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具尸体,初焰还是给任不笑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只不过那略显沉默和淡漠的言语里还是省去了很大部分剧情,到最后也不过讲了几句话就草草收工。
安全部门的那些家伙接手了任不笑身上的尸体,至于门口那把行凶的武器也被他们收走,只不过在收走前还是让两位教徒都过了下目。最后这件案情就此结案,而关于在教堂里发生的事情在初焰的描述下很自然的成为了“凶手妄想在教堂行凶却遭反杀”这样一种剧情,即便那具尸体跟他的武器相距甚远,但安全部门对此还是深信不疑,毕竟相比调查已经不会说话的凶手尸体,他们还是觉得相信两位虔诚的教徒来得实在。
安全部门的警察在离开教堂前还是向初焰要求出示了她的持枪证,在检查完毕之后,他们都用着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她,他们一开始也只是觉得走个流程而已,无论这位修女有没有持枪证他们都不会去追究什么责任,毕竟一位修女居然会有这种东西,这可是十分少见的,教会的规则对修女的限制真的很多,有些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狭隘了,但那些规则放在这位身上却好像都不起作用一般,这位修女居然生出一种野性的美。
等到门口那闪烁的橙色灯光和警笛声的离去,整个教堂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初焰在教堂左侧一个小房间里换好了新的衣服,不用猜肯定又是一件修女服,她从来都是如此,就跟她一直摆着自己那张冷漠的脸一样有着常人不可理解的固执在里面。任不笑这位苦力也是没有再说些什么,拿着拖把和扫把就开始了清扫行动。他也是个喜欢沉默的家伙,可能初焰修女点名道姓要留下他也跟这一点有关系,两个相似的家伙呆在一起总归是会互相欣赏的。
“真是想不到,那人看上去很是老实,居然能杀这么多人。”
任不笑将扫把和拖把清洗干净后放回原处,然后走到了初焰身边坐下。
“他确实是老实人,只不过是被惹毛了而已。”
初焰坐的很直,一丝不苟地看着教堂最大的装饰——那座雕像,没有五官在上面被雕刻出来。就是一个端庄的骑士雕像,在身前还插着一把剑。这跟其他教会设立的教堂很不一样,那些教堂肯定是不会把骑士雕像作为主体摆在里面的,初焰的这座教堂真是让任不笑感觉到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你咋一看什么都正常,但你包括初焰修女一起再观察一遍又发现哪都不正常。
“狗急了都会跳墙,老实人被逼急了也肯定是会暴怒的,只不过他有些过头了。”
初焰慢慢说道,那十二条生命暂且不说好坏之分,就先说说他明明憎恨的是自己的上司却将怒火发泄在了多余的无辜之人头上,这样的行径自然不会得到任何原谅,但在将他审判之后一些人们又会对这位被逼上绝路的家伙心生怜悯,在看完他的人生简历之后任不笑也是叹了口气,然后把这些安全部门留下的资料给收好,少年握着自己胸前的十字架默哀了片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我其实最关心的不是那人为什么要杀害十二条生命,”初焰将自己那把手枪轻轻拿出在手心里抚摸,“而是他从哪里搞来的那把枪。”
曼尔顿市虽然日渐衰败,防卫力量也在随之减弱,但在枪械管理条令方面还是算比较严格的,去武器店购买枪支等各类武器都是需要出示身份证明和持枪证的,而一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肯定是不会拥有少数人才能获取的持枪证,而且他的公民记录里面也没有出现任何武器店购买的信息,那么他的枪又是来自哪里呢?
任不笑愣了一下,难不成有非法武装集团在这座城市滋生?
“你猜得很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初焰点头,但也只是猜测罢了,武器流通是个复杂的网络,也不一定是一个非法的武装集团在里面作祟,或许个人也是能做到贩卖非法武器的,换个角度生产武器的公司是否也能在暗中销售未经帝国登记的非法武器呢?
“那把武器型号很老,而且还是打的旧时代的钢丸子弹。”初焰继续说道,在刚刚安全部门给他们展示那把凶器的时候,她很快就了解了这把枪的各种信息,无论是它原型诞生的年代和它的构造还是它所使用的的子弹,这位修女看样子对此方面很是博识。
“难不成你想说这家伙是在枪械博物馆买的枪?老物件从墙上拿下来就能开枪使用?”
“没这么夸张,我只是想说如果真是一个非法组织在贩卖武器的话,那他们的手段可能会很多,毕竟能搞到这种古董玩意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厉害之处了。”
任不笑听着她的话,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她手中的那把银色手枪上,也是好奇地指了指那把手枪然后说道:
“那你这把呢?我觉得也年轻不到哪里去吧?”
初焰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继续抚摸着这把手枪,像是在抚摸一只睡着的猫一般。
见对方不想说,任不笑也明白自己继续问下是自讨无趣,也就把嘴巴给闭上靠着椅子就这样仰躺了下去。那座骑士雕像就着背后的花窗玻璃严肃地站在前面,那玻璃上描述的故事任不笑从未见过,至于有没有起到宣传教义的作用他也是不得而知,关于这个地方的种种也只有自己身边的这位黑发修女知道了,当然他才不会去询问这些,初焰在很多问题上都避而不谈已经是常态了,习惯了她这种态度之后任不笑也变得沉默了许多。
“你难道不想问问为什么教会放弃了曼尔顿市但我却还留在这里并且要你协助我吗?”
“我以为你不会回答,所以我也就一直闭嘴不问了。”
见初焰第一次主动谈及这件事,任不笑摇了摇头,之前你不是问啥啥不回嘛,那他现在肯定是闭嘴多于好奇了。只不过就当他以为初焰接下来又会把头扭过去什么也不说的时候,对方很是反常的把手枪递到了他面前,还很是“淘气”地把弹匣退了出来放在任不笑手里:
“我对这人好奇,原因有很多,”她沉吟了一下,把话题拉得很长,“如果我说我在来这里之前就在调查这些了,你相信吗?”
“你是说......这些武器的流通?可这关我们教会什么事,这难道不是安全部门该去解决的事情吗?”
任无双说着便拿起这手枪的弹匣观察了起来,里面子弹装得很慢,从上往下看恰好少了一颗,而那一颗应该是拿去洞穿之前那位男子的脑袋了,现在也不知道掉在教堂的什么地方去了。
很经典的.45ACP手枪弹,这东西在帝国还是很实用的,虽然军方已经将这种黄铜子弹淘汰但在安全部门和各种见不得光的组织之间,这些武器和弹药还是很耐用,而且足以用来解决各种问题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如果我说有可能跟邪教徒有关系呢?”
初焰的话声音不大,但却是让任不笑那握着弹匣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像是被雷声惊动一般,可外面只是下着逐渐变小的雨,哪里有什么电闪雷鸣。
邪教徒.......?这个词语任不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自打他十三岁进入神学院修行,他也只在那些书籍里面看见过泯灭在历史长河里的邪教,而如今突然出现在初焰的嘴里,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能细说吗?初焰姐,我想你或许有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告诉我吧?”
“你在五年修期结束之前,是在一支裁决者队伍里实习过对吧?”
初焰的话听着有些不着边,但任不笑却是知道她想确认什么。裁决者是教会自己所拥有的一支武装力量,但他不同于帝国的安全部门和军队,它的存在只是为了维护教会的存在和消灭异样宗教声音的,对于帝国政治他们是无法干预的,而且很多案件他们都无权接管,但一旦案件涉及到宗教问题,那安全部门和军队就反之无法干涉,只能交给当地教会所支配的裁决部队去解决。
而任不笑也曾保留神职人员的身份进入过裁决部队实习过,不过由于一些不可控的因素而回到了自己的神职人员岗位上。他为什么不惧怕那具尸体,也是有这层因素在里面——相比裁决者审判异教徒时的血腥场面,一具被穿颅的尸体或许只是“开胃小菜”。
“我喜欢你的沉默,当然更欣赏你这一段经历,所以在教会撤离这座城市之前,他们询问我是否需要助手时我毫不犹豫地看中了你,小笑你真的很优秀,在很多方面我都很欣赏你。”
“初焰姐你这样夸我,我也会不好意思的,但我们现在应该先把话题扭转过来放在你刚刚所说的异教徒身上,你觉得对吗?”
任不笑和初焰这俩冷漠的家伙坐在一起居然能正常聊天,这或许是很多认识他们的人都无法想象的,但或许就是因为两个家伙的性格相似他们才能这般正常的进行沟通吧。
初焰接过任不笑递还给自己的弹匣,然后重新装填回了这把银色手枪里。手法很是熟练,恐怕这样上弹退弹的动作她已经是做过上万次了,那细长洁白的手指很是轻松地将枪身给握住,她用自己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看着身边任不笑的那淡绿色的瞳孔:
“很对,我有些跑题了。所以说,你大概也明白我们两位还呆在这座城市的原因了——我们其实已经放弃了教会宣传教义的功能,转而变为了裁决部队。”
意思是,他们两位并不是作为真正意义上的教徒呆在曼尔顿市吗?任不笑点头思考了一下,在他这段沉默的时间里,初焰走到那讲桌前抽拉出了一副证件,等到任不笑把头抬起来时,那证件已经被初焰捏着放在了他的鼻子跟前:
“所以跟你正式介绍一下,我,初焰·伊文捷琳,从现在起是曼尔顿市教会裁决部队负责人,而你任不笑则是我的唯一队员。”
“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任无双。”
任不笑有些不满,而对方显然不想理会他这样一个纯粹为了耍帅而自己篡改的名字。
任不笑:“换个问题,为什么偏偏只留我们两个在这里负责调查你所谓的邪教一事?”
初焰:“其实一开始准备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的,不过我已经说过了,由于你的各方面我都很欣赏,再加上你也在这地方呆过一阵子了,所以就上报把你也留下来了。”
她说完还把手放在了任不笑的肩膀上,如果她那张冷漠的脸能融化开来的话,或许少年还能从她这里感受到一丝女性的慈爱,只不过他转头过去看见的是跟自己一副德性的面瘫脸。
“真是看得起我呢……”
“你不是挺想成为一位裁决者嘛,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我们两位就是教会安排在曼尔顿市的裁决部队。”
任不笑听着初焰的话,心里确实也跟着颤动了几下。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很想加入教会的裁决部队,而之前实习被取消里面涉及的原因任不笑自己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不过今天倒是莫名其妙的圆了自己的愿望。
只不过由两位神职人员组成的裁决队总归是简陋了些,而且装备配置也不敢恭维——或许除开那把初焰的那把银色手枪,他们二位也就只能挥挥拳头了。
“我也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那家伙给就地枪决了。”
“打住,不是我在枪决他,而是他在向我忏悔。”
任不笑摆了摆手,很是无语地说道:
“都一样,反正都是你杀了他,至于你为什么非要亲手干掉他不可,或许是你觉得他是从那些邪教组织手里买来的武器对吧?”
初焰将手枪插回自己腿上的枪套,那长裙这下藏着的可不仅仅是不给外人所欣赏的姣好身姿,还有着夺命的枪械武器。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看错人,任不笑真的很聪明。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又怎么如此确定那位的武器就是邪教徒所贩卖的呢?
之前还在讨论这里“或许”存在邪教徒,而现在这修女又如此笃定地承认了,这不禁让任不笑感到了一丝不严谨,而对方的回答也很随意:
“我不杀他,他也会被安全部门处理掉,屠杀十二条生命的罪行也肯定不会让他能活着走出监狱,与其我说服自己放过他还不如让他安心地死在我这里。”
“啊这……但我看他死得也不安心啊?”
任不笑想着那家伙之前躺在这里的尸体,眼睛闭上肯定是因为听了初焰那忏悔的要求,就光说他那不安的手随意的摆放在自己的胸口前就知道他哪里猜到自己会死在这样一处教堂里面。
“这不重要,”初焰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助手,看样子她有些厌烦任不笑这样一种“追着咬”的研究态度了,“为了审判异教徒,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位可疑的家伙。”
“希望你能理解我。”
她接着补充了一句,而任不笑哪里敢反驳,只是点着头表示理解,生怕她觉得自己烦而掏出手枪指着自己的脑门。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他觉得放在这位修女身上就显得格外合理了。
“今晚就这样吧,明天我再给你安排工作,从现在起你应该是明白我们是在这里干什么的了。”
“明白……”
感情就这样被留下来当助手了,任不笑甩了甩头。不过也好,裁决队的身份不也成功弄到手了吗?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很想进入这里面的,他才不想顺着家里面的意思成为一名神父,在教会里面转而成为一名裁决者才是他所渴望的。
今天就这样突然实现了,心里反倒有些小空虚了。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