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紧不慢地跟上米娅的脚步，来到了镇里的法师塔。
准确地说，是“旧法师塔”，如今的法师不再当作一种职业称呼，之前分布的象征法师的建筑，被陆陆续续拆除或者改造。
站在塔下，两人抬头，从下往上望去，似乎一个笔直的，通道的一端在她们脚踏着的大地，另一端连接浑浊的天空。
当然，这只是视觉效果造成的错觉，这座塔的高度其实没有想象的那样，大概也只和城市里十几层的楼房相近。
塔的通体灰白，窗户很少，塔尖不同于黑佛伦斯和卡里德拉的艺术风格，有一种原始粗犷的美感，墙壁上面可能刻印过符文，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很难分辨出痕迹，只能依稀能够辨别出这是一种古代的符文，再具体的信息，比如来源、所属派系、效果，可能需要请到考古学相关的教授前来做评估，才能真相大白吧。
遗憾的是，目前这里的考古价值还无从挖掘，那些教授们才不会大费周章地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些秘密和小镇的历史一样隐藏着，等待着后人来揭开面纱。
“古代的高塔类的建筑物是一种与天地沟通的象征，古人认为万物的力量都有象征，而魔法的力量来源于万物。”
提到高塔，优等生女仆小姐联想到了《魔法概论》里开篇部分里的叙述，比起帝都黑佛伦斯遗留的几座法师塔，也许不像大城市有定期的养护，这里的法师塔外表更加的......古旧，更容易促使人发出对历史的感慨。
“不说万物起源的说法是否得到验证，至今魔法与魔力之间的关系至今没有得出一个统一的答案。”伊文说。
古老的学派把魔法看作上天赐予生灵的礼物。魔力从世界起便存在着，而魔法隐藏在万物之间和普通技艺间，人们耕作，打猎，从中衍生出了魔法，或者从智慧生命的本质中衍生出了魔法，魔法是一件物体，一项技艺的衍生。
这段思潮的根本原因来源自那个时代的大部分人不了解魔法，更不了解魔力的本质，和魔力隐藏的另一面。
“大小姐您支持哪一派呢？我比较支持我们学院教授的「世界根源」学说。”
“我嘛......因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出现，我没有明确倾向哪一派......一定要选一个前提下，最近权能学说的呼声比较高吧。”
“先导魔女的学说吗？我有幸读过她的论文，的确令很多人信服，不过，大小姐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吗？”
“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啦。”
伊文平淡地否认。
那个时代的建筑水平，仅凭人力，这项法师塔工程几乎不可能完成。不过想到这里是曾经是古代法师的研究所，这座高塔能建成也那么奇怪了。
两人望着塔上斑驳的古旧痕迹，如果真如米娅所说这座高塔拥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那么这座塔建成的时间很可能在启蒙时代的末期。
启蒙时代，也就是启蒙期，一个连古典魔法学派都认为“无聊”的时代，那时的魔法体系还未成型，一切都在不断的摸索中，甚至那时的魔法还不叫做魔法，而是有着其他难听一点的名字。
在那个时代，一个普通人想要安稳地活过一生，除去人类外的其他种族，要记住有三种人不得不避让。
其一是贵族，其二是法师，其三是「魔女」。
归根结底，人们总是对拥有额外力量的人抱有灵魂深处的恐惧，无论力量的形式。
那时的群众私下把法师称为“异端”，以认知魔法为耻，不愿与法师交流与接触。
“我们是相对幸运的。人们的认知很难逃过时代的囚笼，而且他们无法意识到他们身处囚笼之中。不知道后来人又是怎么看待我们如今流行的学说呢......”夏洛继续感慨着。
身处的这个时代的她，有机会同时接触各种学派不同思潮，自幼被关在栅栏里的牲畜，一旦意识到了栅栏的存在，那么栅栏本身也失去了作用。
法师的地位提升，则在漫长的启蒙时代之后了。
夏洛耳边传来大小姐悠悠的回答。
“大概和我们一样对着书中的我们评头论足？一个人能被载入史册供后人评价就很了不起了，我们看得更远只是因为有前人替我们探索道路，没有东西可以一蹴而就，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达成，夏洛。”
“大概吧，可能前人的想法和我们相处无几。人们很少从历史中获得教训，如同一个怪圈，在不知不觉中回到原点。”
她了然，理解了大小姐的话的含义。
“我们走吧，进去看看。”伊文收回了瞭望的视线，淡然地说。
法师塔内部如今被改造成了博物馆，主要用于展览魔法发展史和遗留的一些魔法物品。
“在进入之前，大小姐，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
聊天中的女仆小姐没有忘记她的职责。
“这样说来......我们可爱的小向导到哪里去了？我才付了两个铜板诶......”伊文也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她们刚雇佣的向导。
“好像......在那边？”
夏洛张望四周片刻，朝着一处人群聚集的窗口不确定地说道。
那是法师塔的另一个入口窗口，初级魔法水平认证考试报名处。
魔法水平认证考试，是约50年前成立的魔法水平评测机制，主要由各地的魔法协会举办，对各方面的魔法水平进行精准化的测试，取得的证书在有魔法协会的地区都能得到承认。
考试由三个科目构成，理论测试和两个实践科目。
认证水平分为初级，中级，高级，等级越高，对魔法类型的分类也更加细化，高级以上还有一个特殊的等级m9，这个等级无法通过常规考试认证，具体流程这里就不再做赘述了。
当然，一个人的魔法水平不能说明绝对的实力，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信息，决策，意志，甚至运气都能成为影响胜负的因素，如果做一个补贴切的比喻，好像一个使用精神力量凝聚体战斗的漫画中，表面上很弱的能力也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取胜。
顺带一提，夏洛的水平简历上写的是操控类中级，以她的年龄，在帝国年轻一辈中属于十分优秀的成就。
伊文顺着夏洛的目光，看到米娅被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团团围住，那里是报名处的窗口前。
似乎遇到了麻烦。
“大小姐？”夏洛偏头询问。
“我怕麻烦。”
“明白了。”夏洛点头，朝着人群走去。
米娅站在一群孩子的中间，每个人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似风暴中心里摇曳的独木。
又好像在动物园被里围观和评头论足的动物。
“米娅，你不报名这次的考试吗？”
“是啊，不报名吗？镇上还没通过的人都报名了。”
“试试看吧？也许这次就过了呢？”
人群中时不时传出这样的声音。
也许他们没有恶意，又或者这股恶意潜移默化地扎根在他们的心中，他们却浑然不知。
一种别样的空气在发酵着。
每个人只需抛下一粒沙子，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一座足以压到人喘不过气的大山。
米娅咬着牙，正准备把抓得褶皱不堪报名表递上窗口时。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抱歉，打扰一下。”
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尴尬的宁静。
这里的人曾经见过女仆吗？也许有，不过肯定不是在这里。
高挑的身材，超出众人水准的面容，柔顺的金色长发，白色荷叶边女仆长裙，得体的举止，控制到位的表情，内敛而自信的气质。几乎每一项，都符合人们对高贵印象中的向往。人群中稚嫩的孩子，把羞红的脸颊转到别处，又忍不住再偷看几眼在幻想故事中见到的，传说中的女仆。
“不愧是夏洛啊。”观察中的大小姐感慨道。
围着米娅人群彷佛中了操纵魔法一般，纷纷为这位女仆小姐让出一条道路出来。她无视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径直走进人群，握住米娅垂下的手。
“走吧，大小姐在等你。”
“......嗯。”她呢喃着回应。
抓着夏洛的手，米娅跟着她离开了人群，背后的人们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鸦雀无声。
“那，那个......谢谢。”
米娅带着歉意说道。
“不必道谢，是大小姐让我来帮你的。”
“可夏洛姐的帮助不能忽略。”
这次夏洛没有回答，只是拉着米娅的手。
“想通过初级考试吗？”
离开人群后，夏洛突然问。
“......嗯。”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补习强化初级考试的内容。”她说。
“我很愿意夏洛姐教我，可是我......”
米娅回头望着一点点变小的人群，他们仍注目于此。
“我......”
窘迫地像被掐着脖子的人，一切的话被迫卡在喉咙里。
“你的基础很差吗？”夏洛似乎早有预料，“没有关系，虽然麻烦了一点，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不是的，我......”
“我......我没有魔法天赋。”
她望着她们正在远离的高塔，眼神灰暗。
“没有魔法天赋？”
夏洛的语气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惊讶。
因为这样的人太过稀少了，以前的“有魔法天赋的人万里挑一”早已被证实是垄断者的谎言，现在只要付出一定的努力和学习，所有人都有机会通过初级考试。真正先天无法学习的魔法的人少之又少。
过去，法师遭到排挤和恐惧，而如今，魔法已经融入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反而没有魔法天赋的人，几乎等同于失去运动能力的残疾人。
“嗯......无论怎么样我都放不出来魔法。”
米娅的手中开始聚集着魔力，尝试着释放着一个小法术。
她的魔力操纵水准虽然稚嫩，魔法构成也有一些小瑕疵，但通过初级考试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而她凝聚的法术还未成型，就不知缘由回归为原始的魔力逸散，好像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爆裂。
“就像这样。”她叹着气说。
“这是......”
夏洛总算明白大小姐为什么看中她了。
与其说没有魔法天赋，更不如说......
魔法拒绝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