有多了解他？人与人的交流哪里又是真的知道了对方？
我坐在那里，已经完全慌乱了。我以为我做了很多事，甚至觉得自己善良无比，觉得自己了解别人，所以可以肯定地给别人下结论，但……
笨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呆呆的望向了屏幕。
“为什么不说话？夏岳！”
父亲道：“你想要我说什么呢？小孩儿？”
笨蛋愤怒道：“说什么？难道你觉得作为一个欺骗了自己的女儿的父亲，你没有任何的说辞吗？明明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明明是希望不伤害任何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她一个人孤单单的，为什么要那么做！”
父亲道：“那么做？”
笨蛋道：“你不要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啊。是你做的吧，一切。从骗取自己的女儿孤身一人到现在的成神的仪式，不惜让自己的女儿脸变成那个样子，你还真是过分。”
不要再说了。
笨蛋，你不要再说了。
不是那样的。
真的不会是那样的。
笨蛋愤怒的质问忽地一转，变得有些凄然起来：“幸好，她并不在这里呢。要是她在这里，看到这个样子的你该是多么伤心，明明是那么敬佩自己的父亲，还当骄傲一样炫耀的。明明心中有怀疑，却因为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完全不信疑点。你还真是过分呢。”
笨蛋，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又笑了：“搭档哟，你也不用骗自己了。明明你应该知道的。在那寒潭中你就知道了吧。”
我抬起头，看着飘在空中的她摇了摇头：“不，是的，我知道。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知道是父亲特意地把书籍放在容易看到的地方，是父亲把成为神的方法告诉我，也知道那散发着青光的石头是关卡。甚至，连那星河灿烂般的潭水也是关卡。但……父亲总有他的原因的。因为，他说过的，我成为神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我知道了，因为……这是人类的试炼。如果一个神不经过任何的历练便可以成为神，那未免也太过便宜，父亲就是想告诉我你说过的吧，我有的时候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有的时候我以为很了解别人，但并非如此。父亲就是要我知道这个，对吧。我不会怀疑，因为我了解父亲，我相信父亲。”
她惨然一笑：“是这样的么。”
“你能继续看下去吗？”
“为什么不能？”
我不可能不继续看下去。
因为，这是真实！
只见父亲劈手一夺，笨蛋被他提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方法，笨蛋居然完全动弹不得，只得那么被他抓小猫一样过来了。
为什么，父亲怎么会这么做？
“怎么会？神之境界，原本就是承认神，进行成神仪式的地点。按照字面意思解的话，它也只接受成为神的人进入。你或许以为自己轻易到了这个地点有所怀疑，但有的事情原本是因果相续的，你所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不是么。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吧，如果一般人想要接触到神之境界，那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波折重重罢了。事实上，你父亲这里所说的「神」指的绝不是传说中的神灵，而是……死神。”
“死神？”
“没错，死神！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偏偏是玉龙山，为什么只有玉龙山才可以。庞大的鲜血与怨恨，那可是通往冥道的捷径。事实上，你的父亲在前面已经试过了成为神的方法，可惜，没有成功，甚至连门口都到不了。而你，搭档，如果利用你这个具有资质的人，仅仅是一般的人类也是可以轻松地过「释惑石」与「冥河」的。然后，那一般的人也可以到达神之境界的门前。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有防护圈，一般人是推不开神之境界的大门的，因为，那原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推开的。除非……”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我已经看到了。
父亲很轻松地过了桥，疯狂一般用笨蛋的头撞起了石门。昏暗的空间也开始发生了剧烈的动摇。忽地，一束纯白的光线从我的面前射来，空中的画面也就此消失。但在画面消失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画面里面的大门渐渐被血液的红色沾染，鲜艳的红色如同触发了门上刻画的图画，石门顿时大开。
原本，我还在期待这是假的，假的，以为我是游离在外的人，但当光束照进来的时候，我才发觉一切都是现实。父亲并非是为了我成为神而来。他是为了自己成为神而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光束那边走了过来，过大的身影被光拉得更长更大，阴影也完全遮蔽了我。
搭档看了看门口的身影道：“还是来了。”
父亲淡淡地道：“是的，我来了。所以，可以开始了么，死神，开始我成为死神的仪式？”
她轻轻笑道：“你想成为死神？”
父亲道：“是。”
她凝神道：“那你是有一定的觉悟了？”
父亲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笑得这么得意，或许说是轻松。那种笑容就像是一个劳累了一天的农民在晚间小饮一口时候的畅快轻松。
父亲把笨蛋丢在了地上，不管他了。
我看着父亲那淡淡的面孔转为狂喜，看着笨蛋血流不止的脑袋，不知怎的，我的泪水流下来了。
我怎会如此幼稚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