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华林顿克市的建国大道,是拉斐尔大教堂和王宫所在的地址,是庆典举办的地方,是整个帝国最为宏伟的道路!从街道的起始点看去,笔直得像是要贯穿整个帝国的街道如同一把利刃劈断整座城市,仅仅只是站在这宽阔的街道一角,那种渺小的自卑感就会迅速侵占人们的心底。
现在这里也是混乱至极的建国大道,人们被军队阻挡在一公里之外,他们除开能看见那三架悬浮的机甲之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那条街道的典礼区域居然是被完全封锁掉了,这般架势似乎是连一只苍蝇都不准备放进去。
可就是在这样被严加封锁的王宫大门之前,刚刚发生的混乱景象全然消失不见,之前还在高声播放的警告喇叭声现在像是没电了一样,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整条街除开之前因为混乱而被破坏的街道和汽车之外,似乎看不出丁点暴乱发生的迹象。
和平鸽的机能燃烧时间已经结束,现在的他体温极速冷却,身上的汗也因此蒸发在车内弥漫开来,就跟他刚刚抽的烟一样浓郁。
换做以前的燃烧时刻,他那暴涨的体温甚至能达到衣物的燃点,还有可能更高,只不过现在垂暮老矣的他已经没有那么多能量进行补充来产生以前那种巅峰时期的燃烧时刻了。
那一口口喘着的大气,像是对他大不如从前的嘲笑,要知道换做过去他甚至能这样一直燃烧下去,直到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之时,他才会感觉到一丝疲倦。
结束了吗?但为什么,为什么外面这么安静?
这里是我和安格尔的坟墓吗?是我死得不足为惜,还是安格尔他本就万人唾骂?和平鸽不知道,他现在脑门有些运转不畅,这也是机能燃烧过后的短暂后遗症,他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每一次思索都会像无头苍蝇一般撞到玻璃上,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戳了戳自己身边这位合上双眼的老头——呵呵,居然没有死不瞑目,安格尔啊安格尔,你看来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在这场典礼上迎接怎样的结局了啊!可是我呢?我还没有做好这样的觉悟啊!
和平鸽苦笑几声,想起来什么便将手伸向安格尔那早已被血染红的衣裳口袋里面,把那包水银牌香烟给掏了出来,然后又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他很久之前是没有这么大的烟瘾的,或许是实验赋予他这般强悍能力的副作用,每次燃烧时刻结束之后,他都习惯抽上一根香烟来维持精神上的兴奋。
到了现在,即便是没有燃烧自己的身体机能,和平鸽都需要大量的尼古丁来让自己清醒,那种有害物质对于他那具经过完全改造的肉体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损害的,这也让他抽烟抽得更加肆无忌惮,有时候一天抽上一条香烟都是有可能的事,只不过后来因为经济问题而削减了这样的花销。
就这样抽着烟等待头上的机甲给予自己最后一击吧......和平鸽那张漂亮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情绪,静候死亡也是一位老兵该有的心理素质,也不是说完全不怕死亡,只是和平鸽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完成了,就像是背在身上的一大块碑彻底落下了一样,轻松无比——那也许就是自己的墓碑,哐的一声就在此刻砸在了地上。
随后确实是有落地的巨响传来,只不过那些是机甲降落的声响,和平鸽抽着香烟,朦胧的烟雾里他的脸显得格外美丽,像是在仙境迷雾里肆意生长绽放的花朵一般。
哒哒哒——
军靴踏地的声响很是熟悉,和平鸽闭着眼睛享受着那些该死的化学物质在自己喉咙管回转的绝妙感受,那缠绵的烟雾进入肺里再吞吐出来的感觉让他的倦意被点燃,随着那烟头上的星星火光一起被燃烧,现在他精神多了,脑子也慢慢运转起来,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有这头没那头的东想西想了。
“呼——”
呼出最后一口烟气,这根香烟也就此燃尽,抖落的烟灰被和平鸽很是随意的吹出了一旁破损的车窗外,但好巧不巧的是刚刚那群走过来的军官就在窗外一直等候着,那吹出去的烟灰不偏不倚的扑了他们一脸。
“抱歉,没看见你们在窗外等着。”
和平鸽那语气也不像是在道歉,倒像是在轻轻的嘲笑。在这条安静的大街上,他坐在这报废的汽车里面,坐在这位帝国的真正皇帝的身边,他觉得自己身份地位好像在这一刻被提高到了顶端——或许是心理效应,坐在安格尔这具尸体旁边和平鸽确实是有产生了这样一种自傲的心态,大概率是被这死前依旧狂傲不已的老头传染了什么。
“没有关系,和平鸽先生,是我们的到来太唐突了,没有告诉你。”
唐突?和平鸽想着刚刚那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走过来的脚步声,心里想着这些家伙真会说话,听起来倒不像是来索命的,而像是对他有所求。
“有什么事情吗?你们难道不是来处决我的?”和平鸽没有太多力气去表现出自己的惊讶,他的手里还夹着那支只剩下烟嘴的香烟,除开吹出去的烟灰,他自己身上的夹克也还是兜着许多灰的,此刻的和平鸽看上去格外的落魄,再年轻漂亮的脸蛋也掩盖不住他现在的老态。
他觉得自己终于老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终于是老了。在安格尔失去生命体征之后,和平鸽就感觉到自己的那股热情和年轻人才有的朝气在急速褪去,以每秒一年的速度急速衰老——那是一种心灵上的衰老,即便是此刻的和平鸽依旧是他十九岁的样貌,但那颗心却是放慢了蹦跳的速度,不再年轻。
结束了,都结束了。
“哈哈,和平鸽先生,我们的查狄伦亲王对你嘉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来处决你呢?”
领头的军官毫不在意刚刚吹到自己脸上的烟灰,笔直的军装上挂着他那些象征着荣誉的勋章——当然,这些东西在参加过立国之战的和平鸽面前不过都是些毫无意义的金属块罢了。
如今和平年代哪来的战功能让这些年轻的军人去获得,不过是些表彰出来无意义的荣誉而已,和平鸽这些能存活至今的老兵大多都对此嗤之以鼻,毫无兴趣。他们能得到什么?先不提这所谓的荣誉,就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是被帝国遗忘在角落里,这样的架势就好像是那场立国之战是一场不义之战一般,帝国除开十年一度的庆典会对此纪念之外,在其他地方也是只字不提。
就连那些印刷着解密立国之战的书籍都是被迫下架取消版号的,所谓之贼心总归是有点在里面的。
“查狄伦亲王?”和平鸽在自己那冷静下来的脑子里面好好搜寻了一下这个名字,“是独眼鹰的大儿子吗?”
独眼鹰?军官愣住了,他从这位老兵嘴里听到了一个从未知晓过的名字。关于查狄伦亲王,在这位军官的印象里他只是老皇帝的大儿子,并不是什么独眼鹰的儿子。
就在他愣在窗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位中年华服男子慢慢走到了窗边,军官扭头看见之后立马站正敬礼,不用猜也知道是一位王室成员走到了这里。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独眼鹰的儿子,只不过我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难听的名字了。”
眼前这家伙,虽说是中年样貌但在着装和礼仪上却没有半点油腻感在里面,虽然这个帝国成立也不过八十年,但坐在高位上的王室贵族们那所谓的贵族气质却是培养得十分浓厚了。
军官被查狄伦命令离开这里回到远处待命的部队里,对方还很是担心这位亲王的安危,但查狄伦显然不在乎这些,只是叫他听从命令离开就是了。
“原来这些……不是军队的军人。”
和平鸽看着那“听话”的军官离开这车窗外,有些奇怪地说了一句。别人来听只会觉得他脑门出了点问题,可能有些不好使了——哪有不是军队编制里面的军人?
但在王室成员的耳中却是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查狄伦自然也是听懂了,只是微微一笑表示不过小场面。
小场面?看着那边已经落地的三台机甲,和平鸽感觉到这支王室直属的军队或许只是他们的冰山一角。
“话又说回来,叫我来的人……该不会是你手下的吧?”
和平鸽挪了挪屁股,靠着那边的安格尔坐了过去,他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预感,好像自己并不用死在这场暴乱之中。
查狄伦只是点头,看样子是承认了自己的预谋,只不过和平鸽不明白的是,既然是想着借他的手来杀死安格尔,那为什么不就地解决掉他呢?这样岂不是更加完美,不仅仅是除掉了安格尔,而且还将罪名完完全全推给了已经死掉的和平鸽身上……
“啊……你说得很对呢,可我并不觉得在这里杀死你和等着你这已经不长的生命燃烧殆尽有什么区别——你帮了我啊和平鸽,不仅仅是我,还有我们整个斯图尔特王室啊!我们可不忍心这样将你处死。”
真的嘛?你们王室这群家伙还有这种良心?和平鸽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倘若你们斯图尔特家族有这样的良心,那么独眼鹰如今也不会坐上这个帝国的王座上了……回想那该死的立国之战,和平鸽除了厌恶之外别无他意——还不如让以前那十三个国家分裂并存,这所谓的帝国不过是一群疯子们的产物罢了!
“另外我很好奇,你手下那人除开提供我手枪和铲子之外,还额外提供了三千克当量的火药,前面那两样我理解,可这火药是准备干什么?炸机甲?”
和平鸽想笑,倘若这种玩意就能把机甲给摧毁,那么他们举国之力去研究这些铁疙瘩的意义在哪里?看着那边停靠的纯黑色机甲,一个个都是装甲坚固的好东西,哪里是火药能干掉的玩意。
“你很好奇这个东西吗?”查狄伦拍了拍手,王宫大门打开之后,一位仆人推着一辆推车从这城墙后面出现。
那推车之上好像是一件花里胡哨的盒子,直到推到汽车附近,和平鸽才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一盒烟花!
“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们为你准备的三千克火药!来,将它点燃,为我们和平鸽战士将叛国者安格尔诛杀之日,献上礼炮!”
这哪里是什么礼炮,只听见一声巨响,里面装填的三千克火药直接引爆,和平鸽还未注意到查狄伦和那位仆人已经撤离到了安全范围之内——那厚实的王宫城墙可不会害怕这种爆炸。
砰——轰隆——
整辆汽车被这爆炸的气浪掀翻,但好在爆炸产生的伤害几乎对汽车里面的和平鸽没有什么影响,看样子爆炸当量和引爆位置查狄伦都是早就设计好了的。
只不过这所谓的火药带来的庆祝,让车里那位已经死去的大公看上去很是不安分——尸体的双腿都搭在自己的脑门两侧了,看样子脊柱都是在这次翻滚里给折断了。
“锵锵!怎么样?是不是很热闹?”
查狄伦又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车边,低着头从已经倒转的车内空间往里看,和平鸽那双金色的眼眸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毫无感情:
“这不好笑,如果你要说接下来的流程是给我颁发一张击杀了安格尔大公的奖状的话……我不介意再燃烧一次,时间还够,我命挺硬的。”
所谓之燃烧,查狄伦也能听懂和平鸽的意思。
“哈哈哈,看来幽默的人不是我而是和平鸽你啊!”
查狄伦那副模样,像是什么都握在了手里一般,他点了点地板然后说道:
“如果我真的要发呢?给你上个荣誉什么的,你也是个老兵了吧,到现在没啥荣誉也说不过去——当然,如果你真想要奖状我们王室也是能提供这种荣誉的。”
说的风轻云淡,可和平鸽脸色却因此沉了下去。狗屁荣誉……如果来刺杀安格尔打开始就是为了你们王室这群家伙的夸赞的话,那我宁愿老死在城市一角的出租屋里!
存在的意义就这样被安格尔否定,可在此之后查狄伦也来把他当个玩笑看——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得不让和平鸽那股子怒气开始燃烧,他不知道这人想表达什么意思,倘若是认真的,那他也知道认认真真地回复他一拳。
就这样踢开门然后给他一拳,也不知道王室的家伙们那体格能不能承受住自己那暴躁的拳头。
和平鸽出来了,反正坐在里面也是闲着,还不如把车们扯烂出来拎起查狄伦的衣领:
“你说话注意点,我还没老死呢,干掉你恐怕是绰绰有余的。”
“唉呀……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和平鸽你是多厉害的人我自然知道,不仅是我知道,还有那高台之上的王族们都知道,甚至于我那都有些痴呆的老父亲都还能说出你的名字!叫……”
“叫什么?!”
和平鸽低吼道。
“额抱歉,你就叫和平鸽,没有名字,我瞎说的。”
查狄伦耸了耸肩,他明明都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了,却一副年轻贵族的纨绔模样,说话令人不爽外还一副找打的态度,要不是着周遭都是王室的人,恐怕和平鸽已经把他的头塞进街道一侧的公共垃圾桶里面了。
还得是扔的不可回收垃圾那一桶里面。
“我们能好好谈谈,这些玩笑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倘若不是安格尔死了我有些高兴,恐怕你今天也得陪着他去死。”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和平鸽笑道,这是被气笑的,他早就听说过独眼鹰的大儿子生性狂邪,做事飘忽不定让人十分头疼,不过怎么说都比不上亲自见上一面——这该死的家伙简直是活在了和平鸽的忍受线之下,随时都能让这位老兵暴怒。
“随便你,但我觉得你还是把我先放下来再说吧,我后面那些人已经把枪口对准你了。”
轰隆——
机甲外载导弹发射器已经弹出,齐刷刷地对准了和平鸽。
好家伙……这距离拿导弹对付我,是想连着查狄伦和那高台上的贵族一起炸死吗?
和平鸽松开查狄伦的衣领,心里暗暗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