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任不笑身上的修士衣袍给了他们定心剂还是这里的居民早已对这种械斗感到麻木,当任不笑把那具倒在母子脚旁的尸体慢慢扛上十楼扔到那被自己打爆了脑袋的妇人尸体旁后,那些住在楼房里的住民们都没有一丝动静发出——也不知道是在惧怕任不笑怀里的那把枪还是真的无所谓,反正他们都很平静的回到了各自的家里,没有吼叫也没有报警,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倘若真的是不在乎,那么这座城市真是出乎任不笑想象中的麻木。连生命都可以淡然忽视,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开火是不是太过于轻浮了,似乎只是质疑对方的身份就扣下扳机也太过于随意。这个瞬间任不笑感觉自己的心头被撬动了一下,那紧随而来的血腥气息在他鼻腔里面回转。他们死了,死在了那把老旧的古董霰弹枪口下。
这也算是任不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杀戮。
收拾完后任不笑听到这门外有些凌乱的呼吸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但他还是扭头看了过去,这时候他才发现那对被刚刚枪声吓得不清的母子却是一路跟了上来,走到了这房屋的门外,站在那走廊里面看着他。
“你.......杀了他们两位?”
妇人有些颤音,至于她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一路跟上来看到任不笑摆放尸体的画面,后者表示不理解。
“我们.......我们还是明白什么的,之前政府那边给我们通知,说是最近几天会有教会的人上门来调查邪教相关事项,所以我们才一路跟着你上来的。”
她的话没假,看她那双与自己儿子紧握的右手正不断颤抖,看样子她真的很不情愿跟上来。任不笑点了点头,将霰弹枪重新拿桌上的黑布裹好走了出来,这时候他才看清楚站在这位母亲身边的少年是个什么模样——他不就是之前在路口给自己指路的那位“哥布林”吗?
他没有像自己母亲那般盯着任不笑,而是把头别在一边只是看着旁边那白墙,像是在思考什么,但任不笑能看出来他只是在让自己的目光避开屋内可见的两具尸体罢了。越是胆小的人就越是想掩盖自己那胆怯的性格,在过去的神学院修行期间,任不笑在许多地方都实习过,也因此了解很多罪犯在行刑前都会颤抖,在忏悔室里他们矢口否认并且大声叫骂,那些都不过是想在审判到来之前掩盖自己的害怕罢了,任不笑已经见怪不怪了。
任不笑:“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吧?”
妇人:“不是的,楼下的9-2才是我们的家。”
任不笑背好霰弹枪又走回来屋子里,因为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母子二人在门外静静等候着任不笑,屋子里那股子血腥味道已经弥漫开来,连门外走廊上的两位鼻子都多少钻进了一点血腥味,但屋子里的教徒看上去完全不在意一般,还在里面继续收拾着什么。任不笑很仔细,把这个屋子从卧室到厕所都是走了一遍,边走边搜索一切可能存在的武器或者邪教线索,但这样耗上了好些时间也是一无所获,这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倘若真是邪教而且还是这种毫无线索指明的邪教,那么他跟初焰面对的组织只能说是极其难缠了。
回到那两具被摆在椅子上躺好的尸体边上,任不笑拨开两位那吊在脖子附近的脸部烂肉,在一片红白色混合液体之中寻找着什么。任不笑不怕这些,但过分的接触还是让他现在有些反胃,但为了一丝不苟的观察完毕,他还脱下他们的上衣检查了一遍,除了血迹凝固在略微发黑的皮肤上之外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他摸到其中一位裤子口袋里面的东西才算有了点线索——一张写着10-2门牌号的纸条,里面还包着一把钥匙。任不笑拿着钥匙走到了门口将钥匙插入门锁,轻松一转就能转动,说明这把钥匙就是这房子的,看来是有人特意把他们安排在这里的,就是为了等着任不笑上门来,至于要对他做什么这也不得而知了,毕竟现在两位的脑袋已经无法给予他们独立思考和回答问题的能力了。
“认识那边两具尸体吗?”任不笑问道,他也不是只问这对母子其中的一位,谁能答出来都可以抢答,只不过他等了一阵子也没有得到答案,抬头看去也只看到了两位那一张一合的嘴,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认识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你们只管大胆回答就行了。”
“嗯.......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楼上过去还有人居住过,反正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头上都是没有动静的。”
那就说明这间房跟这层楼的其他三间房一样都是出租空闲状态的,只不过今天为了对付上门调查的教会人员而特地设计了一个局在这里。
任不笑示意可以离开这里了,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正式工作——调查那位中年人的家庭情况。
只不过在开始询问之前,那位少年开口问了任不笑一个问题:
“他们做错了什么,你必须要拿枪杀死他们?”
“因为他们可能是邪教。”
任不笑放下被黑布裹好的霰弹枪,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样子很是端正严肃。少年那略显轻浮的表情有些凝固,看样子对任不笑这个答案很是不解,他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
“可能?可能这个词就会成为他们的罪行吗?我知道你们这种教会人员权力很大,但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任不笑没有回答他,这种涉及到人权以及宗教权力的问题他知道该怎么应付,在神学院里就已经被教授过这种应对办法了——不给予任何回答就是最好的方法。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这两条生命被他夺走得有些过分随意了,但在面对人们的质疑声时他还是会按照步骤进行。
来自教会的人都知道社会上会存在对宗教的许多不满,尤其是帝国已经不再是那个精神层次落后的帝国了,很多接受过正规教育和科技熏陶的人们都本能的对宗教存在的必要性和他们所拥有的巨大权力表示了怀疑,而面对这种情况教徒们要做的只是沉默就行了。坚守自我,才能救赎他人。
“是我来调查你们,而不是你来咨询问题。我叫任不笑,来自曼尔顿市胜利街,一位神职人员兼职裁决队员。”
“.......”少年耸了耸肩,任不笑不说他也没办法,而对方也自我介绍了,那他自然也得有所回应:“周,周应斌,一个啥也不是并且被停课在家里闲玩的学生。”
那边的妇人也是整理完后走到了客厅里,听到自己孩子的这番话也是苦涩地点了点头,朝着任不笑解释道:
“在他父亲出事的那天,我还在上班,而小斌也在学校上晚自习,到第二天收到通知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我们才知道他父亲犯下的错误,也才知道他已经回不了家了。而停课这件事,也是昨天才被通知的,政府告诉我们家庭可能涉及邪教问题,于是我的工作和小斌的学业都被政府强制性暂停了。”
看来政府方面对初焰的申报还是有所上心的,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与邪教问题有挂钩的嫌疑了。只不过为什么会传达出错误的信息,至于那10-2的错误楼层信息为什么会传达到初焰手里,任不笑觉得自己弄完周应斌这一家子的事情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找初焰汇报。
“唉.......我们也没想到孩子他爸会这样发泄自己埋在心里许久的怨气,我也是叫他有苦就找我说,但他又从来不说,男人们就喜欢逞强一个人扛,但到最后不也还是留我一个人照顾孩子嘛......唉,我,算了,任先生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就请指示吧,但我保证我和孩子一定是跟邪教没有任何关系的!我保证!”
妇人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出来一位母亲的无助和难受,任不笑没有说什么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周应斌身上:
“你知道你父亲有枪吗?”
说完,他就把那黑布拉开。不算上它过去时光里是否杀死过其他生命,至少在这重见天日的日子里它的枪口下已经丧命十四人。以至于看上去有幽魂缠绕在上面,散发着让母子二人心里发憷的阴森感觉。
“不知道,他有什么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从来没有互相了解过。”
周应斌说的话听着有些无情,任不笑也是一愣,毕竟也是那人的儿子,难不成关系很差?
妇人证实了他的想法,由于长期住校以及父亲加班时间多,导致父子之间接触过少以至于在有些问题上产生了不同的观点而闹矛盾,直到男人藏着枪走进公司大楼的那天,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都很是普通,甚至于说都有些冰冷。也难怪周应斌会这样说。
“那你呢,阿姨你记得你的丈夫他有过什么奇怪的行为或是一笔不知名的消费吗?”
“行为倒是很正常,但要说消费.......其实在一个多月前他就说过自己要花一笔钱去做一件大事了,也不知道那件所谓的大事是不是指的这件事情.......”
一个多月前?如果就是这件“大事”的话,那么说明这次袭击其实早有预谋而不是男子偶然的情绪失控而做出的行为了。但开枪射杀十二人,这种行为真的是策划出来的吗?那未免也太过于惊悚了,是谁教唆的他呢?是他自己吗?任不笑想着,又把矛头指向了那初焰口中的非法组织,如果是那个组织教唆男子对民众实施恐怖袭击和精神洗脑,那么确实能够定性为宗教性质上的恐怖袭击,也就能验证邪教的存在了,但这一切都还只是任不笑的猜想,并不是既定事实。
“邪教?呵呵,其实我觉得你们这教会也挺像邪教的,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到处抓人杀人,嘿,如果楼上那两位不是邪教,那么是不是可以将你定义为邪教分子了呢?毕竟手法可是很残忍的.......我,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激动。”
任不笑没有激动,只是把手放在了霰弹枪护木上而已,至于这样的小动作都能吓到周应斌,任不笑很明白他看上去很嚣张轻浮,其实骨子里是个比较胆怯的家伙,嘴巴比心窝子硬。
“你可以觉得我们教会死板且迷信,而且它过去的丑闻也不少——但相比其他杀人放火危害帝国安全的不合法教派来说,我们教会确实正常太多了,所以下次请不要将我们与邪教归为一类。”
对民众保持宽容和博爱,这是一位合格牧羊人的基本素质。
其实任不笑自己也不怎么喜欢给教会办事,只不过因为自己的“屁股”是坐在这里的,那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就像生在帝国就是帝国的子民一样,如果来自海外的其他国度,那自然就是那些国度的子民。“屁股”的位置决定了自己未来是个怎样的家伙罢了。
“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们——倘若孩子他爸确实是邪教一员的话,我是说如果,能不能不要把我们认定为邪教家属?”
妇人的话里充满了一个人情社会的感情,可任不笑知道,如果真的查明,那么他们头顶上的“邪教家属”是跑不掉的,是必须扣在他们头上的。只不过,好像这一切的决定权是在他手上了,不同于任不笑之前听闻这些新闻时的旁观者身份。这次是他在主导整个调查,是他在选择“确认和不确认”。
“小斌他的学业和我的工作.......如果真的被认定为邪教的话,我们这个家只会在瞬间崩塌,是没有未来的——你大可让教会惩罚我,但不要迁怒于小斌,他虽然不小也快十七了,但他没有错啊!”
妇人的话任不笑听在耳里,他并没有做太多调查,但通过这位女性口中的恳求,他大概也知道那男子跟所谓的邪教组织有没有联系了。答案肯定是有的,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证明,任不笑觉得自己可以对此做出一点小小的改变:
“看上去你似乎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的丈夫跟一些组织有过来往,你能给出点你觉得有可能是证据的物品或是记录吗——别担心,如果真能给出来你们会因此获得教会的宽恕的,没错,宽恕。到时候那邪教审判就不会落到你们头上,请相信我。身为教徒,绝对虔诚,绝对纯洁,不会做出违背诺言之事。”
任不笑的话听上去很有吸引力,妇人眼里闪烁着的泪花也是掉落了几颗,她也不啰嗦起身就往卧室那边赶,看上去确实是对自己的丈夫有所了解。至于周应斌,他这家伙就这样躺在沙发上看着任不笑,嘴里还含着不信任的话语:“你没骗我妈?”
“我是调查人员为什么要欺骗别人?如果我是被审问者倒还有这样的可能。”
也许是被自己这话的愚蠢给逗乐了,周应斌笑了两声便彻底安静了下来,把头低下有些困乏的样子。
“对了,那楼梯间的绘画.......”
“是我画的,有什么事吗?”周应斌接话接的很快,看样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创作经常被提及——其实很多居民都反应过了,九楼可能有狂热战争分子,在楼梯间绘制各种战争画面。不过都是些不好的名声罢了。
“没什么,”任不笑把那桌上的黑布彻底打开,那老旧霰弹枪就这样彻底出现在了周应斌的眼前,“只是觉得画得不错,你很有天赋。”
“天赋?能听到这种夸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高兴了,”周应斌那显得有些过分夸张的惊讶很有表演张力,他还顺带着耸了耸肩膀,“我就是个小丑,你难道不觉得吗?在学校里大伙觉得我是怪胎,在网上我的发言也被人嘲笑,你觉得我哪里有天赋?有当一位努力卖笑的小丑的天赋吗?这是不是太可悲了点?”
任不笑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最后缓缓说了句:
“小丑可比你幽默多了。”
“........草!”
周应斌愣了几秒随后又叫骂了一句,看样子有些情绪失控。只不过任不笑的意思他想着想着或多或少还是明白了点,慢慢把自己那躁动的情绪给安抚下去了。看着这位打扮干净整洁,甚至于说长相有些闺秀的修士,任不笑的表情虽然很是冷漠,但多少还是让周应斌感受到了点人性的温暖——至少他夸了下周应斌。
“.......你说得对,我可没有小丑那般的幽默感。”
“如果在心理上有任何问题,你可以来胜利街找我,不过在此之前.......”任不笑看着拿着一堆物件走回来的妇人,他知道该怎么将这件事情进行下去了,“我得先帮你们家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事情开始步入正轨,妇人带来的东西被放在桌上开始一件一件调查。只不过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任不笑的想象,他在妇人一个一个对证的时候走到阳台外面给初焰修女打了个电话,只不过电话那头响了半天也没有接听,留下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正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便没有了多余的声音。
任不笑站在阳台,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