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笑你之前杀死那两位的调查报告今天出来了,嗯……或许我应该说——终于出来了。”
初焰将这装订好的一叠资料放在长椅上,她习惯在这教堂里与任不笑交流调查结果,反正在这偏远城市里的偏远街道,她完全不担心有人会来到这里窃听他们。
“他们?额,是我之前在那五号大街杀死的两人吗?”
任不笑这副遗忘的模样让初焰有些想发笑,小笑啊,你这副说辞难不成你还杀了别的人吗。
“嗯,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有时候人命就是这么便宜,小笑你觉得呢?”
初焰的话初听还以为她说了句随性的话,可当任不笑回想起来的时候,却是在心里瞬间生出了汹涌的负罪感——是的,他忘了,忘了在那楼梯间里杀死的两条生命了。
他虽然已经加入了教会的裁决队,可本质上还是一位虔诚的修士,在这种情况下初焰的话反倒不像是在说笑了,而像是在对他的指责和呵斥。
“……生命并不便宜,初焰姐我知道自己很过分。”
任不笑把眼睛闭上,有些不想把这个话题谈论下去,搞得初焰有些尴尬——她哪有这种意思,只不过相比对主的虔诚,她更像是一位雇佣兵,有着一颗对生命淡漠的心罢了。
那份报告里明确指出来那两位的来历和身份,对比初焰想要调查的邪教和非法武装集团,那两位曼尔顿市土生土长的居民除开有着泛泛无奇的教育经历之外,他们甚至看不出任何有关战斗的特殊训练。
就跟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一样,也难怪会被毫无战斗经验的宁如此轻易的杀死。
可越是这样证明他们平凡且无罪,就越是让任不笑内心有种无形的负罪感——他们所谓的欺骗也不过只是为了跟他谈一谈而已。
任不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自责……”
“这还只是表面身份调查而已,”初焰轻轻拍了拍任不笑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但在任不笑的感受里这拍击就像是受害者在窗外的敲打,清脆响亮。“当然,如果我们指望那群安全部门的家伙递交来后续的调查报告,那可能都得等到明年了——不是在说笑,他们的办公效率确实太低了,就连那两具尸体到今天才彻底处理掉了。”
“而至于周应斌父亲杀死的那十三位受害者……哼,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完全给出个准确的调查报告,他们也不知道工作时间是怎么安排的。”
初焰那双眼眸里闪过一丝厌烦,看得出她对那群家伙的工作态度和效率很是不屑。对于她来说,审判邪教和调查非法活动就是她的任务,如果要她杀人那她绝对不会多浪费一发子弹——将头颅撕裂就是杀死人类最为简单的方式。
“是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是一群无辜的人,初焰姐……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去赎罪?”
任不笑那呼吸声加重了几分,他是个很老式的信徒,那古典的思想在他脑内回转,随即让他闭上了嘴。
那就闭上嘴吧,初焰摸了摸他的脑袋,将资料从长椅上收起。顺势起身的时候,那把被她随身携带的手枪被遗落在了椅子上,任不笑拿起来准备递交给她,但却被修女给按了回去:
“小笑这枪你就佩戴好吧,有你在的话我就不需要用到这把枪了。”
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就不用这把枪了?任不笑那疑惑的嘴巴还未来得及张开,初焰那纤细洁白的食指已经贴上了他的嘴唇,并且轻轻说到:
“这把枪曾经是我用来了结我自己生命的东西,但你出现在了我的生命历程里,那我或许就不需要考虑那一方面的事情了,所以小笑你就好好收下吧……”
她微微一笑,初焰的笑容真的很美,可惜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那副冷漠的模样,或许只有在任不笑面前——哦不,或许是说在她口中的那位骑士面前才会这样温柔可爱。
原来是用来自杀的吗?任不笑显得有些惊讶,不过也很快释然——如果不是为了自杀,谁又会在睡觉的时候也携带着呢?
少年不敢想象这位修女在过往的岁月里经受着怎样的折磨,不然也不会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带着这把武器了。
初焰看上去太年轻了,但她的话语和行为却又那么苍老,仿佛已经在这个世界上见证了一个世纪结束一样。
“我明白了。”
任不笑很是沉重地收下了这把银色的手枪,他听完初焰的话,心里很是明白这哪里只是一把手枪,这分明是初焰将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交付给了自己。
无论她是不是因为那位名叫班斯特的骑士的缘故才如此看重自己,只要是初焰这样说了并这样做了,那他任不笑当仁不让一定是要承受起这个责任的。
这不是一把武器的过继,任不笑明白,这完全是一种生命的交付——用来自杀到武器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交到了他手中,隔了好几分钟他才感觉到这一份托付的重量。
——
今日依旧风平浪静,坐在家里给阳台外那几盆小花浇水的和平鸽甚至都产生了一种自己本就是这座城市里的原住民之感。
那场刺杀行动的后续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从王室嘴里流传出来。
该不会是那查狄伦想要把这事给吞进肚子里去吧?那安格尔的死真的是能靠他那一股子势力就能按压得住的吗?
一想到这里,自己手里的水壶都差点没有握住。一旦安格尔的死传遍整个帝国,那掀起的怒浪真的是让人无法想象: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和平鸽这样仇视那位开国功臣,而相反的多数人都是十分爱戴他和尊敬他的。
“希望……有些事情能就此为止吧。”
和平鸽心里也是滋生出来希望查狄伦能够解决这一切的想法,虽然不是很可靠但总比任其消息席卷每一处地方来得可靠。
可总归是有一种预感,在他心里不断缠绕着久久不能消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可当和平鸽猛地环顾四周一圈后,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微风吹过那阳台上的花,弥漫开的淡淡花香让和平鸽的眼神更加迷离。
桌子上的那支注射药剂依旧静静躺在那里,在和平鸽打开快递之后它就没有在变化过位置,放在餐桌上像是什么即将被食用的食物——可它的样子实在让和平鸽起不了半点食欲或者将它注射进自己体内的欲望。
那种预感或许就来自那根注射器上,和平鸽暗暗想到。
轻轻拿起这支注射器走到窗边,此时窗外的风小了许多,和平鸽握着这根所谓能让他获得衰老的药剂,很是不经心的推下活塞挤出几滴浑浊的液体。
那东西滴落在了花盆里那朵脆弱的小花上,不一会就发出来滋滋的声响,随着几缕白烟,那被液体滴中的地方竟是被腐蚀出来了一个大洞……
什么狗屁衰老……看着这样的情景,和平鸽苦笑了两声,不过是又一场算计罢了——只不过这次的查狄伦显得格外幼稚,似乎觉得和平鸽真有这么简单就信任他一般。
“早知道,那时候就该顺带着把查狄伦那个混账一起干掉得了。”
和平鸽将药剂放回快递盒子里面,然后打开门直接一脚把它踢飞到楼梯角落出的垃圾存放点。,砸到墙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那查狄伦富有感情的说着空话,为的就是让和平鸽信任王室?什么狗屁衰老药剂,这分明是整了一管子混合强酸想要他和平鸽的命!
真没意思,不知道自己这么早死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和平鸽趴在窗边,倒不像是在愤怒而是在无奈——事到如今他也没多少热情投入到报复之中了,可安格尔已经死了,那么他记忆里残留下的愤怒已经凑不出一次让他再度复仇的动力了。
就让查狄伦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的呆在那华林顿克市吧。和平鸽掏了掏自己的荷包,只是翻出几张一些皱巴巴的纸币和一包纸巾:
“看这也不够回去杀他的路费钱啊。”
话毕,和平鸽回身关上窗户,将外面的风和阳光彻底隔绝开来。
屋里的东西很少,零星几件生活必需品摆在屋子内,可和平鸽却很满足,他喜欢这样安闲的生活。
即便是这样的生活很可能持续不了多久。
——
呲啦呲啦……
老电视接收信号频率的效率十分低下,不管是那些老头怎么拳打脚踢或是指责辱骂,它都那副摆烂模样不停闪着雪花屏,十分有个性的样子让围在它身边的生命们无可奈何。
“该死!明明今天的新闻节目就要开始了!”
“是啊,这老东西比我们这些老东西还不可靠,一到关键时刻就哑火,怎么修都修不好。”
其实他们那些行为动作也不能算作修理,倒像是在责骂后代们时下意识的出手了。
这群老人们聚集在街角一处杂货铺到电视机面前,平日间开心的时间也不多,跟大伙一起讨论新闻节目里播放的那些事件也算十分有趣了。今个电视机突然宕机让大伙很是失落,有的都起身准备回家睡觉了。
“别别,别忙!好像,好像好了!”
也不知道那一拳是给电视机打到哪了,反正是这雪花频闪突然好了,一下子画面就闪现出来,开启默认的那新闻频道已经开始了片头播放,马上就要开始正式播报了。
只不过,在那熟悉的片头闪过之后,那正坐在电视机屏幕中央的新闻主播没有说出那烂熟于心的开场白,而是缄默的看着镜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什么情况,难道说她不知道节目已经开始直播了吗?
老人们还以为这台老旧电视机卡住了,连忙上去又补了几脚。不过背景那隐约能听见的声响正告诉他们,这节目确实是在正常播放,并没有卡住。
“各位观众,今日节目因为某些原因只播放一则新闻,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内我们也将中断新闻节目的播放,为一项特别的行动腾出直播画面……”
坐在电视前的老人们还有些迷糊,不知道为什么会抛出这样的说辞,而某些明白人已经是清楚接下来的新闻将会播报什么了。
最近什么事情影响最大?那当然是前些日子突发状况的国庆之日,在那王宫前的大道上突然发生了一场凶猛的刺杀行动,而且目标直指备受爱戴的安格尔大公。
好些日子的沉默都在为这场新闻播报做酝酿——安格尔是生是死,都得看那皇室的人愿不愿意把消息借这样官方的新闻节目播放给帝国每一处看了。
不过以现在来说,他们已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或者说是他们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们将通报皇室官方递交给我们的消息,发生在两周前的那场刺杀活动已经得到了确认,我们敬爱的安格尔大公遇刺身亡......”
电视机前的生命睁着眼睛,只是看着那主播的嘴唇微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在之后的几分钟里大伙都互相询问着刚刚新闻播报了什么,好似耳朵都聋了一般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们只是想确认,确认刚刚那个消息是不是真的,那可是安格尔大公,是统一整个人类帝国的最大功臣,居然就这样突兀的死了?
那么多士兵那么多武装那么多机甲......他们保护了些什么?难道只是摆在那里看着吗?
“她说谁死了?”一位老人叼着烟斗,突然指着那在屏幕里暗暗哭泣的女主播转头问道。
“安格尔,安格尔他死了。”
“放屁!”老人恶狠狠地呼出一口烟,他的衣装很是破烂,大概是从哪个阴暗角落钻出来的流浪汉——这个城市并不缺这种生物,甚至说各个年龄段都有,而且随处可见。“他死了那么这个帝国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他那很是绝对的发言,搞得四周一阵骚动。
他们这些老人有不少是从这个帝国刚刚起步时走过来的,他们心里对安格尔的评价大多都很高,毕竟是能整合所有在这片大陆上人类帝国的狠角色,自然是有着开国大将军的名号在其中,但更多是对他在这个帝国建立之后一系列的惠民政策公布并且扶持了王室站稳脚跟这些成就的肯定。
年轻人不懂安格尔为这个国家付出了什么,自然是有些杂音在里面讽刺嘲笑甚至说谩骂。
“但是王室的官方消息已经放出来了啊!”
叼着烟斗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瞥了眼电视机,看着那女主播那故作煽情的眼泪哗哗的往外流,他心里就一阵悲凉。
为什么有人会想着让安格尔死?又是谁指示了这一切?
可惜老人只是个捡垃圾烟斗抽的流浪汉,他没这资格也没有这能力去弄明白这一切,他所能做的只是默默的离开,然后回到自己的垃圾堆里面好好哭一场。安格尔才是这个帝国的核心,人们心里都很清楚而且王室那些家伙更加清楚,不然也不会有着这样一场刺杀行动的进行了。
——
“查狄伦啊查狄伦......真搞不明白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和平鸽将杯子放下,慢慢起身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外面的风景,还是那般悠闲自在的风气,只不过空气里似乎多了一股子悲伤的气氛——隐约能听到些许哭声,安格尔的死对群众的影响没有和平鸽想象中那般简单。
只不过,查狄伦费心思让和平鸽干掉安格尔的意义何在?就为了让民众们陷入失去安格尔大公的悲伤之中?
和平鸽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些事情在暗中布置,而他怎么跑都似乎摆不脱这件事情的影响——人是他杀的,无论如何他都处在这件事情的风暴中心,查狄伦答应的养老生活好似被挂在帆船桅杆上的破布,随时有着被狂风吹走的风险。
新闻节目还在播放着,那位女主播也不知道让泪水流淌了多久,或许是记词板附近的工作人员提示她该进行下一步了,她才清了清嗓子拿起稿子有模有样的继续播报这件事情来:
“据获悉,以查狄伦亲王为代表的王室激进派表示将彻查这起刺杀行动,并且透露了凶手很高概率来自国外势力的信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节目将持续关注这起事件的调查,并且同步更新消息,请民众们先安定自己悲恸的心情,将愤怒的目光投向那些杀害了安格尔大公的邪恶势力,我们将以最强有力的裁决姿态惩罚最后调查出的真凶!”
滴滴滴......
接下来的就是一阵清脆的结束音效,每日新闻节目就这样结束了。也正如他们所说的只报道一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足以震撼整个帝国的生命,也足够让帝国附近那些国家和领地感受到这个庞大人类集合体的恐怖——查狄伦是想把帝国内的矛盾转移到那些国外势力,和平鸽很清楚那女主播嘴里复述的话语,也明白查狄伦为什么要这样做。
至少这位亲王不会蠢到自己跳出来说是自己指示的暗杀行动,这样的代价是让民众的怒火将独眼鹰包揽下来的帝国权力全部焚烧殆尽,查狄伦这人疯癫但也不至于这么弱智。
“开始了,开始了吗......”
和平鸽默念着一些词语,心里虽很不平静,但还是留有些许期望——期望这事件不要波及到自己,在时日不多的生命里,他想要的不过是短暂的安宁和衰老的生活。
这不是奢望,所以格外他珍惜。
(序章结束,八万字左右就这点收藏我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