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望着眼前这条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扬女江，坐在和谐太平的大唐金陵镇府郊外那家她见天光顾的饭店雅间里，难得知道人生还有忧愁的第七海域王者空母水鬼大萌姐没精打采地望着十几米外的江岸旁一边涂防晒霜一边晒太阳休息的大唐国舰娘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吧，小空~你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做好了~”
店主老爷爷对于眼前这位从几十年前就一直坚持每周至少来他们店八次以上的老主顾小空十分照顾，卖相十足热腾腾圆滚滚的红烧狮子头呀，冒着扑鼻的香味和热气裹着红色的汤汁在雪白的餐盘的映衬下色香味俱全刺激着客人的食欲，和摆在其他人桌上的狮子头不同，小空碗里的狮子头的个头总是大别人的一圈。
这是店主老爷爷和老板娘对他们几十年来最忠诚的顾客和老朋友的关照，如果是平时，空母水鬼小姐此时早就高兴地手舞足蹈了，但是今天……
“谢了老李~”
脸上虽然在笑，但认识小空几十年的老李头却看出了，小空眼中有着淡淡忧伤，这种神情自从他和他老伴结婚正式从前任店主那里继承店铺开始，就没从小空脸上看到了。
“出什么事情了吗？”
因为还没到饭点客人少，老李可以有空闲，他抽出凳子坐在小空身边关心起自己人生初恋对象的事情，也幸好如今老板娘已经老了，对于老李过去那段历史也看开了，仅仅是在店里斜眼看了老伴一眼然后继续蒸她的金陵灌汤包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
“我可能……要失业了。”
略显凄凉地，小空轻轻扯开人生中第六万七千四百二十三双一次性筷子去夹她人生中吃的第一百五十六万四千八百九十三个红烧狮子头，筷子伸到一半，却破天荒地落了下去，脸上那几十年如一日的没心没肺的爽朗笑容维持不住了。
“我的年终考核……出问题了，检察官告诉我说因为我的考核分数太低很可能要将我末位淘汰掉剥夺现有全部职务，我搞不好，要失业了。”
“是审核考试不达标吗？你考了多少分？”
说道审核考试，老迈的李店主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报考金陵镇府海军学校的往事，当初的他也是怀揣着一腔热情来到了这里却怎奈考试名落孙山，穷困潦倒下这才在这家饭馆拜师学艺，成了今天的老李头。
“三分。”
“三分嘛……按理讲应该是合格了呀，为什么还是要把开掉呢？”
“不是五分制的老李，是一百分制。”
看老李那一脸不解的样子，小空知道老李是误会了，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
“呃……”搞得老李尴尬了，一百分才考了三分，这考的的确是有些……太差了。
“怎么会呢？”都几十年了，第七海域的王者空母水鬼自从迷上大唐美食从拥有远大梦想的冰山系御姐冷美人堕落成大胸系呆萌大姐吃货失去梦想已经几十年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一个考核能把她折腾成这样，怎么就今年特殊呢？
“具体的我也是听道上（其他饭店里）的姐妹说的，啊呜啊呜啊呜……”
夹起一个红烧狮子头，一口一个送进嘴里三秒钟干完一盘十个狮子头的小空感觉今天果然是因为心情不好造成食欲不振，都已经坐了半天了才吃了十个威力加强版红烧狮子头，嗨……果然人心情不好吃什么都没有食欲呢。
“大家都说今年的我们深海王者中的王者，鬼姬中的鬼姬，老大中的老大理事长大人有意加强了内部审核和考核的强度，为的就是将长期消极怠工的鬼姬撤下来，换些新鲜的小鲜肉上去。”
“今天你食欲不好吧，不如换换口味？”
“好的~果然食欲不振时要细嚼慢咽少吃些……那就来五十梯小笼包吧~”
灌汤包眨眼功夫就端上了桌子，然后不到一刻钟，五十梯包子就空了。
“果然~消化食欲不好的时候来点小笼包是最好的~咱们刚才谈到哪里了？”
大概是因为垫了垫肚子遏制了低血糖症造成的焦虑吧，简单吃了点餐前小点的小空心情比之前好了很多，那副谈话成天抓不住重点的蠢萌相也回来了。
“说到你们理事长想换些新鲜的小笼包上去……不对！是新鲜的小鲜肉上去。”
被小空这没名堂的打岔闹得，老李头都出错了。
“虽然我好久没去中央海域开会了，但也听说呀，我们那位理事长和不少大王最近一年不知怎么的都有孩子了~要知道，这深海几十年来一直是把舰娘压着打，到了近二十年全世界除了和为贵的大唐镇府体制，其他海域和地区的舰娘和人类镇府体系基本都已经崩溃了，人类不敢再对深海造次，可深海那些中下层的姐妹们也失去了积攒功勋升迁的机会，所以几十年来深海上层建筑一直处于固定状态风平浪静没什么改变，用理事长的话说，风平浪静的环境让王们腐化堕落越来越失去了当初的梦想。我觉得她老人家说的蛮对的~”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指了指几十年前刚刚办理王者身份时的那张迷倒了不知多少深海栖舰小妹妹的身份证照。
“你看当初的我，身材火爆纤细不说还潇洒冷酷，几十年没大仗打，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说着掐了掐胳膊上的赘肉有些心痛道
“今天我出家门前测了排水量，五十年时间，我整整长了四十五吨呢。”
“明白了，所以这次你们那位理事长就加强了审查，目的是刷掉一批老弱不中用的领导，让新鲜血液进入上层……”
原本老李还想给小空留些面子，但看小空似乎完全不在乎干脆也大胆说了
“大概就是这样~再给我来二十盘生煎~”
“好的~”
“嗯嗯~好吃好吃~对了鸭子汤呢~生煎笼包配鸭汤~那才是最美的~”
“鸭汤还在炖，不要着急一会慢慢喝~”
看着小空那吃起饭来无忧无虑的样子，老李头感觉自己又年轻了一回，回到了当初那个初来乍到学会料理的年轻人，第一次给一位身材苗条纤细的冷面美人做料理，将她一点点带入美食的世界无法自拔……
“不过嘛……”一边塞着煎的鲜脆酥黄的生煎，胸口中所有郁闷和不快已经全部被生煎压下去的小空接着说道
“还有些人说，这次深海中央镇府之所以下定决心赶走一个鬼姬是因为实在受不了理事长家的大小姐想将她快点赶出中央镇府才加强审核的……啊对了，那个刚出生的大小姐好像叫防空栖姬什么的~”
仅仅看看此时空母水鬼在老李头面前毫无防备各种机密情报和大实话一个接一个没头的样子就明白这货被革职真的一点都不怨。
用审查员的话讲，你妹的你不好好干活就算了，居然还嘴巴这么大把那么多机密情报都透露给了一个开饭店的还如此从容。
用审查小组组长装甲空母鬼小姐的话说
“你妹的空母水鬼！要是那个店长每天请你免费吃饭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深海都卖了？！”
“小空呀……”思考了很长时间，李店主突然伸出手，握住小空那沾满油的手搞得小空心里一惊思绪乱飞。
小李的手……老李的手，还是和当年一样温暖和温柔，总是散发着一股大蒜、香葱和鸭油的味道，就和当初他们第一次拉手时一样，就和她第一次去他家时一样，就和她最后一次去他家时一样，就和他结婚前最后一次拉住她的手时一样。
那股问道，改变了小空一生的味道，那只神奇的具有魔力的能做出世上最美味足以俘获小空身心乃至灵魂的厨师的手，此时时隔多少年，又拉住了小空的手，让小空有些小激动。
“有件事，我和老婆商量了很久，今天借这个机会，想和你说一声。”
“你说吧老李，我听着呢。”
“我们……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回老家一趟”
“……”
许久许久，空荡的饭店里，许久没有声音，只有那背景中波涛涌动的江水滚滚东去，只有那炉灶上熬煮着鲜鸭汤的大锅中涌出的蒸汽声声作响。
“也……也对呢。”强颜欢笑一下，小空急忙送来老李的手别过脸去
“必尽你是人类嘛~寿命到七十多也就差不多要到头了，人临死前总是想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死在和家人有着温暖记忆的地方什么的小说里好像也都是这么写的，那就快走吧~金陵也好大唐也罢~好吃的餐厅多得是我可以再找到别的饭店的~快走吧快走吧~不用和我道别也没关系的~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这次，小空是再也笑不下去了。
“不会再回来了吗？”
最后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的小空终于露出了担忧和依恋的表情，她双手合十担心地冲到老李面前用近乎祈求的表情望着他，就像当年她倒追小李时一样，在小李第一次决定拉住她手的之前的那一刻，她是多么的忐忑不安，那一刻，仿佛在今日重演。
“医生说了，老伴的身体，恐怕撑不到明年春天了，我这一辈子，做过很不起她和亏欠她的事情，只希望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着她，最后……和她埋在一起。”
“……”明白老李说的对不起和亏欠是什么，小空深感歉意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明明做错了事情的，是她而不是老李
“所以，我们决定，将我们经营的这家饭店，托付给你。”
“？！”
然而这个转折太突然了，突然到小空的脑袋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个……老李……你和小美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
“这可是你们打拼了一辈子才挣出来的产业，你就这么……”
“我们本不是当地人，在金陵没有亲戚，结婚一辈子却无儿无女，虽然有些孽缘，但算起了，这么多年下来，和我们最亲近的人，和这家店最有感情的人，就是你了。正好你现在也要没工作了不是吗？你在这家店吃了五十年的饭，了解这家店的每一道菜每一个砖瓦和每一种味道，我相信你能经营好这家店。”
说着将一本厚厚的手写的菜谱秘方交给小空。
“这辈子，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愿我们来世有缘先见吧。”
“等一下！”
多少年了，多少年过去，这是小空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如此粗暴地将老李拉住然后扑到他怀里。
“太狡猾了……老李，你太狡猾了，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我……就这样把我扔下一个人生离死别……太狡猾了……”
虽然手上有万钧之力，但几十年时间的训练和磨合，小空早就习惯和懂得了人类少女的力道和语气，轻柔而带着淡淡幽怨与不舍，年轻漂亮的少女搂在年过古稀之年的昔日恋人的怀里，和老李头做最后的道别。因为身高问题，年纪太大身高缩了很多的老李头显得比年轻貌美的小空矮了一点。
“照顾好加贺和赤城（老李家后院养的老母鸡），别把她们饿着，很能生蛋的。”
“你放心，我会像照顾我亲女儿一样照顾她们……”
趴在老李怀里，久久等着昔日恋人更多的温存和离别的话语，但小空等呀……等……
却怎么都没等来那最渴望的话语。
“好了，空……快到饭点了，客人们要来了。”
“我答应你。”
虽然已经明白了老李最后的意思，也明白如此这样矫情也没有任何意义。
几十年来除了被朝天椒和洋葱呛得流过眼泪以外就没真正流过泪的小空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十分郑重地说道
“我会把你的店经营成全金陵……不对，全世界最好的餐厅，相对的今天你要给我再好好做一顿我要好好吃一顿！现在开始点菜！”
“老婆子！做好战斗准备！小空要放大招啦！”
“水晶淆肉三十盘！炸狮子头五十盘！金陵盐水鸭七十只！牛肉锅贴五百个！水晶蒸饺一百五十笼！干丝四十碗！如意回卤干和鸭血粉丝汤各来个两桶！什锦豆腐涝按老样子先上来清清口！糕团小点来上一百人份我要打包带走……”
等到中午饭点，其他慕名而来的游客和老客户来到时，只见一个身材略显富态的御姐拎着与身材不成正比的打包盒捂着眼睛离开了饭点，饭点的老李头拿了个牌子挂在店门口向陆续前来的宾客们道歉道
“不好意思各位客官，店里的食材……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