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俩马车没错吧?”
——“就是这俩,就是这俩没错!”
——“哈哈!总算让我们等到了!哥几个,我已经看了,主家不在,咱们可以直接动手!”
——“如此甚好!对了,我还听说那张角有个十分漂亮可爱的妹妹今天也与他同行,一会我可要第一个享受享受!”
咦,什么声音?
马车行走在大路上,不过天色已晚,路上并没有其他行人。
马夫驾车的速度也并不快,车子行驶得四平八稳,张宝与张郃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聊着天。
刚刚入夏的夜晚,野外尚还没有虫鸣,只有轻轻拂过的风声伴随着马蹄声、车轱辘声,淅淅索索,并不响亮。
所以张角听见了一些细微的交谈声。他向张宝与张郃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想要再仔细地倾听一下。
而就是张角耽搁的这一小会,车厢之外,异变徒生:
“哥几个,跟我上!”
随着一阵缭乱躁动的呼喝声响起,夜晚的宁静被撕碎。
马车的四周,有数名手持环首刀的人影从树丛中蹿出,借着夜色,以极快的向马车逼近。
“动静别闹太大!老二去把赶车的做了,老三把管家也解决掉,动作要快,这里头的人,一个都不能跑!”
“得令!”
“收到!”
领头的话是那么说,但外头的动静其实并不小。
不至于闹得人仰马翻,但看见持刀的凶徒向自己扑过来,一般人很难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恐惧。
“你、你们是什么人....!!”
马夫与赵管家是最早发现情况不对的,他们很快明了,这帮来路不明的人,正是冲他们一行人而来。
但区区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也没兵器在手,这种情况下,能做什么呢?
惊慌地嚷嚷了几句,很快,马夫圆睁着自己的眼睛,死死摁着脖子,率先倒在了地上。
他被凶徒一刀封喉,大篷的血液从指缝间抛洒而出,止也止不住。
凶徒一行动作干净利落,手段狠辣,根本没有拖延的打算。
赵管家见状大骇。他连连倒退,但没退几步,还是被凶徒赶了上来。
月光的照射下,环首刀的刀刃反射出冷厉的寒光,那口大刀挥舞的动作是如此行云流水,毫无生涩感。
凶徒蒙着面部,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赵管家惊恐至极,却忽然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他惨然一笑,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朝着马车的车厢那边看了一眼。
随后,被削掉了头颅。
“司马!”
“阿兄!”
外边的情况是个什么样,张角没有亲眼所见,但大致上倒是猜出来了。
有贼匪!
然后他就被两位丫头护在了身后。
“我们走的不是大路吗!!”张角惊了。
“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大汉天下近些年都不太平,河北也不例外。司马,你与宝妹在车上等我,郃会护卫你们。”
张郃摇了摇头,简单地解释了一番,随后也不知从身上的哪个位置取出了一柄长剑,又夸嚓一声从剑鞘中抽出剑来。
宝剑凌厉、锋芒逼人。
张角又一次惊了:
“儁乂,你这剑从哪掏出来的?”
他忍不住围着张郃手中的剑看了一圈,甚至伸出手指在剑刃上搓了搓,还不小心划伤了手,流出几滴血来。
吓得张角眼睛瞪圆,连忙把手指塞进嘴里吸着。张宝也手忙脚乱,居然把兄长的手指从他嘴里**,塞进自己的嘴里替他**。
张郃差点被这俩货的大心脏气噎着。
少女扶额,继而说道:
“司马,你与宝妹在车上待好,不可以出来。”
说完,少女跳下车去。
紧接着,车厢之外的空气不自然地安静了下来。
短暂地沉默后,是一阵刀刃劈开肉体、以及男人的惨叫声响起,此起彼伏。
“阿兄,外面怎、怎么样了?”张宝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要不、咱们看看去?”
“但是、儁乂姐姐不是不让咱们出去吗?”
“她还让你哥娶她呢,你答不答应?”
张宝被呛住,顿时觉得兄长说得很对。
于是兄妹二人贼溜溜地拉开车厢的帘子,打算刺探一下外边的情况。
然而很不巧——
“锵!”
忽然间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一把刀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兄妹二人面前。
兄妹相视一眼,冷汗,流了出来。
“唉、郃适才不是说了,让司马不要出来吗。”
马车外边黑漆漆的,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血腥味。
不论是张角还是张宝,这会儿都看不太清楚外边的情况。
好在马车的车厢里挂着一盏油灯,张角取过油灯,用以照亮,才勉强看清外边的景象。
他看见,张郃正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她左手握着自己的剑,右手紧紧捂着左臂。左臂之上,隐隐有些血迹。
“儁乂,你受伤了?”
“不慎中了一刀,不过小伤尔。”
张郃轻描淡写,来到张角的面前,将刚刚插在那里的那柄环首刀拔了出来,扔在了路边。
张角顺着刀被抛落的方向看去,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见了许多伏在地上的尸体,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张角忍不住皱眉。
“这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伙贼匪,图财、害命。”
张郃把自己的剑收回鞘中,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简单回应了一句。
贼匪?
听到张郃的话,张角眉头一挑。
怎么会有劫匪大晚上的跑来大路上行凶作恶呢?
这里可是平乡县城啊,县令的府邸就在城内,此地与张角的家相距亦不是很远。
在这种地方滋事,岂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见张角沉默,张郃还是选择出言解释了一番:
“郃猜想、眼下正值初夏,乃是新粮未出、陈粮已尽之际,城内也有许多百姓生活困苦,难以为继,走投无路,只好借着夜色,出此下策。”
张郃说得其实也不无道理。
要说每年什么时候最容易出现匪患,那大抵便是春夏交替的季节了。
如张郃所言,这个时节,新粮未出、旧粮已尽,别说寻常百姓,就连豪强大户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而官府亦是如此。
可豪强大户没了钱粮,可以压榨自家的佃客、官府没了钱粮,可以伸手问百姓索取。
但百姓们呢?
要么死、要么向死而生,为生而死。
张角摇了摇头。
“他们一行有几人?”
“回司马,共六人。”
“你全都干掉了?”
“是的,他们聚众劫道、持械作乱,已是犯了大罪,此番又冲撞了司马,罪有应得,所以、杀掉了。”
张角再一次摇了摇头,先是对张郃的战斗力暗暗咂舌:一个打六个,居然只伤了手臂,此子,恐怖如斯。
随后又对张郃的做法表示理解。
——张郃做得并没有错。
拿着锄头的时候是百姓,但拿起屠刀,甚至将屠刀对准了别的百姓,那么他们便是暴徒、恶匪。
他们想要活下去,没道理要由别的百姓为他们做牺牲。
但发生这样的事,总归令人有些兔死狐悲。
空气的血腥味重得令人作呕,好在张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忽然开口询问道:
“对了,那他们的尸体该怎么办?”
“就先这样放着吧,待明日廷君收到消息,会派人来处理的。”
张角叹了一口气:“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有一就会有二,鬼知道待会会不会撞出另一波暴徒,况且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在这样幽静的野外待着,实在叫人心里有些瘆得慌。
张郃手臂上的伤似乎不轻,虽然一直有被用力按着,但还是有不少血液顺着手臂、向地面滴落。
果然还是早点回家吧。
张角自顾自坐在了马夫的位置,检查了一下车驾还能否正常行驶。
好在拉车的马儿只是一般驽马,劲小,胆子也小,刚才的骚乱中,马儿倒是没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而躁动。
车上虽然被刀捅出了个洞来,但并不影响行驶。
“对了,儁乂,马夫和赵管家人呢?还是快快催他们起行,早点回我家里吧,你的手臂受了伤,也需要尽快治疗。”
张角一直没有听见马夫与赵管家的声音,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一边说着,张角又提起油灯,打算探照一下附近有无他们二人的身影。
没有光亮的话,周围这黑漆漆的环境,实在是伸手不见五指。
由于汉代还没有胡萝卜这种作物传入中原,所以汉代的人们普遍缺少维生素A。
而缺少维生素A,其结果导致的就是容易得夜盲症,在黑暗的地方几乎是瞎子,就连张角自己也不例外。
等等——
夜盲症?
提着油灯的张角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
“主人。”
“事情办完了?”
“是,阿大他们已授首。”
“儁乂干的?”
“是。”
“那就好。”
“主人?”
“怎么?你心疼了?”
“不不不、小人只是觉得,毕竟豢养这样的死士也不容易,足足六人,主人何故如此轻薄他们的性命呢?”
“想不明白?”
“是..”
“他们本来就要死,只是早晚问题。既然今日儁乂也在,他们便理所当然地得少活些时间了罢了。某这样说,汝明白否?”
“呃..小人愚钝。”
“还想不明白那就糊涂着。对了,明日待有人来报案后再去处理他们的尸首,记得,把此事性质定义为一般贼匪劫道,尸体烧掉,卷宗归档,及早结案,别留下马脚。”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