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苍天不管,黄天来管

作者:下班兽 更新时间:2021/5/27 17:06:53 字数:2487

早些年的平乡县,吏治比现在要糟糕得多。

彼时的县令并不喜欢将心思花在政事上——

他的官,买来的,买那个官就是为了赚钱,而且他不喜欢赚富人的钱。

乡里的豪强隐匿人口躲避税务,家里钱粮堆积如山,甚至多到了发烂发臭的程度。

但豪强的钱,烫手,他怕自己拿不稳。

那不挣富人的钱他挣谁的钱?谁好打发,刮谁的钱!

他看中了百姓家里东拼西凑也凑不足一吊的五铢钱,还看中了百姓所食的清汤寡水中可怜巴巴的几粒黍米。

这样的五铢钱轻便、这样的米汤新鲜!

刮,都可以刮!

上任不久的县丞是一位少女,那天,初来乍到的少女与税官奉命前往城外收取算赋。

出城之后才走没几步,她听见了一阵女人的喊骂:

“滚、滚出去!死丫头,以后我们家就没你这个人!”

道路边立着一间破败的草屋。屋里头的人吼得尖锐,声音离着老远就能听见。

木门开合的声音一起一伏,片刻之后,只留下一位干瘦的小女孩摔在门口的地上。

少女眉头一皱。

道路上没有其他行人,小女孩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敲打屋子的门:

“阿母、阿母!开门呀、丫丫要进去..让丫丫进去..”

小女孩敲门的手越敲越无力,哭得也越来越小声。

“阿母..呜呜呜....”

屋内毫无动静,少女抬起手里的卷宗看了一眼才知,每家每户要按人口收取算赋和口钱。

年满十五的一个人头要收500钱,未满十五的则是按200钱计。

一般来讲,东汉的税收远没有这么高。

但如今这个年头,官员买官也是要花大钱的,花了钱,就必须从百姓身上变本加厉地拿回来。

小女孩再也没力气哭喊了,门也推不开,她擦了擦哭花的脸,摇摇晃晃地背对着屋子走去。

小女孩走了几步,她看见了静静站立着的少女。

少女的穿着打扮,和小女孩见过的县城里大户人家穿的很像。

于是,她连忙用破旧的衣衫擦着自己的脸,又使劲搓干净自己沾着血痕的手,低声抽噎着:

“阿姊、可、可以买下丫丫吗,丫丫会干活,丫丫很听话..丫丫还可以不吃饭...丫丫只要五百钱..”

少女蹲下身子,帮小女孩抹掉不停滚落的泪珠子:

“为什么是五百钱呢?”

小女孩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少女的眼睛,许久才唯唯诺诺地开口:

“阿母说...阿翁病了,要五百钱才能治好,阿母要丫丫去赚钱,但是丫丫没用、丫丫赚不到五百钱,还要平白送出去二百钱..”

小女孩强忍着眼泪:

“阿母要丫丫去死、但是丫丫怕痛..”

谁不怕痛呢?

少女心中凄然,但是,她帮不上忙。

要去收税的人家中,这样的小姑娘不知有几多之数。她一介小小属吏,即使倾尽她的家财,也帮不过来。

这种事情,即便是她上司的上司也无力承担,又能由谁来负责呢?当朝陛下?

得了吧,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才是始作俑者呢。少女心中门儿清。

卖官鬻爵,偏信阉宦,忠奸不明,是非不辩,只知道花钱享乐的昏君,又怎么会在意黎黎众生之苦呢?

连苍天都不管的事,她又能怎么办呢?

——「苍天不管,黄天来管!」

那一天,是少女第一次见到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

......

张角揉着发红的脑门,娘的,真有够疼的。他抬头看向身前——

来者是位少女,年龄看起来比张角略大。

她身高有近七尺,身材高挑,气质不凡,面目生得十分婉约清丽,眉宇间却又饱含士人的傲气。

只见少女立在张角面前,双手抱胸,露出审视的目光:

“当初也不知是谁总爱说些什么苍天将死、黄天当立的话...可如今授怎么觉得,这黄天也是将死的样子啊!”

“黄天如今活得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死...”

“哼!那日医匠当着你我的面一字一顿交代,要你再不得过度劳作,否则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你这呆子是觉得自己的医术了得,医匠说的话不算话了是吧?”

少女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戳起张角的脑袋。

张角被戳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禁苦笑:“公与还是不要打趣我了,我有几斤几两,公与自是了然于胸。”

少女又哼了一声,自顾自靠着张角坐了下来。

少女名叫沮授,字公与,钜鹿郡广平人。

沮授比张角大上几岁,数年前出仕,在家乡广平做了几年吏官,颇有作为,被太守迁为平乡令。

哪知还未走马上任,半路便杀出个拦路虎来,向灵帝纳了笔钱,夺了县令的位置。

太守同样收了新县官的好处,便不好驳斥糊弄他,可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沮授,只好让沮授先在平乡县的县丞位上将就将就。

这一将就就是许多年。

待前任县令刮够了钱,便向灵帝缴纳了一笔更大的,调到别处高就去了,可那厮临走前又摆了沮授一道,向太守进了沮授的谗言,叫她又不得升任。

——原来是县令见沮授生得韶颜稚齿明艳动人,动了歪心思。可沮授性子刚烈,不仅不从,反倒连本职工作都懒得做了,只为能少见县令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初入仕途的小姑娘已然深刻地体会过了官场的险恶。

“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呢?”

张角笑眯眯地挪了挪位置,一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水葫芦,灌上一小口,打了个哈哈。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天了?你张贤师的架子可真大呐!”

少女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回了张角一句。

“对了,你那葫芦里装的是什么?是你的药?”

“啊?不是哦,是开水。”

“开水?”

“嗯,就是煮沸的水。”

“煮沸的水...有什么讲究吗?”少女狐疑道。

“当然有,生水煮沸之后,其中的细菌和病原体会被杀死,喝这样的水能极大程度的减少生病的几率。”

应该说生水与开水各有利害所在,但汉代的医疗和卫生情况糟糕,有条件喝开水,当然不能喝生水。

“细..君?病..援体?还能减少生病的鸡绿?鸡..绿?什么和什么啊!”沮授人快晕了。

“害,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当做是大贤良师的秘密吧。”

反正用神棍的身份糊弄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想到这里,张角又忍不住借着神棍的身份多说了几句:

“对了,本贤师近日掐指一算,得知公与最近也该喝些开水为妙。不仅得喝,还得多喝。”

“我也得喝开水?还得多喝?而且掐指一算又是什么功能啊!”

虽然一脸嫌弃地这么说着,但沮授还是接过了张角递过来的水葫芦,也不嫌弃,张嘴就喝。

倒还别说,这煮沸的水放凉了一些后,喝着温温的,不凉肚子,并且味道也颇为干净醇厚。

沮授从城里一路赶来张角家的田地,也当真是口渴了,吨吨吨连灌了好几口。

张角一边看,一边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笑: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天正是公与癸水来临之际,这样的日子,就该多喝开水!”

癸水也就是古代对女子月事的称呼。不管是妹妹张宝还是沮公与,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脾气不好应付,张角便稍稍留意了一下。

哪知话音刚落——

“噗——!”

“咚!”

“啊——!”

少女满脸绯红,她擦掉嘴角溢出的水,恶狠狠地瞪着抱头滚到一边的张角,羞怒地吼了出来:

“这种事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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