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娜姐你见过天使长什么样子吗？”程天海又说了一遍，“就十年前那个天使。”
“呵呵，目睹了天使尊容的战士近乎都死绝了，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开玩笑似的继续说，“总不能像神话里一样和人长得差不多背后有着一对能扑棱的大翅膀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有理由怀疑人类不是第一次看到天使圣诞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娜姐你知道天使长什么样呢。不知道就算了，去村里看看吧。”
说罢，阿怜娜狐疑地看了一眼程天海，也不再多说，两人继续往里走。
虽然阿怜娜真的可能只是说笑，但她所说的话对程天海触动不小，但现在不是搞清心中疑问的时候，没有什么时间比现在更合适了，米雅与米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今天问不清楚也要知道个大概。
“呐，娜姐。”程天海又搭话道。
“怎么了？”阿怜娜盯着手表上的虚拟地图回道。
“昨天我们回去的时候，米雅说她要离开这儿。”
话一脱口，阿怜娜随之一颤，随后又恢复平静。
看着前方说话的程天海没注意到阿怜娜这微小的动作，继续说道：“当时她也是无意中说出的，所以没有说什么时候离开，也没要去哪里，我也不敢接着往下问。”他看向阿怜娜问道，“娜姐你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阿怜娜放下手臂，“但是我能猜到她要去哪儿，以及什么时候离开。”
“到底怎么回事？”
“你想听？呵呵，告诉你也无妨。”阿怜娜抬头看着天空：“嗯，一年前的事了，估计现在米雅都怀恨在心吧。”
“是米娜的事吗？”
“嗯。”阿怜娜点了点头继续看向天空，脸上浮出的表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仿佛看到了某个熟人一样，“是个和现在一样炎热的夏天。刚刚成年的米娜做出了一个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决定。
“当时因为对眷兽的恐惧，数年过后整个村子只剩下我们和米雅家两户人了。我们相互鼓励，相互帮助，每个人都面带微笑，每个人都乐观向上，但一到晚上，恐惧就会涌上心头，生怕这祥和和十年前一样只是假象，一切都会在某天被眷兽撕碎，而且时间过得越久，这种想法就愈加强烈，根本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这样下去是不可行的，就连我也陷入过几次焦虑，但能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和大家一样选择内迁。”
说着说着，两人走到了村子的中心广场处，村里所有的道路都交汇于此。根据他们走过的路程来算，这个村子不会很大，最多也就不过一百户人家。
广场很空旷，形状近似菱形。现在被废弃后，这份空旷与寂静让程天海心里感到不安，一阵热风吹过都会让人直冒冷汗起一身鸡皮疙瘩，仿佛倒塌的房屋中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一般不舒服。
广场中间处着一座水池，水池共三环，外环种了一圈不知道名的花，和村口的以及院子里那些花一样都嵌在土里，就像一幅充满生机的画。
二环是一个喷泉水池，只不过现在喷泉已经坏了，水也干了。
最后一环是水池中央凸出的石台，原本应该是尊石头雕像，现在则是成了一团粉碎了的大理石。
自从进了村后，程天海一直感觉很不舒服，而这种感觉自来到广场后，就达到了顶点。看阿怜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皱着眉侧头说道：“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娜姐，接下来往哪儿走？”
阿怜娜看了眼手表上的虚拟地图，指着右边利索地说：“右边这条大路。”
她没做过多的解释，但程天海可以感觉到她是有备而来。“哦。”简单地吱了一声，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准备“逃离”这里。
两人继续深入，越往里走越是不对劲儿。
与刚进村的时候不同，这里的土地充满了裂纹且硬的根本不像样，脚踩上去就能明显感到不对，像是踩在厚实的钢板上一样。
路两边的房子更惨，被轰的连地基都没有了，道路前端也被一个巨大的圆形土坑切成两半，土坑的半径甚至比刚刚经过的广场还要大。
阿怜娜自顾自地说道：“这也是天使的杰作么？”
见阿怜娜忘了话题，程天海提醒道：“之后怎么了？刚刚讲的事。”
“内迁吗？嘛，虽然内迁是解决手段，但短距离的内迁并不能解决问题，唯一有效的办法是迁入平民区或者上民区。之前也给你讲过，进入上民区唯一的办法就是征兵进入珀伽索学院。
“平民区虽然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在平民区的人太多了，首先迎面而来的就是衣食的问题。呵呵，你可能无法想象，平民区地域差价奇高，而且比难民区无人店售卖的要贵上十多倍不止，这可不是一个难民吃得消的。”
“卧槽……十倍？”程天海惊呆了，“意思就是平民区一顿饭的价格够难民区的人吃三天？”
“对，而且这不是最大的问题。”阿怜娜顿了一下继续说，“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住处，因为我们不是艾卡西兰原住民（平民），所以并没有在本地的房子。而平民区的房子供不应求，房价已经抬到了天价。举个例子，租一个床铺和一群一身臭汗的男人睡在一起，房租一月就要一个普通人一年的工资，更不用说买下一座房子了。
“不过成为员工的话可以免费领床铺（那些一身臭汗的男人），但很多老板都只招平民不招难民，就算这样也有一群人抢工作。而我收那些难民的钱，给他们办假的平民证。
“虽然犯法，但都受益，这些年我靠办证赚的钱也不少，但实实在在的住进平民区还是会吃不消。依我的收入来说，想买个房子住进平民区且不挨饿，至少还要十几年。”
“还要十几年？！”程天海差点惊到下巴。阿怜娜曾说过现在肉已经是天价，而昨天去她那里的时候，她不仅没有收费还自掏腰包让大家享了一顿口服，可见她手头多阔绰，但就这样的阿怜娜，想要住进平民区都要十年？
阿怜娜闭着眼呼出一口气：“是啊~，太慢了。米娜也这么说过。十几年实在太慢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谁都说不准这种平静什么时候会被打破，谁都说不准会不会出意外。所以米娜她，做了那件我至今都没有勇气做的事。”
“什么？”程天海将开口，就后悔了，想要不被眷兽、恶人和恐惧困扰的办法只有一个……
“难道说！……”程天海不敢再往下说。
“对。”阿怜娜停下脚步，冷冷地说出了他没说出来的那几个字：“征兵，进入珀伽索学院。”
程天海咽了口唾沫，他终于如愿知道了米雅的秘密，却不知道，这份秘密背后这么沉重。
“这个傻瓜……明知道上战场等于等死！为什么不听你的劝说？”
阿怜娜冷冷地回到：“不，我并没有劝她。”
“啥？！”程天海惊讶地退了一步，他只是随口一问，他以为是米娜不听劝，谁知……
米雅心里一定无比痛苦吧，毕竟去珀伽索学院跟去送死没有区别，自己的亲姐姐，自己唯一的亲人……想到这儿，程天海怒从心出，抓着阿怜娜的双肩喊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你自己说的！那是去送死啊！你们一起过了十年，你考虑过米雅的感受吗！？”
阿怜娜一脸厌恶地挣脱开他的束缚吼道：“这话你该对米娜说！而不是对我说！”布满老茧的手掌攥紧发出“咔吧”的 响声，“少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指指点点！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要不是米雅，你现在早就回归自然了！”
程天海呆滞在了原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阿怜娜如此愤怒，愤怒到时空的吼了出来，和当时他叫她阿姨的时候完全没法比。
“米娜她用自己的命作为赌注，为了我们安稳的一生。这样必死的觉悟，劝她就是对的吗？！这件事她只对我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去往珀伽索必须要有我的帮助！不然你会觉得事情会怎么样？！”阿怜娜闭上眼呼出怨气，尽力压住自己的怒火，“这，就是现实。生活迫使我抛弃感性，把我变成了个理性的人，我能做的只有尊重她的选择，替她照顾米雅。”
她看着天空继续说：“那天是个好日子，不热也不阴。米娜临走时还和米雅拍了两张照片，当然米雅并不知道这一切。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第二天发现不对的米雅找到了我。我告诉她，是我让米娜去了珀伽索学院，随后我给神志不清的她打了一针麻醉剂。
“在她醒来后，我告诉她‘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已经不可追上姐姐了。’自那之后，米雅不但没有恨我而且一下子长大了，之前她可是和梓昕一个个性。”阿怜娜淡淡地笑了出来，随之是更多的是惆怅，无奈和痛苦，“而让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我。”
“娜姐……对不起。”程天海不知如何回答，他感受到了痛苦，那是对她的原谅，对眷兽的厌恶，对米雅的同情，对政府的痛恨，对世界的斥诉。而他知道，当事人所经历的那份痛苦，比自己所感到的痛苦难受万分。
阿怜娜停顿了一会儿，微笑着摸了摸程天海的头：“我们都知道的，这件事没有对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我们身为普通人，就必须做出顺应世界的选择，否则就会被世界淘汰。而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在这世上还有几十亿个。”
这最后一句话宛如一把尖锐的刺剑，狠狠地刺穿了程天海的心脏，世上所有的人都在经历磨难，唯有自己，逃避了这一切还对别人指指点点。
“呵呵，不用在意，刚刚也是我一时没忍住对你发的牢骚。”阿怜娜笑着将手收了回来，“米雅说的即将离开应该就是要去珀伽索找姐姐吧，毕竟再过半个月珀伽索又要招收新生了。”
“而这次娜姐你也不会阻止米雅对吧。”程天海严肃地说。
“嗯，因为这件事没有对错，我只能做我能做的。”
“你明明有能力阻止的，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
“但那充其量只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
“但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吧！如果娜姐你无法做出决定。”程天海顿了一下，坚定地说，“那就让我来做决定吧！我会配米雅一起去珀伽索学院！然后把她和她的姐姐全部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阿怜娜看了眼他那坚定的表情，忽然大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明明才互相认识一天而已，你就不怕死吗？”
程天海低着头思索了好久：“我不知道。但……”他攥紧双拳抬起头坚定地说，“即使只认识一天，我也知道你们是好人！米雅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梓昕帮我解围，跟我讲她的过去；而娜姐你，教给了我很多，我一定会把米雅和米娜安全的带回来，我保证！”
阿怜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傻子了，上次遇到这种傻子的时候，是在十几年前那个安稳的时代。那个傻子，那个带给他幸福的人，那个本该和他相守一生的人。
“你这家伙真会开玩笑。”阿怜娜觉得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笑道，“姐姐我差点被你迷上了哦。”
第一次被人调戏的程天海甚至有点不知所措：“诶诶！娜姐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可不是开玩笑，再说了我们年龄差这么多……”
“嗯？”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