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捏着手里的烟，沉默了一下，从怀里又掏出一根，递到我的手上。
我的手还是没有缩回去。
『顺便借个火。』
这一次，男人没有犹豫，直接丢了过来。
『谢了。』
我接住火机，动作生硬地点燃手上的烟，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
尼古丁和焦油强烈刺鼻的气味一下子顺着呼吸道，冲进我的肺部，呛得我直咳嗽，眼泪差点出来了。
男人怜悯地瞥了我一眼，和我不同，他很安静地抽着，一团团烟雾从他的鼻孔里缓缓飘出。
好容易才把眼泪止住，我低头看着手上那根冒着火星的烟，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烟味。
我默默地把烟掐了，但没有直接扔掉，而是攥在手心里，抬头，看着医院里的忙忙碌碌。
『故地重游，感觉怎么样?』
我眼神暗淡，面对男人这种故意恶心人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回击：
『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把我放在那间病房的。』
『哈哈，』男人干干地笑了两声，『既然你都清楚了我的心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没什么，过去了就过去了，一直和过去较劲，只是在煎熬自己罢了。』
双方相对无言，气氛沉寂下来。
『至于你说的情报，确实是真的，帮大忙了。』
『别忘了我的分成就行。对了，那个家伙住院期间，所有的费用，就你包了，从我的分成里扣。』
『你倒是还挺关心他的，该说好歹还是父子吗？』
我皱起眉头，神色不悦：
『是不是所有恶心我的地方，你都要踩一遍，心里才舒坦?』
男人轻笑一声，接着吸了一大口烟，徐徐吐出。
我转身，准备一个人再在医院里走走，散散沉闷的心情。
『事已至此，都没有回头的权利了。』
身后，男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低声喃喃着。
我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慢悠悠地走开了。
……
……
……
……
上午的医院，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异常忙碌，有做不完的工作，人人都在走廊里，或快步，或小跑着。
在这忙乱吵杂的环境里，有一个步伐散漫的少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一点一点地走着。
路过的护士，在经过他时，总会多看他一眼。
少年五官俊俏，只是眼眸昏暗，脸色阴沉的吓人，好似下一秒就会猛然暴起，死死掐住身边的人。
这让护士们，不由得心有余悸，原本就不慢的脚步，变得越发快了，想要快点从那个不知何时爆炸的定时炸弹身边逃离，更别说去和他搭话。笑话，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做好，谁有功夫去搭理一个看起来就心情很差的家伙呢?
少年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他从三楼，走到了一个他自己极为熟悉的楼层，走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病房前。
少年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病房号，情不自禁地苦笑出来。
好嘛，嘴上说着过去就过去了，终究也不过自欺欺人啊。到现在，我都还是忘不了啊。
少年站在门外，病房内的设施一览无余。高档的检测仪器，心电图，不知道有什么走到管管条条堆在床边。
这是这家医院里，比较特别的双人病房。病房里有两张贴的有些近的床，只是不知为何，两张床上，都没人。
少年站在门口，望着两张床，出了神。
……
『喂，泠月～』
『干嘛?』
『我说，你长的这么好看，要不要穿个女装?借我拍张照，好让我在朋友面前显摆显摆，告诉他们虽然我在医院里，但……』
『不要。』
『诶诶诶，为什么嘛?』
『你个狗日的为什么不去穿啊?就你这小胳膊细腿的，不比老子更TM像女的?』
『啧啧啧，又骂人了，泠月啊，做人，要文明～骂人，是不对的，显得你很没素质哦。』
『诶嘿，要不这样吧，我们两个一起穿，然后一起拍个照，怎么样?』
『……』
『哎，不用摆出一副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臭脸啦，我知道其实你很想穿的啦～不用害羞的啦～哎呀呀，原来我们的小泠月，是个死傲娇呀。可惜，我喜欢的，是高冷类型的大姐姐哦。所以，很遗憾……』
『……诶诶诶，别揪耳朵，别别别，错了错了错了！至少至少！轻点！！』
……
『什么嘛，到头来还不是陪着我一起穿了嘛。看来我们的小泠月，果然是个纯纯的傲娇呢，哈哈哈哈。』
『陈浠然，你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等下等下，你先别急着动手。』
『……咋了？』
『先把这玩意戴上！』
『……』
『嗯～这么一看，果然好色气哦，我太可以了。好！今晚就冲！诶嘿嘿，诶嘿嘿。』
……
少年看着眼前的病房，陷入回忆。
突然，少年的肩膀，好像被谁拍了拍。猛一转身，撞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哎呦，撞人啦！杀人啦！大小伙子撞人啦！』
少年回过神，听到老人的叫喊声，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这种小钱他自然不在意，只是那些事后处理，实在繁琐至极，搞不好，会弄得自己本来就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
事实上，光是这一会，已经有不少护士和病人的视线，聚集在这里。
少年连忙蹲下身子，和老人耳语道：
『别喊了别喊了，是我不对行了不?说吧，你要多少钱?』
老人打量了下面前的这个年轻面孔，狐疑地捋了捋胡子:
『你个小屁孩，你能拿出多少钱?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少年只得赶快把这位躺在地上的大爷扶起来。
『扶我去那里面。』
老人指了指病房里靠窗的那一张病床。
少年皱起眉头，有些不情愿：
『老人家你是这件病房的病人?』
『不然呢？要不是被你这个下手没个轻重的家伙堵住了房门，我至于拍你肩膀，然后被你一个大逼兜撞倒在地吗？还不快扶我进去，不然我再喊了啊?』
少年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好说话的老人，会这么难缠。
少年只得搀扶着老人，走进了病房。
少年扶着老人稳稳妥妥地坐到床上，自己则站在床边，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刚刚不小心撞到了您，需要多少钱赔偿的话，直接说就行。』
老人笑吟吟地看着少年，从床底拿出一张折叠椅，打开，放在床边，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少年坐下。
少年不清楚老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老人这才开口：
『其实嘛，你愿意扶我进来，我就已经不生你气了。』
『那么……』
少年站起身，已经准备跑路了。
老人按住少年的肩头，防止他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我呢，也不要你的钱，只是，有个小要求。』
少年耐住性子，问道：
『什么要求?』
『要你坐下来，陪我这个老东西唠唠嗑，聊聊天。』
少年嘴角抽了抽：
『您的家人呢？』
这话，好像一下子说到老人心窝里了，他开始滔滔不绝：
『就是嘛，哪里有把老人一个丢在医院，然后自己不管不问的嘛！虽然我也知道他们都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但好歹让我那个可爱的孙女来陪陪我啊。一天到晚躺在这么张破床上，屁股都要发霉了啊……』
就你这难缠的样子，我都有点同情他们了。
少年暗自腹诽的样子被老人看得一清二楚，老人笑眯眯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怎么了，是不是背地里说长辈坏话了啊?』
『是啊！』
『呦吼，还挺理直气壮，你等下。呼—呵—撞人啦！！！』
『停停停，别喊别喊！我陪你聊天还不行吗？』
『你是诚心和我这个老东西聊天吗？我可不喜欢和虚伪的人聊天啊。』
『您看我像诚心的嘛?』
『呼—撞人啦——』
『行行行，我实在太诚心了，能和您老聊天论地，实在是我一辈子的福气啊。』
『嗯哼～』老人笑眯眯地抚摸着胡子，『这就很善了。』
少年被迫坐了下来，「诚恳」地和老人开始聊天。
老人摸着下巴，仔细端详着少年：
『小伙子，你样貌不错啊，先前没仔细看，现在仔细一看，还挺一表人才啊。虽然还是比不上我年轻时候的一半英俊啊。』
『我可真是太谢谢您了，后面一句，我就当您放了个屁啊。』
『这么针尖对麦芒的聊天，可就不太善了呀。而且你这么有气无力的，也不是个事。』
老人想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用力一拍少年的大腿：
『要不这么吧，我有一个万分可爱的孙女，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要是刚刚好王八看乌龟，看对眼了。我当你小子个岳祖父，咋样?』
『小子，不是我吹啊，我那孙女长的那真是一个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追她的人，从我们家门口，排到那啥巴黎了都。你要能追到她，那真是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啊！』
『小子，咋不吭声呢？你不心动吗？难不成，你小子早有喜欢的人了?好家伙，有这八卦，不和你老兄弟掰扯掰扯，实在不够意思了啊。』
『……那个，老人家，我改主意了，我能走不?多少钱我都给您，成不?』
『呼—撞！人……』
『你TM的有完没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