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原北城东门再往东走,约莫数里地,有一座小山坡。
这种小山坡在原山道比比皆是,甚至不配拥有名字,而且它光秃秃的不生草木,像极了在座各位的头发。
但这无名的小山坡多少还是有些特殊的,因为坡上有座亭子,叫枫亭。
宁羡鱼与楼掌事约好了,今儿要在这里与那位大人见面。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为表礼貌,宁羡鱼比约定时间来得稍早一些。
山上没个别人,离枫亭数丈远的地方有辆马车,而楼掌事躲在车里,宁羡鱼没发现。
没见到楼掌事,宁羡鱼对此也不在意,只以为他是有事没来,并未多想。
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眼前的亭子吸引过去。
原先那座不大的枫亭,此时却是覆满白纱,将亭子四周完完全全地遮盖住,不余一丝死角。
从外边看,只能瞅见亭子里有道纤细的身影,至于面容,则是完全看不清的。
白纱,是雪阁的人连夜装上的;而这,自然也是颜雪衣的要求。
对这个要求,楼掌事一开始很不解。
他心想,殿下既然要把宁先生收做裙下之臣,却又不以真身与他见面,这到底是何道理?
思来想去,想到殿下对宁羡鱼那不同寻常的态度,以及她住在剑行宫这件事,楼掌事猛地警醒过来。
他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完全猜错了殿下的意思……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事自始至终,殿下似乎就不是单纯馋宁先生身子,贪图一夕的床笫之欢。
因为这事很好办,把宁先生打晕了带走绑到床上,衣服一扒,人往身上一坐,事情就解决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喂他吃点药。
如果只是为了这点小事,殿下只需动动嘴,下面的人就能把事安排妥当。
而殿下如今这般兴师动众地谋划,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殿下对宁先生,恐怕是动了真感情了。
猜到这一层,先前想不通的事便一下子豁然开朗,楼掌事肯定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因为这事很好解释,你想啊,这偌大学宫,殿下何处不能去得,为何偏偏要去剑行宫这种破落地?
那还不是为了离宁先生更近,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而且殿下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宁先生,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殿下是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与宁先生相处陪伴。
因为这世间人谁不知道,天家最淡感情,殿下此举,恐怕也是因为顾及到宁先生的看法,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成为他们之间爱情的绊脚石。
而把宁先生招来做伴读,则是殿下留出的后手,意在考察宁先生在面对金钱名利时,还能否维持本心,保持自己对爱情的忠贞。
毕竟这天底下,趋炎附势的负心汉可多着呢。
楼掌事可以肯定,若是宁先生过了这一关,殿下便会从亭子里走出,给他一个惊喜;若是过不去的话……
宁先生或许还能陪伴在殿下身边,但那应该是以太监的身份了。
且看宁先生自己的选择了。
楼掌事进入吃瓜听戏模式。
宁羡鱼见着白纱,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亭子里的人应该是自己认识的。
而再往亭子里瞅两眼,见到那道纤细的身影,宁羡鱼便笃定,这人是颜雪衣。
因为一方面,跟自己认识而又有过节的,从近期来看,只有颜雪衣一人。
加之她可以随手掏出高品质的灵符,别的不说,这起码是个富美少女,勉强也与大人物的身份吻合。
而且这白纱虽说挡着视线,可亭子里的身影纤细娇柔,身段窈窕有致,腿还长,让宁羡鱼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丫头。
当然,最关键的是,在宁羡鱼的视野中,亭子里的少女头上顶着三个大字:颜雪衣。
这大概是系统自己开发出来的新功能,而且只针对被它选中的攻略对象,因为在别人头上没这些字。
知道对自己有想法的人是颜雪衣,宁羡鱼心里的石头放下了。
倒不是说不担心她的报复,只是宁羡鱼觉得这姑娘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应该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
而且如果她真的决心对付自己的话,或许还可以反薅她一波羊毛。
毕竟现在这种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不常见了。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那可不得把她薅秃才算完事?
宁羡鱼打定主意,向前走了两步,这时候,亭子里便传来声音。
“你就是宁羡鱼?”
这声音与颜雪衣清冷的声线完全不同,宁羡鱼心想好家伙,这丫头还挺谨慎,知道换个声音再说话。
可惜啊,你遇上的是我。
于是宁羡鱼朝亭子里一拱手,朗声道:“看来你就是那位京城里的大人,那好,我先把我的条件说一下。”
颜雪衣:“哎?等等……”
宁羡鱼不理她,自顾自地说。
“首先,伴读可以,但我每天只能陪你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我自由分配,你不能干涉;每七天里我得有两天休息时间;平常伴读不能加班,加班得加钱;还有,伴读期间我在原北城的衣食住行你们得负责,不能我自己掏钱,还有,我想想啊……”
颜雪衣:(o゚▽゚)o
楼掌事:ヾ(゚∀゚ゞ)
好家伙,好家伙!
楼掌事心想好家伙,你是伴读啊,你是被雇来的啊,这哪有雇主还没说话,你先啪啪啪地提一大堆要求的道理?
而且,咱们不是已经谈好条件了吗?
这咋还带临时变卦的?
可他这时候又不能从车里跳出去指着宁羡鱼鼻子骂,楼掌事觉得很憋屈。
而亭子里的少女已经绷起小脸:“你不要得寸进尺。”
宁羡鱼不乐意了,他辩解道:“这怎么能叫得寸进尺?这都是正常要求啊。”
“正常要求?”颜雪衣冷笑一声,“衣食住行都得我出钱,那我还不如直接养你?”
“包养?”
宁羡鱼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你要这么说那我得考虑考虑,谁知道你这种大人物私底下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楼掌事偷听两人对话听得心惊胆战,他心想这是我能听的东西吗?
我一个家臣我配吗?
好家伙这等会回去,我该不会被殿下杀人灭口吧?
而另一边的宁羡鱼已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就这点要求,你要答应咱就成,不答应我就走,给你十息时间考虑。”
十息之后,亭子里依旧没有声音,宁羡鱼也不含糊,扭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当然,别看宁羡鱼走得潇洒,但这波叫欲擒故纵。
等着吧,只要这丫头决心够大,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答应自己了。
所以宁羡鱼头也不回地走了。
山坡上一时间没了动静,颜雪衣坐在亭子里,板着小脸,拳头捏得紧紧的。
楼掌事颤颤巍巍地从马车里下来,心想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宁先生……走了?
那他到底有没有通过殿下的考验啊?
嗯……殿下的意思是考验宁先生对自己是否忠贞,而宁先生在面对包养之时,都能做到不假辞色,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忠贞了吧?
这样说来,那宁先生应该是通过了殿下的考验,而殿下这时候,或许是在偷着乐吧?
毕竟还是个正值青春年岁的少女,知道情郎对自己如此忠诚,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不你瞧,都乐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自己这个做臣子的,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对主子的庆贺?
顺带着给自己求一条活路。
于是,楼掌事扑通一声在枫亭前跪下,口中大呼:“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一脸懵逼的颜雪衣:“……?”
我何喜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