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门外,人影闪过。
就像是延时摄影下的城市剪影,那些残影所构成的曼尔顿市就像是一朵极速凋零的花朵,每一幕都是即将凋谢的花瓣,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教堂门内,初焰一声不吭,手中的银制手枪不断的退弹装弹,那弹匣在她手里就像一件小玩具,在她修长的指尖转动。
这里是隐藏在一栋居民楼内的教堂,外面世界的阳光无法穿透厚实的水泥墙壁,而这里面也没有太多光源,于是乎坐在这里面的初焰就像隐于黑暗中的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并且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在没有向外界展露自己那富裕的军火库之前。初焰坐在这方教堂之中也不过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神职人员罢了,从她的背影看过去是那么的纯洁且无害。嗯,纯洁,无害。
周应斌就站在门外,有些呆滞地看着教堂里那略显昏暗的空间,半天没有踏出第一步进入这里面。
他仅仅只是站在这外面就感觉到了一丝窒息的感觉——自己的父亲,就是在这里面被处决的吗?那种感受无法形容,即便知道自己父亲在帝国法律面前确实算是罪大恶极,但一想到他就被枪决在这里面,周应斌还是感觉不可思议且无法接受。
这里面可是教堂,又不是教会的猩红庭,那种地方才是该流血的场所......更何况,里面坐着的是一位修女,而不是面目狰狞的刽子手!
外面的人群依旧冷漠的路过教堂门口,左右两侧的幼儿园和幼教英语辅导也还是大门紧闭,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开业过。虽说曼尔顿市在腐朽,在被帝国遗忘,但显然在这座城市里面的这条胜利街被遗忘的速度远超其他所有事物腐败的速度。
明明教会已经官宣不再让神眷顾这座腐烂的城市,那么为什么这里还有着这样一座教堂?这是合法的还是教会那群家伙另有安排呢?周应斌居然心生了一丝兴奋,年轻人都是这样,一旦抓住什么别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就有一种“就我知道别人不懂”的优越感。
周应斌今天穿的还是他在学校里面的校服,曼尔顿市学校不多,小学两所中学一所,那一所中学就包括了初高中,也算是一条龙读到高中毕业——至于大学,很抱歉的是这里曾经有着帝国几座高等学府的分校,只不过在后面都相继迁移到了别的城市。
可怜的曼尔顿市如今就像一滩烂泥,谁见了都要嫌弃,就连住在这里面的人们都是那么的讨厌这座城市。
周应斌整理下自己的衣服,尽量保持自己着装的整洁再进入教堂,最后看着昏暗的教堂内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这里应该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了,除开这里,整条胜利街——亦或者说整座曼尔顿市,也没有别的教堂了,老教区里的教堂在前些日子已经拆除了。
“打扰一下,我.......”
“进来坐着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讲。”
咔嚓,初焰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将弹匣装好然后放回自己长裙下的枪套中。周应斌的话被打断之后也不再言语什么,几步走进去便向着初焰坐着的那根长椅走去,但碍于初焰坐在长凳最外面,如果要坐她旁边的话,就得从她身前迈过去,要知道这可是很尴尬的事情,以至于周应斌放慢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想要找个其他位置坐下。
“过来坐下吧,离远了神可听不见你的诉说。”
初焰挪了几步,刚好能让周应斌坐在她身边,虽然心里有些抗拒但还是听从了修女的安排——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修女那清冷的声音像是有股魔力一般,让人感觉到一股安宁的气息,忍不住想听从她的安排。
“这样.......这样可以吗?”
周应斌比划了一下他与初焰之间的距离,发现他现在跟修女的距离可不是男女关系之间的正常距离,他潜意识里觉得教会里的修女都有着某种精神洁癖,或许在这些方面很容易就会让对方感觉到不适。
初焰倒也不在意,她就是跟普通的修女有所不同,在一些方面她没有受到教会里的条条框框的限制,显得格外的自由:
“请随意,这里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拘谨。”
“哦哦哦.......谢谢,我,额我.......”
支支吾吾的周应斌显得格外生硬,只是扭头看了眼这位修女的侧颜他就被震撼到了:他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女性,单纯是外貌上的美丽她便几乎无可匹敌,再加上修女这样一副身份的修饰,她就显得更加神圣。
为什么这样的地方会有着这么一位修女呢?在周应斌的印象里,教堂里无非是有着几位老修女在祈祷,摆在门口附近的免费开水机可以让他随意使用,那头顶上慢悠悠的钟声就跟教堂里的人们一样慢,一分一秒在这里面就好像一辈子一样。
时间的长度突然被缩短,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周应斌的思绪就像是被一记重摆拳给打醒一般从他在老教区那所教堂里的回忆给拉了回来,看着自己身边这位冷冰冰的修女,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
这里不像是能给予信徒们温暖的殿堂,反倒是像刽子手的集会。
“有什么事情吗?没必要紧张,这里没有人想要伤害你。”
初焰的声音像冰一般慢慢包裹住周应斌那颗有些焦躁的心,他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在修女的轻声安抚下也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进入这个教堂开始,就变得急躁不安,看着这里面昏暗的环境他就莫名的紧张和害怕,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在这里死去,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看不清那尊摆放在讲桌之后的雕像——它是整个教堂里面最为壮观的物件,但由于黑暗他根本看不清那尊雕像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
是神?是圣女?还是说.......是一只狰狞的魔鬼?
未知才让人害怕,这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人们都还对未探索完的海洋感到畏惧。
“修女大人.......这,这里有些黑,你平常都是这样在这里面坐着的吗?”
“我习惯了这样,倘若你不喜,我可以把灯打开。”
初焰起身走到右边房门旁,轻轻按下开关,整个教堂瞬间被点亮,那些日光灯就像一颗颗太阳在房顶之下闪着光亮,周应斌抬头看去,每一颗都那么闪耀夺目,在这空间里面肆意绽放着自己本来不大的光芒。
直到现在,周应斌才看清了这所教堂的装修,相比真正意义上的教堂来说,这里确实过于简陋了,无论是墙壁上的浮雕还是那花窗玻璃上的彩绘,不仅仅是意义不明而且还显得粗制滥造,那些木凳上也残留着工业加工而散发的化学气息,就连讲桌上还摆着不合气氛的老式收音机,都说教堂是信徒们的心灵寄托,那么喜欢来到这所教堂来礼拜的信徒们的心灵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最后的最后,是那尊雕像,周应斌看到的只是一位戴着头盔的骑士,身前插着一把巨剑,在那劣质石头材质的支撑下,他的每一处细节都那么的不堪入目,有些地方甚至还比例不正常,周应斌砸吧了几下嘴巴,这里真的是官方的教堂吗?或者说这里真的算是圣教的教堂吗?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嘴巴没有动而脸上却是把怀疑的情绪表现的淋漓尽致,初焰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怀疑些什么了,但她没有这个义务去给周应斌解答他所困惑的种种,初焰向来都是个沉默少言的人,自打那位真正的骑士死去之后,她就一直这样冷漠了。
“这里.......我只是说说而已,这里,真的是教会的教堂吗?抱歉,我可能有些孤陋寡闻了,但这里确实跟我印象里的圣教教堂不太一样.......”
周应斌还是没忍住,把自己心里的疑惑给吐了出来。倒不是说他吐出来的话语就跟真的吐泻物一样让人避而远之,可这问题触及到的东西让初焰有些不想回答,她很久之前就闭嘴不提跟这相关的事情了,而且也没有人想着去问这个问题——从过去到现在,也有着想要了解初焰的人,只不过大多都被时间给抹杀了。
人类的寿命相比整个世界来说还是太短暂了,稍纵即逝。
“抱歉,如果有什么冒犯到的,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吧!”
周应斌看着初焰那漂亮的眉间皱了皱,顿时感觉到不太对劲,立刻把自己的嘴巴闭上,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就连身板都是坐直了,深怕让初焰看出来半点自己对这个地方的亵渎,他现在一丝不苟的样子倒有些让人发笑了。
初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关系,她看了眼那尊摆在最前方中央的雕像,本该像是万年不变的冰川之心,在此刻却是震动了一下:“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因为你猜得很对,”她又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少年,他那平凡的样貌上有着不同于这座腐败城市的生命力——他跟任不笑一样拥有着美好的青春,对很多事物都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这里不是圣教的教堂,而是我的教堂。”
修女的.......教堂?
眼前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周应斌愣在了位置上,嘴巴张合了几下却是没有憋出一句话来。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我自费修建的,这里的一砖一瓦,这里的每处灯光,那都是我要求设计的,所以这是我的教堂。虽然我是教会的修女,但在这座教堂里,我不受教会的任何约束——这也是教会赋予我的权力。”
初焰轻轻地笑了一声,那是何等骄傲的声音。
周应斌看得有些呆了,自信且美丽的修女,神秘且冷漠的修女,哦天呐,他竟是在这一刻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为何而来到这座教堂里的,这究竟是纯洁神圣的修女还是蛊惑人心的魔女?在那些小说里描述的魔女似乎跟这位修女没什么两样!
哒哒.......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周应斌与初焰之间的沉默才被打破,他们回首看向门口,那位长相清秀的修士拿着一些传单就站在那里。
“嗯?周应斌?”
任不笑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