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天气逐渐变得阴沉下来。
浮云蔽日,看起来是要下雨的样子。
幺妹张梁在田野里奔跑嬉闹,而张角仍然挥舞着锄头在田里摆弄作物的种子。
张角虽顽疾缠身,锄起地来却相当卖力,还倔得跟生产队的驴似的。
二妹张宝发现自己根本劝不动兄长,只好也在田野边坐下来,鼓起脸蛋,狠狠瞪着兄长,以便等兄长疲乏了顶不住了,自己可以去搀扶一下。
“果然种田不容易啊。”张角放下手中的锄头,累的够呛,不过倒是没有多抱怨。
他望向田中仍在耕作的佃客们,长长叹了一口气。
天气晴朗时,佃客们必须全力以赴,犁地、松土、播种、除草;而即便天要下雨了,他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回去躲雨。
雨天来临前,他们必须在田里挖掘渠道以便排水,否则一旦降雨过量,田地很可能会被淹没。
很多时候,他们的命在主家眼里还不如地里的禾苗来的珍贵。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没亲身经历过,的确很难对农夫们感同身受。
也许是思想上的差异,每当看见农夫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却乐在其中、只为能有一口饭吃;仅仅受到一丝小恩小惠,便感激涕零的卑微模样,张角的心里会隐隐涌上一些心酸感。
历史上曾有文人墨客大肆挥洒笔墨,试图描绘出农民的艰苦、试图抒发自己悲天悯人的情怀,但那不过是上位者偶尔对脚下蝼蚁生出的一丝同情罢了。
对上位者来说,草民草民,草在前民在后,民不过是可以随意收割的野草,而华夏民族刻在血脉中的坚韧,又往往令他们比野草更耐割。
事实上,即便是以古代的生产技术力,神州大地的万里沃土也足以养活数不清的人民。
但为何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乎?
这个问题,何不问问那些裘马声色、纸醉金迷的世家门阀与王爵公卿们呢?
“要是能把曲辕犁给弄出来就好了。”
又锄了一会地,张角扔下手中的锄头,开始琢磨起来。
汉代的农夫们耕地时所使用的耕犁还是直辕犁。
曲辕犁相比直辕犁,不仅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可以很大程度的节省人力和牲畜力。
若是自己能把它造出来,那绝对算得上是加快历史进程、一劳永逸的事。
但张角没有那个技术力啊..
要是重生前能多去了解一下这些知识就好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我也。
制造曲辕犁需要涉及到许多工程学和材料学相关知识,张角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储备,而这个时代也没有网络可以用。
只能期待未来了。
张角挥手向两位妹妹吆喝了一声:
“小宝、小梁,咱们回去吧!”
“好!~”张梁软软的应了一声,一蹦一跳的跑过来,挂在了张角的身上甩都甩不掉。
“啧!”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的张宝轻轻啧了一声。
「居然被小梁抢先了!!!」
早几年的时候,她也常常这样与兄长嬉戏玩闹的。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觉得自己和兄长有了些隔阂,这实在是令人困扰。
挂在张角身上的小家伙还在尽情撒着欢,她用自己柔软的脸蛋不停地蹭着张角,一边还捂着嘴偷笑:
“大兄不许偷亲小梁,羞羞羞~咯咯咯~~”
“才不要亲你啊,你脸上全都是泥土!”张角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跟在身后的张宝连连叹气,很正经地告诫了二人不要边走边打闹,容易摔跤。
就是语气有点酸。
......
张角的老家在钜鹿郡平乡县,而平乡的县治就位于平乡县城。
张角家的宅邸坐落在县城中。
嘱咐了家里的佃客几句,他领着两只妹妹走回了县城。
古代的城池与后世不同。
此时的城池面积不大,特别是对于一些地理位置算不上重要的城池而言,过大的面积不过是徒增守备的压力罢了。
张角领着妹妹穿过城门,守卫的城门卫是认识张角的,周边路过的乡民也会向张角他们致意问好。
除此之外,附近州郡也常常会有许多浪迹市井的游侠们慕名前来拜会。
年纪轻轻便仁德智敏、仗义疏财,使得张角的名气在河北相当吃得开。
而太平道自成立后,也因其理念广得民众认可而愈加声势壮大。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至少明面上,太平道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不具备武装性质的宗教组织而已。
但背地里的情况...
“大兄,小梁饿了!”
被张角牵着的张梁用力拉了拉兄长的手,这丫头是十分贪吃的。
张角闻言,左顾右盼了一番。
虽然天空之上阴云已然乌压压地覆盖成一片,但雨水还没有倾倾泻下来。
所以县城中的市集,大部分摊贩还没有收摊。
张角看见路边除了有卖粮食蔬菜的,还有些贩卖小食、果脯的摊子。
粮食蔬菜不需要他来考虑,家里会有下人负责采购。
他也不可能当街买点蔬菜就让妹妹抱着啃。
汉相较于宋或者明代,就吃食方面而言是相当落后的,食材的种类较少、烹饪方式、调味方式也不多。
而且平常人家也根本没有余力和兴致来买小吃。
不过平乡城毕竟是县治所,在城里贩卖小食的摊贩还是不少的。
路边的摊子里,有贩卖胡饼、汤饼的,也有卖糕点一类的店铺。
张梁的目光朝着糕点铺子方向一闪一闪,显然是被勾起了馋虫。
“店家,在忙吗?”
张角拉着俩妹妹走进铺子里,敲了敲门框问道。
“原来是张少郎君!”
店老板正伏在桌上算着账,见到有客人进店来,先是一愣,随后发现来客居然是张角。
店老板顿时一惊,放下手头的活迎了上来。
“嗯,店家,劳烦给我来一份这个。”
对于被随随便便认出来张角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向老板点头回应,随后抬手指向了一种糕点。
那是一种用马蹄、果脯和枣混合稻米制成的甜品,又香又甜,软糯可口,而掺入的马蹄和枣子又会给人带来一丝脆甜的口感。
汉代的糖十分珍贵,要不是生在大户人家,张角都没什么机会能吃到甜点。
店老板闻言,连忙包了一大份糕点,又取了个较为精致的盒子装盛。
“店家,请问多少钱。”张角接过盒子交给妹妹们,打算掏钱。
哪知店老板反应还挺激烈,连连拒绝:
“唉唉唉!张少郎君这是什么话,出门做生意,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买东西不用给钱,还有这等好事?张角惊了。
“什么什么话?出门做生意,怎么能不收钱呢?”
“若是别人,当然得收钱,但张少郎君不一样。”店家和蔼地笑笑,继续说道:“张少郎君替我钜鹿人抓药看病,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又从不取分文报酬,实在是妙手仁心,叫我等乡邻钦佩不已。”
“许是张少郎君忘了..前两年家兄病重而一时又无药可医,还是张少郎君赠了家兄几副汤药,救了家兄性命呢!”
“所以如今小人可是万万不敢收张少郎君的钱,要是收了的话,乡里乡亲要戳我脊梁骨的。”
就二人谈话这么一小会,小张梁早已打开了盒子,一口一块糕点,嘴巴塞得满满,腮帮子鼓得老大。
张宝起初不想像妹妹一样失礼,但终究还是馋了,就和妹妹一起瓜分了整盒糕点。
店老板见了不仅不恼,反而乐呵呵地又装了一盒,交给张角。
张角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所以说这就是名声啊。
对于民风淳朴的汉代来说,你对人好,人家会记恩一辈子。
当然,汉风也是彪悍的,你对人家不好,人家脾气上来了就要干你。
张角挠挠脑袋,只能接受了老板的好意,但脑子里在琢磨着,日后怎么报答老板一波。
谁知机会须臾间就来了。
只见店老板才坐回了他的桌子边,便揉着额头,苦恼地叹了一句:
“唉...”
张角注意到了老板情绪的变化,便问了一句:
“店家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