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一周日子里,似乎没有什么风浪掀起,不仅仅是曼尔顿市的老教区里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事情,就连这座城市临近的海面也是那般风平浪静的,几艘渔船漫无目的地漂浮在港口,看样子也是很久没有起航出海打渔了,曼尔顿市在这段时间内好像一位被冻结的生命一样没有任何动静从这里发出,只是那些充当着它体内体液的车辆和人类在里面流动循环,日日夜夜,永不停息。
但没有动静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新的变化,只不过那些变化放在这样一座衰败的巨型城市之中就显得有些可有可无,让人提不起任何注意力去关注它们,就比如说胜利街那边的人行道上新增了一个捐赠箱,那是初焰的手笔,毕竟在这里呆着可没有教会提供资金,于是她便想出了这招。再比如说教区那边多了些巡逻的警察,这或许算作较大的改变,但在老教区的住民眼里这些不过是邪恶帝国派来监督他们这些神之子民的走狗罢了,没有什么值得去关注的。除开这些,人们可能更是注意不到一位来自华林顿克市的新住客,他穿着老旧的衣装,但却顶着一张与打扮风格截然不同的漂亮脸蛋,要是说他这样是因为不会打扮那么为什么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股极度成熟的气息?
他的房东心里暗暗想到,真是一位美少年,可怎么就这么老里老气的?白瞎他这样一副绝美的容颜了。这位住客是从华林顿克市赶来曼尔顿市的和平鸽,一路上的风尘仆仆让本就不注意外表的他显得更加狼狈衰老,以至于租给他房屋的房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啊这个.......真的不需要先洗漱休息一下再签合同吗?”
“不用了,现在就签吧。”
拿着查狄伦亲王赠予他的“养老金”,和平鸽只需要抽出其中很小很小一部分就足够他在曼尔顿市的老教区里租上很久的房屋,而且因为长途奔波的劳累,即便是和平鸽那完全改造的肉体也是难得的感觉到了一丝疲惫——自打安格尔死后,他就像是瞬间衰老了几十岁一般。
从华林顿克市到达曼尔顿市可不是什么简单事,光是了解到华林顿克市位于这块大陆的中央就能知道想要到达最东边的曼尔顿这座沿海城市是需要多大的功夫了——帝国的交通可还是曾经工业时代的那些玩意,想要前往其他城市除开在天上乘坐飞机之外,就只有老老实实踩在地面上行进了。
而且曼尔顿市还没有机场,过去的机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荒废拆除了,想要到达这里只有不停地转运客车站才行。
虽然很想看一看这位美少年洗漱后的绝美容颜,但耐不住对方那焦急的性子,房东还是将这合同和笔一同递交给了他,看这少年握笔的姿势和写在纸上的名字,房东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但再仔细一看却发现名字那栏写着一个“和平鸽”。
“对不起.......请问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是的,我就叫和平鸽,不分姓和名,就叫和平鸽。”
房东尽管有着很多疑惑,但还是秉承着交易少语的信条在收下这一季度的房租之后便留下一份合同附件离开了这里,当然他在楼梯转角处还不忘回头再回味一下和平鸽这位美少年的样貌,那双暗金色的眼眸让他更显神秘——如果是美瞳那也不错,恰到好处的提升了和平鸽的外表好感度。
“还有什么事吗?”和平鸽发现了楼梯一角的房东,那是一位女房东,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让和平鸽羡慕不已的痕迹,虽然她没有意识到和平鸽那目光里面的羡慕之意但却是被那双暗金瞳给唬得不轻:
“啊啊啊,没什么没什么,孩子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我们这里都是圣教的泛信徒,大家都很友善热情的,若有什么事情不仅可以来找我,还能找邻居们求助哦!”
房东笑着挥了挥手离开了楼梯口,和平鸽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一层楼除开他这里也就还有一处房屋,上下五楼他就刚好卡在三楼,上下都有着两层楼,回想刚刚从下面被房东带上来的时候也都看到了各自门口的生活痕迹,看样子都是有人居住的,没有一间空屋。
懒散的阳光慢慢洒进楼梯间的窗口里面,那老旧的砖墙上已经被刮去了太多油漆,让那看上去有些脆弱的红砖暴露在了空气中,有些楼层角落还放着系好的垃圾袋,等待着清洁工带走。
这就是让时间放慢的生活气息吗?
和平鸽深吸了一口气,过滤掉那些垃圾腐烂的气味和野猫野狗留下的尿骚味,剩下的就是令人全身心放松的泥土芳香——来自那环绕了整座曼尔顿市的群山之中,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这种绝妙的气息。
砰——
关上房门后,和平鸽便正式在这座城市里定居下来,这样的变化没人有会去在意,就像每年固定的季节到来时候鸟都会飞过这座城市被污染过的穹顶,每年都会有一些想要得到清闲的人移居到曼尔顿市里,可像和平鸽这样“年轻”的生命可不多见——腐败的城市似乎并不具备吸引年轻人到来的条件。
........
那位于胜利街的教堂今日大门依旧敞开着,里面的灯也开始固定开启——因为周应斌从那天起就开始每天都要来这座教堂坐一会,任不笑不明白他这样大老远地跑过来是为了什么,要知道他跑到这里坐不了多久就要赶到胜利街那边的公交车站去等公交然后再前往学校。如果说他是突然想着要信奉圣教了,任不笑恐怕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因为这教堂里面供奉的可不是他们的主,而是一位骑士。
一位不知来处的骑士,或者说是初焰姐嘴里那位“真正的骑士”。
“老教区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也不是说我们的猜疑有问题,我就是觉得有种故意躲着我们去调查一般。”
任不笑坐在初焰旁边,把他今天前往教区那边的收获汇报给初焰。除开受到那边泛信徒们的热烈欢迎之外,任不笑就再也没有任何收获,询问了这几天都在这里巡逻的警察也是一无所谓——看他们那精神不振的样子,就知道这差事安全部门可能给的薪水不足以让他们为之全心全力工作。
“意思是,你去撕传单那件事情被人看到然后通告给藏在暗处的家伙们了?”
“只能说有可能,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任不笑又跟初焰交换了一下各自的见解,在轻声轻语的讨论里,他们谈及到了很多,最后慢慢地居然开始谈起各自的过去以及以后的打算。
任不笑的过去很是简单,出生于教会家庭的他父亲是圣教的神父,而母亲则是在嫁给他父亲之后也按照规矩信奉了圣教,而生下来的他也很是自然的在长大后便送往了帝国最大的神学院——拉斐尔大教堂附属神学院,他在那里度过了五年,在那期间他还前往了裁决队进行一次实习,却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因素而回到了神职人员的位置上。
可当问及初焰的过去时,这位淡漠的修女却是沉默了,她的嘴唇紧闭看上去没有半点张嘴讨论的意愿。其实早在任不笑第一次接触到这位修女时他就感觉到了初焰的不同寻常,不仅仅是在教会里拥有着别的修女无法相提并论的权力——连他的老师苏西修女都比不上初焰,而且还在她那神秘的背景上。
她从未真正意义上说出自己的来历,也没有想要说出来的架势。
“初焰姐你.......怎么说呢,对于我来说有些过分神秘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这样刻意掩瞒什么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任不笑也没有继续去追着初焰不放,毕竟此刻她的嘴就跟她的情感一样像是被永不融化的冰给冻结上了一样,他可没有做好拿着撬棍伸进去暴力撬开的准备。
可是等到他有些无趣地把头扭过去时,初焰却开口问道:
“小笑,你真的想知道吗?”
就像是谈及到她的过去如同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在开始讲述之前居然还要认认真真地询问任不笑一遍,这让少年不由得犹豫了起来,要知道初焰姐虽然很是冷漠但在办事和交谈里可是十分认真且负责的,现如今她的询问确实是让任不笑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听了。
“你的沉默我权当做否认了,如果你还不回答的话。”
初焰的声音依旧清冷,在这比以往亮堂太多的教堂里却也是让任不笑浑身一颤。好吧,初焰姐你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给诅咒了吧,连谈及你的过去都那么令人畏惧。这样的恐惧不是空穴来风,结合初焰那晚如此杀伐果断地了解了那位男人的生命,任不笑不得不想到能将初焰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过去是该有多么恐怖且不堪入目。
“好吧我承认,初焰姐你吓到我了,我不听了。”
任不笑松了口气,但初焰却是表现出了一丝落寞,反倒像是自己要倾诉却被任不笑拒绝了一般,这些小表情任不笑也都侧目捕捉到了。初焰姐啊,一定是个很寂寞的人吧?
她似乎没有什么朋友,即便是在老教区的教会尚未撤离之时,她也都从未来过那座大教堂里面,也从未与其中的任何教徒有过接触,自打她接受了教会的指示前往这座城市寻找那所谓邪教的踪迹之后,便一直呆在这座属于她自己的教堂里,在任不笑没有加入她的队伍时就一直对着这里面的空气释放着她那无言的孤独。
“如果初焰姐你很寂寞的话,我.......我可以接受!初焰姐你大可把你的过去粗略的讲述一遍。”
任不笑很是强调“粗略”一词,毕竟在他眼里初焰恐怕有着与她这年轻容貌不相匹配的丰富经历。
初焰没有多语,只是将身子凑近了任不笑几分然后看着他的脸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下来吗?”
“不太清楚,难道不是你看中了我在裁决队实习的经历......”
“你觉得我会放走那些真正裁决队的人而选择你这样一位半吊子的小屁孩?”初焰顿了一下,看着任不笑这张脸,看得越久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在往过去的时空隧道走去,越发觉得自己周遭的环境在虚化在改变,她仿佛又被拉扯回了那不属于这帝国,也从不属于以往大陆十三国的任何一处的地方,“因为你真的很像,很像我一直在想念的人。”
初焰指了指教堂最前方那尊雕像,然后把头凑近了任不笑的脸,那清美的蓝眸对视上了任不笑的绿眸,这使得少年不自主地加快了心跳,一位绝美的修女离自己如此近,怎能不让他心里的小鹿乱撞不已?
“班斯特·丹德里恩,我一直都在想你,可是你变幻成了一位不曾认识过我的孩子,他跟那时的你是那么的相似,但又有一些不同,可我就是认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原谅我小笑,我或许有些过于轻浮了,但我不得不这样抒发出来,希望主能原谅我们现在这般不洁的相拥吧!”
初焰反常地抱住了任不笑,那在少年耳边的轻轻细语像极了一位渴望爱情的少女,她嘴里念叨着一个名字,“班斯特·丹德里恩”,那是对于任不笑来说极度陌生的名字,可初焰她就像是见到了那位的本尊一般将名字扣在了任不笑的头上,这时候少年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初焰留下陪在她身边——她需要这样一位跟班斯特相似的孩子,这似乎能让她感受到那一丝已经无法实现之爱的存在。
“主会原谅初焰姐和我的,我们都需要情感的发泄,以后初焰姐有什么事情也不要瞒着我好吗?我会安安静静地倾听你的!当然,我也一样。”
任不笑完全没有被初焰拿来当做慰藉的厌烦,这也让修女放心了许多,这或许不是她全部的过去仅仅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片段,但无论如何任不笑觉得自己还是借此愈发了解自己这位冷漠的领教人了。
在过去,她或许没有现在这般冷漠。
“以后再跟你倾诉吧!小笑,我们也该开始工作了!”
初焰单方面结束了两人的对话,本来还想进一步了解她的任不笑也只得作罢。无论如何,至少初焰姐开始对自己敞开心扉了不是吗?
主要的工作是寻找关于那张传单的蛛丝马迹,而次要的呢,则是前往曼尔顿市的各个街头传播教义——教会虽然抛弃了这里,但他们还是要让人们明白,主的光辉依旧会照耀这里,只要他们两位还存在于这座城市之中。
班斯特·丹德里恩啊!他是一位真正的骑士。——初焰·伊文捷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