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大街,顾名思义就是曼尔顿市第五条被命名的主干道,这样毫无纪念意义的名字在曼尔顿市很多街道都能看见,或许是因为这里是一座趁着工业化进程的快船而极速崛起的海边城市,以至于没有任何历史沉淀让它可以拥有一些值得去回忆和纪念的东西,但回看初焰和任不笑所在的那条名叫“胜利街”的道路,那到底又是条怎样的街道又有着怎样的过去,那坐在街道边卖菜的大爷大妈不明白,那匆匆行过的中年上班族们不明白,那些嬉戏于绿化和街区设施的孩子们更不明白。
这里的建筑都是一个模样,自打第一栋修建起来之后剩下的那些都好像是粘贴复制出来的一样,如同耸立在地面之上的巨大火柴盒群落。那种设计师们妄想表现出来的对称美在这高度重复之间显得那么的丑陋和多余——哦,或许这样的一个城区街道建设也用不到设计师。
行走在这五号大街中的人们唯一能分辨自己走到哪里的,也就只有大楼一侧的数字标识了。任不笑每路过一栋建筑就会抬头看向那由白色油漆泼洒留下的数字,从第七栋开始寻找:第八栋,第九栋,第十栋,第......三栋?
他眨了眨有些困惑的绿眸,又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是从第十栋那边沿着街道走过来的,怎么到了这一栋就成了第三栋?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街道上的路人有时候看见这样一位年轻的修士站在街头还要来跟任不笑搭话,无非就是希望在这个失去希望的城市得到主的庇护和祝福,作为教徒任不笑也都对其一一回复了。就这样绕着这条街道走了十几分钟,大部分时间都拿去跟路人们对话去了,每当他的祝福结束想要询问第十二栋在五号大街什么位置时,那些得到祝福的家伙们就会从上一秒的热情虔诚变得格外冷漠,就好像上前来搭话是例行任务一般。
任不笑杵在这街道的交叉口抬头看着四周将自己包围的居民楼房,他也是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就好像那些火柴盒似的建筑不是建筑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巨人一般,它们冷漠地注视着他,跟初焰修女的那双蓝色眼眸里发散出来的冰冷一模一样。时间过得很慢,就在任不笑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寻找第十二栋的时候,又一位路人停在了他面前。
又一位泛信徒吗?任不笑看了看这位路人,说实话长相谈不上好看,甚至说带点奸诈的味道,就如同那些魔幻小说里所刻画的“哥布林”一样——当然,这样的描述有些夸张了,只不过任不笑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确实是联想起了哥布林这种生物。但无论怎么说,他还是算平常,不说漂亮但也不能说丑陋,是一位正值黄金年龄的少年,任不笑估摸他或许也就比自己小上二三岁而已。
“你也是来寻求祝福的吗?”
“不,我只是好奇一位牧羊人反倒像羊群一般迷茫在路口究竟是为何。”
他的声音不是很沉稳,带着一种扰人的轻浮,那张脸上不时透露出的不屑让任不笑知道这人不是来好好谈话的,倒是有一种寻事滋事的味道在里面了。好在少年他并没有继续这样摆着那副臭脸,而是有些出乎任不笑意料的热心,告诉了五号大街的第十二栋的位置:
“十二栋?你该不会以为这里的数字是按递增规律来喷的吧?哈哈哈.......它在九栋进去后的右边,这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少年看上去很开心,任不笑那有些死板的思路让他从中提炼出了快乐的配方,连声大笑之后还不忘朝着已经转身离开的任不笑说道:“如果你还是找不到的话,就在第九栋那里等着吧,我家就住在第十二栋,指不定你能在那里遇到刚好回家路上的我呢?”
任不笑没有回头,更没有回复那孩子的话语。
........
他要去的是十楼,但不巧的是电梯今天坏了,从底楼坐着喝茶聊天的老人们嘴里任不笑也是了解到了这边居民楼的电梯维修问题,没个大半月是解决不了的,倒不是说相关企业工作效率低,只是住在较低楼层的人们不愿意交自己那份维修费,导致这资金问题一直卡住,一般呢都是得要高层用户多交一份才能解决。
背着拿布裹好的霰弹枪,任不笑这身打扮的来访也是让一些居民感到了意外,他们或多或少都听到了教会离开这座城市的消息,那么这位修士的出现又是意味着什么呢?他们想要上前询问,但已经来到这十二栋里的任不笑没有空闲的心思去解释什么了,只是一层一层数着楼层数,朝着初焰给他的地址往上慢慢走去。
看着那些张贴在楼梯间的各种小广告,里面有些还是让任不笑很感兴趣的,比如盒饭送上门或者疏通下水道之类的,他在朝着十楼走去的过程里也拿手机保存了几个号码,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任不笑目光扫过这堵墙,这第九层的楼梯间给他的印象可谓是最为深刻的,那在白漆上留下的黑笔绘画如同病毒扩散一般布满了这第九层的楼梯间,甚至说都快延伸到那第十层的墙壁上了。上面的图案如果仔细看看的话,还挺像那么一回事:一堆老式型号的坦克和飞机在白色墙壁上行进着,那都是旧时代的战争机器,看来它们不仅仅活在各种历史博物馆和纪录片中,还活在一些人的心中——倘若不是喜欢,任不笑想不出来会有谁会如此丧心病狂地画满整整一片楼梯间的墙壁。
告别第九层,他的目的地也就到了。只不过这第十层相较于下面那些楼层来说就显得格外冷清。从楼梯间走出去,任不笑看了看这一层楼的四户房子其中有三户都是闲置状态,要不是挂牌出售出租就是连门都没安装好的清水房,按着那10-2的标识看去也就它是唯一能看出有人居住的房子了。
轻叩了几下房门,门后的人像是等候多时一般没有让任不笑在门口等待太久就把房门给打开,任不笑抬头看去,是一位面容慈祥的妇人,而在更里面的客厅沙发上还坐着一位看上去跟自己岁数相仿的少年。这就是那位中年男子的家庭吗?一位主妇还有一位正在上学的孩子,看上去一切都符合。
在妇人的热情招待下,任不笑被接待到了客厅旁的餐桌上,而等到他就坐之后,那边的少年也跟着妇人的步伐走到餐桌这边坐下。
“你们看上去像是知道我要来一样。”任不笑把背后那把用黑布裹好的霰弹枪放在桌上,因为各种原因,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出这黑布之下裹着的是一把枪,于是还用了一些泡沫填充在里面使其形成一个宽大的柱状体。
“嗯,政府那边已经通知我们了,我们也算是知道几分。”妇人的笑突然变得有些苦涩,而坐在一旁的少年显得轻松多了,只是在眼睛里过了一遍忧伤的情绪,就像是敷衍一样。任不笑对此都是认真看在了眼里,他又望向客厅那边开着的电视机问道:
“哦对了,你家孩子刚刚在看什么呢?我听着挺热闹的。”
“我在看纪录片。”
少年答道,只不过任不笑根本不想理他,而是继续询问妇人:
“你能回答一下吗?”
“神父大人.......我,我在看纪录片,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少年有些结巴了,妇人也是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赔笑道:
“是的,咱家孩子在看纪录片呢,大人你有什么问题吗?”
神父大人?对于这个称呼任不笑感到了一丝不适,虽然也没错。任不笑看着那边电视机里面播放的节目,确实是纪录片,那里面奔跑在草原上的牛羊和后期配音加上的风声可以看出制作方很想让观众感受到一丝草原的本味,只不过在这钢筋水泥之中能体验到节目组那良苦用心的百分之一就已经很不错了。
“既然你们都知道我的来意,那么我也就不多赘述了,请问你们家的那位先生生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行为或者购买记录呢?亦或是你们已经知道他还有藏在家里的非法武器?”
整个房子里变得格外安静,只剩下那边的电视在那发出牛羊的声音,等到阳台外的风吹进来,这意外的体验还真是有那草原的味道在里面了。
“我们可以慢慢谈,小斌你去给神父大人接一杯热水吧。”妇人笑着让少年去那边走廊的厨房里接一杯热水。看着她的笑容,确实很灿烂,只不过她可能没有想过这样的笑容出现在这个已经变天的家庭里面会显得那么的不适,就像是异变的花朵在无时无刻散发出腐败的气息,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美丽但却让人避而远之。
热水装在玻璃杯里,就这样摆在了任不笑的面前。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除开一些被激起的小水泡之外,干净得都能透过这杯水看清桌那边的母子俩。哦对,其实任不笑现在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子”了。
结合他现在看到的一切,他的脑子里生出了一种预感。
“大人你先喝水吧,那些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讲的。”
水杯就摆在自己面前,但是任不笑现在想拿起来的只有摆在桌子上的那把霰弹枪。
“不必了,”任不笑轻轻拨开那黑布,那霰弹枪的枪身一角被显露了出来,“这个你们认识吗?”
“啊这个......我认识,我记得这不就是咱家先生的那把凶器吗?”妇人看上去有些被吓到了,但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地不像个刚刚失去伴偶的女人。而那被唤作小斌的少年则把头给埋低,看上去什么话都不想说。一切都那么不寻常,任不笑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并且以飞快的速度投入了执行列表:
“不,这不是你先生的武器,”任不笑直接抽拉出这把老旧霰弹枪,在来时他就已经填装了三颗子弹在里面,由于内部结构的问题,本来五发的弹仓变得只能塞下三发,但这也足够了,“因为你们俩根本不是我要找的人!”
妇人和少年直接起身,可惜任不笑开枪的速度更快,离他最近的妇人还未来得及扑过来就被那从枪口火舌之中喷射出的钢丸给打烂面部。那血肉在这12号鹿弹的撕裂下显得格外脆弱,连带着半边脑袋被一起崩飞,飞溅的血液顺着墙壁在这餐桌旁泼溅出一副血的画卷。少年那阴沉的脸色看不出半点“母亲”被杀害的悲伤,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这就意味着他只能逃走,可任不笑手里的武器已经指向了他,那黑洞洞的枪口将要把审判降临到他头上。
可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任不笑抛壳之后准备发射第二发子弹之时,却怎么也扣不下去扳机了,这给了那家伙机会,直接跨步上前给了任不笑一记重重的肘击,但却被后者拿霰弹枪身给顶了回去。没有放倒任不笑并不重要,他至少能有喘气的空间往外面跑去。
这家伙力气可真不小,甩了甩手让那防御带来的酥麻感快速散去,等到他回头看去时那家伙已经撒开腿跑到了房屋门外了,任不笑自然不会放过他,假扮成受访家庭来骗他,那肯定跟初焰嘴里的那些非法武装集团脱不了干系了,而那些非法组织又传闻跟邪教有关,这样一来身为裁决队的任不笑自然不能放走他。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该死的老东西!”
任不笑咒骂了一句自己手里的霰弹枪,这样一把武器都能让子弹卡在里面无法发射也是让他郁闷至极,但眼下他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放下武器好好检查,只是随意地往墙上一砸就当做自己尝试维修这老东西了,至于接下来的追捕它能不能发挥作用就只能祈求主的护佑了。
从那十楼的楼梯口往下追,这家伙的步伐是真的快,不过任不笑的身体素质可是经受过裁决队训练过的,相比之下两者之间的距离开始慢慢缩短,就在追逐战到达第五楼时,任不笑明显感觉到自己手里的武器有个地方终于是松动了,轻轻的一摸,那里的扳机俨然准备好被无情的扣下了!
很好,任不笑把眼睛眯起,看着离自己不过三米远的少年,他相信这把老家伙还是足以在这个距离干掉那家伙的,就当他停下步伐举起武器时,在第四层楼梯口的转角处却出现了一对母子,大包小包拎着看样子买了不少东西,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勉强。不过现在更勉强的是举起枪来的任不笑,他知道在民众面前进行秘密审判是一种多么令教会忌讳的事情——除开少数被民众情愿的公开审判,大多数时候的审判都是暗中进行的,也就是不被普通人们所见的,
“闭上眼睛!”任不笑只能这样怒吼道,而那在拼命逃跑的家伙却也十分好笑地把眼睛给闭上了,也不清楚是在听任不笑的话还是知道自己死期已至而坦然面对的觉悟。而那楼梯转角处的两位也是被他的这一嗓子给吓到了,站在原地老老实实把眼睛给闭上了。
砰——
随着扳机扣下,那人的尸体不可控地从楼梯上倒下往下面滑落,一阶一阶的往下磕,最后摔倒转角处的母子脚边,吓得那位妇人手里的口袋都没有握住而掉在了地上,里面滚出来的食材和尸体渗出的血液裹在了一起,其中西红柿却是变得更加妖异,让人产生一种它本来就是这副颜色的错觉。
“不要睁开,我不是坏人。绝对虔诚,绝对纯洁,希望你们能往后退几步让我来收拾一下现场。”
任不笑的后续指令让母子二人根本不敢动,即便是他已经说了让他们后退几步了。颤抖的身子表现出他们的恐慌,那沉闷的枪声已经是吸引到了一些住户,任不笑拍了拍脑门,自己这下弄出来的动静可太大了.......
真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