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过去看看。』
少年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甩着大袖子，屁颠屁颠地跑到那些孩子们身边，你一眼我一句地聊了起来，很快便融进了他们，嘻嘻哈哈地打成一片。
一个人留在原处的泠月满脸黑线，单手扶额，叹了口气。他实在是对这个日常脑子脱线家伙无语了，看着他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泠月凭空生出一股老父亲般的无奈感。
『这位公子，看你的穿着，你们是从山寨外边来的吗？』
年迈慈祥的声音在泠月背后响起，他连忙回头，一个身着布衣，面容和善的老嬷嬷，佝偻着背，站在他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虽然老人年岁已经很大了，但脸上的皱纹依然没有多少，气色很好，眼眸清澈，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个让人一见倾心的美人。
她的身后，躲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很是怕生，死死地抱住自己奶奶的大腿，只露出半个小脑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怯生生地观察着泠月。
泠月和小女孩对视了一眼，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立刻把小脑袋缩了回去，再也不敢偷看泠月。
泠月收回视线，对着老嬷嬷点了点头:
『是的，老人家，我们正是从山外来的。』
『是吗？看样子，今年的冬月也快要结束了啊，积雪应该也化得七七八八了吧?商队终于要来了，上面的本家也会发物资了，孩子们也有得玩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泠月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老嬷嬷那高兴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不忍心说出口。
算了，就算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外面积雪封山，也得叫那个家伙想个办法弄化了。
老嬷嬷越说越开心，笑着对泠月发出邀请:
『公子，虽然还不清楚你是哪只商队的人，但既然来了这里，来者便是客，我们万壑山寨向来热情待客。眼看着天色也不算早了，再过些时分就要黑下去了，如果公子方便的话，不妨到我家中坐坐，聊以慰路途风尘，如何?』
『这样不太合适吧?毕竟我们也只不过是萍水初见……』
泠月连连摆手，推脱道。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论是铁家，钱家还是商家的商队，都与我万壑山寨交好，找到朋友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是说……』老嬷嬷语气一变，故意调侃道:『公子是高高在上的蛊师大人，看不上老奴简陋寒酸的居所?』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泠月总感觉，眼前的这个老人，有些热情过了头，事出反常必有妖，尽管看上去她没有什么恶意，但泠月还是放心不下。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少年挥舞着大袖，正和孩子们玩着类似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泠月这边的状况。
这个家伙……
泠月放弃向少年求助，准备开口回绝老人的好意。
『去她家坐坐吧，放宽心，她没什么恶念。』
一个熟悉的欠揍声音在泠月内心响起，还是那么吊儿郎当，还是那么让人想暴揍他一顿。
『真是的，要是注意到这边了，就别给我装死。』
『诶嘿～』
这场无人知晓的内心对话以少年一句极其不负责任的「诶嘿」结尾，泠月抬头，答应了老嬷嬷的邀请:
『好，那就多叨唠了。』
『得嘞，走着。』
老嬷嬷喜出望外，拉起泠月的手就要走，和她的外表完全不同，她的力气大得吓人，差点直接把泠月拽到在地。泠月赶忙把手挣脱出来，以防自己真的就这么被拉着走了:
『稍等一下，老人家，我叫一下我的同伴。』
『当然可以。』
泠月蹲下身子，捡起一块趁手的小石头，朝着少年的方向抛去，不偏不倚，正中少年头顶:
『别瞎玩了，快点过来。』
少年摸摸被砸到的头顶，有点委屈，眼眸含泪，告别了孩童后，一路小跑回泠月身边:
『你干嘛用石头砸我?就不能动动你那高贵的嘴巴，来喊我吗?非要用这种粗暴的方式，万一我受伤了咋办?』
『你会不会受伤我还不清楚?』
泠月那是见怪不怪了，一点好脸色都没，转头对老嬷嬷说道:
『别在意，老人家，他一直就这样，脑子有点问题。』
老嬷嬷盯着少年，惊讶地捂住了嘴:
『哎呀，这么漂亮的……小妮子?她是你的……?』
『不不不，它，他是男生，我们只是顺路同行，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好过分！我们之间明明有那么深的羁绊！！』
泠月无视少年的抗议，继续和老嬷嬷解释。
老嬷嬷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几乎快要合不拢嘴了:
『什么嘛，原来是个俊后生呀。不过不得不说，这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个比一个生的俊俏了，瞧瞧着小脸蛋，都快比我年轻的时候还水灵哩！』
『话说时间真的不留红颜啊，悠悠甲子年，弹指一挥，往昔仿佛还在昨天……对不起啊，大过节的，我这老婆子，煞风景了，尽说些伤感的事。』
『没事的，老人家，您说就好了。』
『真的？那就容我多嘴几句吧。』
老嬷嬷走在前面，泠月在中，少年落在最后面。泠月边走边听她絮叨些充满尘土味的陈年往事，倒也不觉得烦。
走到房屋密集的区域，有几位年轻寨民认出了老嬷嬷，打趣道:
『哟，弋初婆婆，又在给你家那位想法设法介绍另一半啊?』
『要我说啊，你就别费那心思了啊，男男女女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的啊，还得看缘。』
『去去去，你懂什么啊?』老嬷嬷挥了挥手，但也没生气，笑骂道:『你这小子，从光屁股到现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女生小手都没摸过，打了二十几年光棍，还好意思教别人谈姻缘?故弄玄虚。啥时候给自己整个看得上你的媳妇再说吧。』
『欸—骂人不揭短啊，弋初婆婆—』
『噗哈哈哈—你小子原来媳妇都没有啊，咋还感天天嘲笑我的?』
『你也别笑我，天天被老婆赶出家门的人，哪来的脸笑话我?』
『你这家伙！』
泠月看着寨中的一切，无论是房屋的构造，还是寨中的人们，都给了他一点久违的温馨感。
明明记忆中，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呢?
忽然，他发现躲在弋初婆婆身边的那个小不点女孩，从他们出发开始，便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偷窥自己，她的眼眸很漂亮，睫毛长长密密，眼瞳干净明亮，宛如蕴含着天底下最美好纯洁的事物。
不知道为什么，泠月能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感到一丝熟悉。他试着冲她笑了笑，以示友好。谁知她立刻就把视线别开了，用看不到表情的侧脸，来回应泠月的示好。或许是天气冷的缘故，她可爱的小脸蛋红扑扑，让人忍不住有种轻咬一口的冲动。
泠月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大受震撼。
喂，这就稍微有点犯规了吧。
不过，我的笑容，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我记得以前也被昕奈吐槽过……
果然她说的是事实吗？
泠月想着，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消沉。
『我们到了。』
老嬷嬷，不，弋初婆婆在一扇装修华丽的高大门扉前停住了脚步，笑着和二人说道:
『这里就是我家。』
门扉是由黄金制作，做工精雕细刻，没有半点粗糙的地方，定然是出自最顶级的工匠之手。门槛高得离谱，隐隐昭示着其主人超然的地位，金色的门环倒映着刺眼的雪光。
也是呢，虽然老人家穿的是布衣，但面料柔软舒适，针脚精致，一看就不是什么贫寒家境。
她的力气很大，但是手心又没有农活留下的老茧。况且她的贪谈吐也很得体，不像是总是忙碌于杂事的农妇。
泠月这样想着，跟着弋初婆婆迈过了那条高的吓人的门槛。
大门后的庭院也大的惊人，几乎可以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庭院内栽满了各色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和某人的私人花园一般。
『抱歉啊，年纪一大，就喜欢养些少见的盆栽，让你们见笑了。』没等泠月回应，弋初婆婆就转而冲某一件房屋大声喊道:『喂，倾禾，有客人来了。出来接待下客人，尽些主人之谊，别怠慢了人家。』
话音刚落，一位温婉清丽的花季女子，从闺房中款款走出，神情似有些无奈:
『阿嬷，我都说啦，你不用给我介绍男子的，这种事情我自有分寸的。』
『抱歉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为自家长辈的莽撞向你们道歉，如果她的话，让你们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那我在这里，替她……』
名叫倾禾的女子缓缓施了一个万福，抬眼时，整个人却瞬间愣住了。她美眸微睁，神情呆滞，目光停留在泠月脸上，迟迟没有挪动。
泠月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但出于身为客人的礼节，他也不好主动避开倾禾的注视，只得站在原地，同样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眼眸，想从她的眼睛中，看出她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二人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
少年双手抱头，摆明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百无聊赖，望着天空发呆。
弋初婆婆嘴角一咧，好家伙，这俩有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