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皇室又如何?还不是一颗脑袋两条腿,斧子砍在他们的脑门上照样会取走他们的命!他们没有什么好特殊的,难道不是吗?难道坐在那些个能俯瞰帝国的位置上就能升华他们的价值吗?
不能,除了标榜出他们尊贵的身份之外,就什么用处也没有了——也不是全部没有,站在比普通人更高的位置上或许也是个不错的起点。肉体上的穿金戴银并不能掩盖精神上的贫瘠和丑陋,他们深知这一点,于是很是关注王室成员的文化素质和知识储备。而如何粉饰自己才能让民众平息他们暴起的怒火?这就变成了那些贵族生下来必须要去学习的内容——所谓的贵族法则百分之八十都是怎么驯服平民。
大部分民众都会默许这样一种驯养行为,只是安心低头吃着自己的“草”,如同真正的畜生一般活着,时不时抬起头颅的引吭高歌就像是适应这种麻木生活之后的规范式起义——在这种虚伪的幸福里面活着,真的是一种幸福吗?
少部分的人就跟自然的精灵一般狂野,他们从未在帝国面前低过头,从呱呱坠地开始就保持着时刻对帝国的不满和愤怒。当然这种人也算少数,而且其用意到底是为了谋私还是为了利众这也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知道的是大多数反抗帝国的人都是在走投无路之后才转变的态度,他们抬头看向高处的贵族们时眼里不再是过去的那种麻木,心里不再是虚伪的满足——绝望就是导火索,一根根干燥易燃的导火索,随时准备引爆由他们自己肉体组成的炸药。
帝国历八十年九月十三号,帝都华林顿克市。
“你想好了吗?确定你要来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模糊,电话这头的家伙夹着手机站在楼梯间里面抽着香烟。夜色把华林顿克市覆盖得死死的,没有一丝空隙留给月色发挥,少年嘴里的烟点着星星火光,在这漆黑的环境里顽强地燃烧着。
“想好了,明天我会来的。”
“.......谢谢,我们需要你。”
电话那头的家伙在道谢,抽烟的少年嗤笑了一声,在一旁的墙上抖了抖烟灰然后说道:
“该说谢谢的是我,你们给了我的这次机会我已经等待很久了。另外,”他顿了顿,楼梯间窗外的天空还是那么黑,在云层遮盖下的华林顿克市看不见一颗星星,“你们需要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一点点反抗的勇气。”
烟蒂燃尽,火光熄灭在黑夜里。
“.......你说的对,但真正意义上拥有这种胆量和勇气的,我们也只能找到你了。”
“你们确定都准备好了吗?”
少年把电话接到手里,把烟头丢在身边的墙角里。电话那头的声音短暂的消失了一会,像是在确认着什么,隔了一会才接回电话回答他:
“三千克的火药,两把九毫米子弹的劣质手枪,还有一工兵铲.......就这三样了,那九毫米子弹也顺带着搞来了三盒,统共九十发,杀一位贵族是肯定足够了,但处理后续的麻烦我们就无法确定是否够用了。”
“一位贵族?你们确定他只是一位贵族?”
少年怀疑的声音让电话那头的人也沉默了起来,他们要干的事情可不是什么街头械斗,也不是去处理小麻烦。换句话说,相比刚刚列举的这些事情,他们明天要做的事情就好像重型装甲车与老旧拖拉机比较一般,难度和风险都是无法估量的。
这些东西,听上去确实太过于寒酸了些。
“但在华林顿克市里,我们也只能搞到这些了。”
帝国的中心就是华林顿克市,相比其他城市来说,治安力量的强度简直是其他地方无法想象的,能搞到两把九毫米的手枪就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这一点少年也是慢慢理解起来,换个角度想想,倘若不是电话那头的人身份不小,他们妄想得到这种非编制的武器也是不可能的——在华林顿克市,无论你是否拥有持枪证明,除非帝国方面的特殊安排,任何人都是不能持枪的,一旦发现就等同于重罪。
“实在不行,我现在还出去尝试多拿点东西,当然可能性就很低.......”
“不用了,就这样吧。”
少年阻止了电话那头准备再去搞点武器的念头,明天就要开始动手,今晚额外的行动反而会导致一些不可控的事情发生,即便可能只是一点点很小的事情,但他还是拒绝这类事情的发生。
“这样就行了,那两把手枪你们就自己留下吧,把那工兵铲给我就行了。”
“铲子给你?!确定吗?你可是执行人,只拿个工兵铲是不是太……算了——你又不是我们这些在附近打照应的......”
少年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发言:“我说什么就照做,你也说了动手的是我不是你们,到时候发生什么也只是我自己扛而已,你们在担心什么?”
对方也哑口无言,确实,倘若有变故也只是让少年死在那场盛大的活动里。说是策划了这样一场行动,但说难听点他们这些只是在一旁看着的过客罢了,更真实点就只是在利用少年那股子怒火而已,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掺和少年自己的决定。
“随你便吧,但我事先跟你说好,明天你出手之后,不管死活我们都只等你十五分钟,不管你到底在路上发生什么变故,明白吗?”
“哼,我自然清楚。你们既想干这件大事又想全身而退,未免有些过分天真了。”
少年本就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念想来执行这项计划的,但他看不出来行动里的其他人有这样视死如归的态度,一个个都提前想着退路,从未想过整场计划是否能完美执行。
一旦明天他动手,那么死亡就会开始倒计时,到那时候没有太多时间会留给他们去逃跑。这些家伙总是这么目光短浅,在行动是否成功之前就开始计划着之后的一些事情。在少年那略带怒意的嘲弄之后,电话那头没有再有任何声音在回复他,于是少年挂断了电话又一次看向了漆黑无比的窗外。
夜里无星,大片大片的暗正贪婪地吞噬着目光所能看见的一切,之前唯一的光源便是他嘴里的香烟,如今燃烧殆尽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任何光亮在这居民楼中留存了。
“真黑.......”
少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说这楼梯间里,还是在说这座帝都。但他自己总觉得自己看见的黑没有这么狭隘,或许说——他在嘲笑整个帝国。帝国的夜晚如同泼在白纸上的墨一般,浓烈到让人感觉到窒息的压迫感。
那群家伙是从哪里找到他的,少年并不清楚,但至少对方是带着诚意上门来找他帮忙的,自打他们开口给出条件之后他便心动不已:“一次杀死安格尔的机会,以及成功并逃离之后将衰老的权利归还给他”。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但相比较于平平淡淡的死,少年还是更喜欢死得轰轰烈烈一点。毕竟自己的生命已经剩下没多少时间了,做一件大事算一件吧........妈的,搁那自己给自己煽情呢!瞧瞧你和平鸽这副样子,你都活了快一百年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情绪容易激动的样子。
而更为关键的,是他能从对方那里获得的所谓之衰老的权力。
想着这些屁话,他的烟瘾又犯了,也不啰嗦直接掏出自己口袋里那包抽的没剩几根的劣质香烟,随意地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点燃,整个楼梯间里又再次燃起了一丝光亮。那微弱的光照在少年脸上,在昏暗的环境里勉勉强强能看出一张漂亮至极的脸蛋,谁又曾想到,一位来自军队且说话粗鄙混账的家伙会是这样一位美少年。
其实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少年,和平鸽抽着烟想着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九十四岁的这一段人生历程,由于一些事情太过于久远他也无法想起个什么细节了,所以能在此刻回想起来的也只有那些改变了自己人生的大事,无论是参加了人体改造还是进入军队,以及之后在帝国那场极其惨烈的立国战役里面的种种事迹,他有些能记得很清楚而有些则近乎快忘记。
活了这么久,和平鸽现在才发现自己不仅仅只是容貌定格在了那场实验进行时的十九岁,还有自己那颗心也是那样的情况——依旧按着十九岁那时躁动的节奏跳动着,从未衰老过,那股斗志也从未被时间给磨灭。
这是好事,但这也是和平鸽现在唯一遗憾的地方:他无法看见自己老去的样子了。那场实验让他的身体机能超出寻常水平进行运转,在以前还在军队服役之时,帝国还能提供给他大量的补给资源以延长寿命,但如今帝国已经将他们这些在过去的战争里的老兵给彻底遗忘抛弃,他的生命已经透支燃烧了好几十年,如今的生龙活虎之态也不过是落日前的最后余晖。
他要死了,没有几年了。在死的那天,他或许依旧是那副少年模样,面带着青春时期最美的容颜迎接身体机能的彻底枯竭。一直年轻的代价就是人生这段路上永远的缺失了一段,这是和平鸽心里永远的痛。不完整的人生就像是无法补齐的碎玉一般,所谓天伦之乐他是永远无法体验到了。
他不想再回忆了,他这一次提前掐灭了烟。燃烧的烟灰没有让他感觉到灼烧的疼痛,强大的身体机能让和平鸽拥有了极其强悍的神经承受能力,无论是操纵高等机甲还是肉体搏斗,他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那场实验制造出来的如同他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只不过很多都在战争之后“意外夭折”了,如今还剩下来苟活着的或许只有和平鸽一人了。
说起“意外夭折”,和平鸽往地上啐了一口,那还真是够意外的.......他苦笑两声,倘若一群经过改造过的士兵能如此脆弱的夭折,那么这场实验计划还有什么进行的必要吗?
说到底,也不过是帝国摆在明面上给大伙的一个交待罢了。他们哪敢承认自己是在屠杀曾经为立国战役里抛头颅洒热血的功臣士兵们。
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九十四岁的和平鸽脑袋没有那么大,也装不下这么多烦恼,世间本就快乐难寻,倘若还将这些恼人之事装满回忆的话,那未免活得也太悲哀了.......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悲哀,哪有什么美好的事情让和平鸽去享受。
无论是战争里面的炮火轰鸣,还是如今的帝国清算,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见过希望的曙光照在他的脸上,帝国所谓的退役军人统计倒像是一股股虚伪的光线透过乌云想要刺穿湖底的黑,而和平鸽就蹲在湖底里,四处躲藏着这样的统计——那哪里是什么福利发放,明明就是想要找到过去那些改造战士们。随便一想就知道里面的猫腻了,如今还活着的退役战士除开他们这种实验体之外,就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不是在统计计划里被发现然后追杀到死,就是身体机能枯竭而亡,摆在和平鸽面前的路一条都不剩了,他想在这生命最后的阶段将自己那从退伍开始积攒的怒火彻底释放出来——他甚至都后悔给帝国那场战役出了力,狗屁不是的立国之战,最后让人们落得这副被压迫的样子,那倒还不如曾经那副散居地的模样。
就让这股子怒火燃烧吧,和平鸽走上楼梯心里这样想着,如果烧不死他自己,那就让这火烧尽他身上的“锁”——那些种种桎梏让他像只老鼠一样苟活到现在,倘若怒火让他失去理智,那么所谓的桎梏就如同在火中的枯叶,只得被烈火焚尽。直到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怕的他向帝国发起自己的反扑。
不是所有人生来就会变得那般肆无忌惮,这是一种漫长的过程,在规则面前的彻底反叛才能让人爆发出不羁的本性——没有人生来就想着去学会服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