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露米娅，是吗？”
如果仔细打量，会发现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可能是由于成长环境的区别，她的气质显得稚嫩和天真，还有两人都没有的一种冒失的活力。
“很高兴遇见你，米娅小姐。”
伊文放下抚摸脑袋的手，整理一下身上的披肩，半蹲下来，与她的视线平齐，像一个亲切邻家大姐姐一样微笑地注视着邻家的小妹妹一样。
“小姐什么的，还不......还请不要用「小姐」来称呼我......”
脸颊微红，对视了不到三秒钟，女孩的视线就偏离开了那对平静的蓝色眼眸。仿佛那里像黑洞一般有一股把她灵魂吸入的魔力，不愿与她直视。
“你不喜欢外来人吗？”
“那......那个，其实......！”女孩试图酝酿，最终出口的却是不规则的话语，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寂静。
两人饶有耐心地等待着女孩。
不知沉默了多久，两人才从空气中听到的细若游蚊的一声“嗯”。
“我不喜欢。”别人看不见的内心挣扎过后，她决定坦白。
女孩起初的强势荡然无存，如果相遇时的米娅像发威的金毛狮，现在的她则极像一只受委屈的小猫咪。
“为什么呢？我们有哪里做错了吗？难道是我们长得面目可憎吗？”
无论怎么看，这对主仆的姿容都与“面目可憎”这个词没有一点关联，反而应该说，这位淡漠的大小姐如同行走在世间的精致的艺术品。
“不是的，伊文姐和夏洛姐都很......很漂亮。”
米娅捏着穿在身上的棉衫，想到外面带来的光鲜亮丽的衣服，丧气又自暴自弃似地说。
面目可憎不单形容外貌。再好看地外貌终归只是皮囊，无法映出内心的写照，无人知道诱人的糖衣下面埋藏的是不是致命的毒药。就像她在流传下来的古旧绘本看到的那样，美丽又邪恶的魔女内心隐藏着魔鬼，蛊惑着无知又愚昧的凡人，以甜蜜为诱饵，像收割麦子一样收割着无辜者的灵魂。
就像那些外乡人一样，他们曾扮作旅人，曾扮作开化文明的使者，大肆推销着外面世界的繁荣。嘴上高呼着“开放”，“先进”，“公平”，内心却包藏着肮脏又邪恶的祸心，觊觎着这片土地所剩无几的价值。
他们的阴谋名为“生意”和“侵略”，不止米娅，陆续有人察觉到，不知名的东西正在无声侵蚀着这片安宁的土地。
这是米娅抗拒外来人的其中一个缘由。
这两个人和那些人是同一类人吗？
米娅不知道，尽管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她的内心深处，却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有着超乎想象的信任感，似乎有着不知名的力量影响着女孩的心智。
自从「那一天」起，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如同身心俱疲的漂泊者，在不知名的异乡重新找回了童年的玩具箱。
对着那温柔中夹杂着玩味的笑容，女孩感到了迷茫，一时间无所适从。
“据说这里的咸肉浓汤不适合外地人的口味，是这样吗？”
“还......还好吧，”女孩断断续续地回答着，“只是比其......其他菜咸一点，我挺喜欢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伊文站起来，整理好衣衫，说。
“小米娅有没有兴趣来做我们的向导？”
“向导？？”
不止米娅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就连女仆小姐脸上都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惊讶之情。
“是的，向导。”伊文轻轻颔首，“如你所见，我们是从邻国来的旅者，对当地还不了解。这里最知名的景点不知为何关闭了，如果有一个本地的向导，只带路也好，可以省去我们不少的弯路。”
“可是......”
“伊文姐确定吗？”米娅的惊讶快写满了小脸，“你说你想找一个不喜欢外人的人当向导，这简直......”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种小事，”伊文不以为意地回答，“你知道吗？在繁华的城市里，内心咒骂着对方同时还能摆出一副和蔼的笑脸可是一项必备技能。据说这几年这个副产品陆续传到了乡镇里——”
“可是，我......”
“我们不会让你打白工，如果你答应的做我们的向导，每天的工资有......”伊文抬起了两根手指。
“二十个坦图铜币？”夏洛适时地插入对话，“大小姐，这已经远超出业内的平均工资了。您何必......”
“不，两个银币——你不必为此担忧，我们不会要求你多做什么，这点钱财对我们来讲连施舍都算不上，你可以放心地接受我们的好意。”
伊文张开手掌，两枚银币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是我开的报酬的不够丰厚吗？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加一个银币。”
她歪着脑袋，似乎不解地问。
“不，伊文姐开的报酬很高。我非常心动，恨不得即刻答应下来。”
女孩摇头否认。
“但是并不能说服你？”伊文微笑着询问。
“既然伊文姐不差这点钱，那么可以以同样的价格找一个好客的当地人或者专业的向导吧......没有必要找我。”
镇里有游客事务所，只要支付一定的报酬，就能雇佣当地的专业向导，街道和报纸上不难找到他们的招牌。
“所以你拒绝了吗？”
“......”米娅避开视线，没有回应。
“钱财不是万能的，很多东西往往千金难求，我开出了那么高的工资，照样没有办法挽留你，不是吗？”
这样好吗？
米娅同样举起两根手指，另一只手暗自攥紧了拳头，鼓起勇气与她对视。
“两个铜板，足够了。这个报酬对我是应得的。我们才刚刚见面，接受伊文姐这么高的报酬，等于白白承受了伊文姐的恩惠，我没有理由平白无故接受。”
话音未落，伊文手里的银币消失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孩迟到的后悔和失落。
如果答应该多好，她有一瞬间这么想。然而这种想法很快被她抛到脑后。
“除此之外，我想知道外面的故事，可以吗？”
女孩的话里似乎有说不出的纠结。
毕竟刚才她还口口声声要排除外来人，如今却想了解外面的事，怎么看都是......
肯定会被拒绝吧。女孩几乎不抱有希望。
“可以哦，我答应你。”
得到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真的吗？”
“真的，只要我能告诉你的。”
“拉勾吗？”
米娅怯生生地问，声音很轻，生怕一下秒伊文反悔说“抱歉我改主意了”。
“当然，拉勾。”
伊文温柔地回答。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米娅心里犹豫着，搭上了伊文的手。
以平静的拉卡湖为底色，群山环伺，山顶间环绕云层隐隐间散开了，可能因为太阳驱散了它们，天空原本就是那也澄碧，群山显露出了巍峨的主峰。两只大小相近，洁白和沾染少许灰尘的手搭在了一起。两人身体微微前倾，银蓝色和亚麻色交织，好像一对湖边许下约定的姐妹。
唯一的旁观者，女仆小姐，甚至有一种奇妙的错觉——这是一个特殊的时刻，比起那些书上历史性的会晤不差分毫，仿佛跨越时空交织的两个人的手，其实只是两个年龄，出身截然不同的女孩。
“既然你拒绝了我的薪酬，我打算换一份特殊的礼物送给你。”
“这个礼物可不允许你拒绝。”伊文提前堵住了女孩的嘴。
“伊文姐愿意告诉我外面的事我已经很感激了......”
“别着急，等你知道以后再做决定也不迟。”伊文又摸了摸女孩的头，眺望着腹地之下的宁静小镇。
那里的上空翻滚厚重的云海着，云缝隙间穿刺下的几缕光芒穿过烟囱里升起的炊烟，倘若从上天即将降下的利剑。
“现在，我们先回镇上吧。还是说，我们先坐下来，给好奇的小米娅讲讲外面的故事？”
“这，这个，我们先回镇上吧。”女孩红着脸，讪讪地说。
“我带你们先到镇上的旧法师塔看看吧！据记载那里有一千年的历史的说。”
一提到小镇，女孩下山走得健步如飞，充分发挥了成长环境的优势，即刻间把慢悠悠的主仆甩在了后面，仿佛瞬间回复了她应有的活力。
“大小姐。”
望着米娅兴冲冲的背影，思索中的女仆小姐不形于色，低声询问身旁的大小姐。
“怎么了夏洛？你别担心，她不可能抢走你的位置的。”
“这个我倒不是很在意......我想问，您为什么如此......中意？我该这么说吗？为何如此中意这个普通的乡村女孩，我似乎没有察觉到她什么非常突出的特质。”
“诶，我的演技很差吗？”伊文歪着头装作无辜的样子问自家女仆。
夏洛直言不讳地回答：“假到了解您的人会恶心呕吐出来的程度。”
“这样嘛......”伊文同样望着比她还要娇小的女孩的背影，摇了摇头，回答道，“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啦。恰巧想找一个向导，又恰巧遇到了她，索性就让她来当我们向导啦。再说，这孩子也挺可爱的不是吗？”
怎么看都像是用来敷衍的谎言。但从大小姐的口中说出......并不能排除这是她的真实想法的可能性？夏洛心中仍在猜测。
“是，是，是，不管怎么说，大小姐您说的算。”
针叶林和积雪覆盖的山道上，女仆小姐耸耸肩，无奈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