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5日 星期五 晴
一连几个大晴天，今天的我依旧是请了第四节课的假去了东云分部。
等级还是一阶三级，确实能感觉到升级速度变慢了。
今天和高中毕业起就辍学在这里干了十年前台董晴小姐唠了唠，她告诉我说东云一直太平，地狱兽出现很少，又有战斗狂组成的全职猎杀小队，一般人想杀地狱兽赚点外快都要靠抢的。
只有一阵例外，就是圣堕劫当天，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地狱兽发疯一样涌出来，后来统计各个等级加起来要有差不多两千只了，平常缺乏战斗经验的东云地狱使根本抵挡不住，那天很多地狱使都自愿地被迫地牺牲了，就连东云的上一任部长也是如此。平民牺牲案也有十几起，但是都被以各种理由瞒过去了。
第二年的第一次鬼潮更是差点割开东云的动脉，多亏了省部长——一个叫轩辕百舸的特别厉害的人亲自来这里才力挽狂澜救下了东云。（话说这霸气的复姓一听就比我还像主角啊）。之后许诗如毛遂自荐又临危受命当上部长。往后的鬼潮虽然也是月月都有，但也都能够勉强抵挡，偶有牺牲但都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许部长多少也算是挽狂澜于既倒了。
听了这些的我又跑去厕所找葵前辈。
女厕所门口放着打扫中请勿使用的牌子，我悄悄进去，看见葵前辈果然在里边……
不止戴着他那个面具，还带上了口罩，正在专心致致地刷着马桶。
见我靠近，又是一句热络的“来了啊，小雪”便继续他的卫生工作。
这里的厕所还好，虽然是地狱界的厕所，但用了人界的瓷砖建材，也放了香味剂，可能比我学校的厕所还干净一点。
“葵前辈。”
“嗯？怎么啦？”
“部长让你清理厕所，你会不会特别记恨她呀？”
“怎么会呢！”葵前辈呵呵一笑。
我就继续站在门外看着长发的美少女盯着马桶卖力地刷，又用抹布去仔细地擦冲水装置，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这份工作屈辱一样。
“可是，她给你穿小鞋，没理由地让你这个地狱使去干保洁的工作，不过份吗？”
“小雪！”我说到这里葵前辈好像有点不开心了。“你必须要明白一件事，同样是一份工作，做地狱使的人并不比做清洁工作的人更优越！”
“啊？”虽然他很认真，好像比和部长吵架还要认真，但我还是以为他在开玩笑。
毕竟是地狱使欸，是赌上性命和人类的敌人战斗的……类比的话就是军人啊！怎么说也要比清洁工更上流吧。
“人的本质都是人，清洁工和地狱使都只是一份工作罢了，做卫生工作的本质也并不比做保卫工作的更卑微。只不过选择和能力不同罢了，清洁工也不妨碍他的身体里有勇敢的灵魂让他在关键时刻舍生保护他人，军人也不妨碍有渣滓会为了私欲无休无止地伤害他人。所有人的生命与自由都是平等的。确实，清洁工因为觉得军人高尚而更尊敬这个职业也无妨，但军人如果觉得清洁工比自己更低劣，那他就不配做个军人，公职人员自然也是一样，地狱使也是同理！”葵前辈好像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站起来低头看着我，眼睛里仿佛能射出阳光。
“先说好，我没和你开玩笑。”葵前辈把抹布一甩扔在马桶盖上。
“如果以后你再因为成为了地狱使就觉得自己比普通人更高贵……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他说的意思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但总之先认错总没错的。
“我只是很气，清理工作谁都可以干，她为什么非要找你？”
“扫厕所谁都可以干，怎么就不能是我？毕竟我现在闲着，还要打工还东云钱，这事总要有人干对吧？队长确实没安好心，但我也不会把这个当成屈辱。”葵前辈挑了下眉。
感觉这人认真起来真的有点可怕，虽然模样看上去还是很可爱，但和平时装傻充愣那种萌妹子判若两人，气势强得让我不敢和他顶撞。
“说起来这个马桶的冲水装置用的是什么地狱晶核驱动之类的魔法装置吗？”我好奇地问，顺便试着转移话题。
“不是哦。”他也重新开始手里的活。“我也没法打开给你看，不过这个一般用的都是连界模块。”
“连界模块？那是啥？”
“私人使用的话是非常严重的违禁品，一般只有组织要盖支部时可以申请用一点点。可以直接把人界的水电引过来。”
“这么厉害！”我不由得赞叹人类的智慧。顺便感叹一下葵前辈果然无事不晓。
“可是话说这个厕所修的有必要吗？就算不让地狱使回人界上厕所，地狱界都是人界的镜像了，人界的马桶在这里不就可以直接使用了吗？”
“这个嘛……”葵前辈卖了个关子。
“我厕所快打扫完了，等下要去外边，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和我去一起清红泥啊。”
“清什么？”
葵前辈拿着一把小铲子和一辆小推车带我来到了大楼的外边。
“红泥。就是这个。”
他带着我在外边绕着转了好久，才指着一处的墙根对着我说。
这东西我还真就有印象，就是第一次进地狱界我家破破烂烂的墙上那玩意。红不拉叽带着血丝好像还像卵一样会蠕动的恶心东西。
“你管这叫泥？”
葵前辈一点也不嫌弃地拿铲子把它轻而易举地刮了下来，甩到推车里。
“叫泥，但是不是泥，举个例子的话，人界不是也有那种细菌真菌什么的微生物吗？”
“所以这东西其实是……地狱界的蘑菇？”
“呃……应该差不多吧？总之就是，和人界的微生物一样，是分解尸体的。你有没有好奇过地狱界为什么会和人界一模一样啊？”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它长这样吗？”开玩笑？这种奇幻作品里找真实性的人脑子一定有问题。
去了异世界的主角也没有问这里为什么是异世界或者为什么能用魔法，吃了恶魔果实的人也不会管身体因为什么原理才会变成橡胶，同样的我为什么要多管地狱界为什么是人界一样的东西啊，牛逼不就完事了？况且这个不是都存在一千多年了……等下，一千多年？真要一千多年前就存在的话这个地方的建筑不都该是古时候的样子吗？为什么我看到的全是楼房？
“这种红泥的作用就是按照人界的模样，把地狱界同一坐标下的景物变成和那里一模一样的东西。举个例子，如果人界的空地上盖了房子，用不了几天这红泥就会堆积在同一个位置，最后在这里也化成一个同样外形的东西。像你家里之前那样，应该是有人在地狱界的你家里战斗过，墙上有了破损，所以红泥就在与人界不同的地方聚集、修补。”
噫……这东西堆那么高的样子想来也是有点掉san。而且一想到这红色的高楼，地上的泥土可能都是这玩意变得就更是恶心……
“当然也不是没有条件的，首先就是养分，没有养分光是这里空气中的魔力也能够生长，但很漫长，最好的养分当然还是地狱兽……或者人类的尸体了。”
“哦~所以才说这东西像微生物一样，都是分解者对吧！”
“嗯，其次还有个条件，就是稳固性。”
“稳固性？”
“就是红泥能够复制的东西必须得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相对静止的。比如你们学校的校门。你还记得第一次出来时地狱界里的学校是没有正门的吗？就是因为那门因为需要经常开启关闭，总是在变动位置，所以地狱界才压根就不会出现那种东西。同理的，电视这种内部经常运作的机器就会只复制个空壳子；经常被开出去的车则是连个壳子也不会出现；植物这种经常生长风吹则动的东西更是如此了。”
原来如此，这么想来的话，第一次到地狱界时葵进来的那个大空洞，其实是我家联通浴室和客厅的大落地窗，因为窗帘也不见了我才一时没认出来，这种经常开启关闭的玻璃门想必也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吧。
“但是这么说的话这个红泥应该算是好东西，为什么还要清理啊？”难道是因为影响美观？
“红泥会以人界为模板，趋向于令地狱界和人界保持一致性，换言之，在地狱里盖了和人界不一样的东西的话，就会对其先腐蚀再重新形成为和人界一样的建筑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清理的话这房子会塌吗？！”
“不至于不至于，比起形成，红泥腐蚀的速度可是很慢的，哪怕把这整个房子都覆盖满了也要二十几年才会腐蚀完吧。”葵前辈摇摇头，继续推车往前走。
“不过，在地狱界盖的建筑都是百年基业，如果保养好的话甚至都能存在千年而不倒，像分部大楼这种地方，里边更是有很多重要的东西，这墙壁还是该好好保护，及时清理。”葵前辈又一丝不苟地弯腰，把一小块儿红泥从墙根上挖下来。
“虽然这东云分部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保护的东西就是了呢！”
“哦……”我不由得发出地狱界真好啊的赞叹，果然这不比在学校上学有意思多了吗！
“另外，这个红泥因为包含着地狱兽尸体的养分，作为能源也不错的，听说烧起来好像和那个叫汽油的东西差不多，不方便带到人界，但是组织有的分部会有那种火力发电的大机器，再用连界模块把电力输回人界哦。”
原来如此，记得挺早之前总是说着地球资源要养不活这么多人口了，但是这些年人口继续猛增还是没有出问题。粮食方面我知道是因为一位人称稻神的央华伟人凭一己之力、凡人之躯“拯救”了这个世界上的人民，那么能源方面可能多少也和地狱界的技术脱不开关系了吧。
即便成为地狱使的现在，还是没法不为那位老先生的伟业所折服，还是觉得他老人家的伟业无可取代无法超越，注定永远被人铭记而不会磨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希望这个拥有异能的世界里，他老人家能在某个天堂一样的地方尚存一丝神识看着这个世界的人类如他所愿那般顽强幸福地活着吧……
正当我思索缅怀之时，前边打开了一扇窗户，许诗如部长正从窗户探出头来面露不善地看着我俩。
“小雪，昨天不是说过今天要你来找我吗？”
我的感受就仿佛偷情被捉奸一般，紧张地差点滴下汗来，赶忙看向葵前辈。
没等我开口，葵前辈就微笑着冲我挥了挥手，继续推着车去清理他的红泥，只给我留下一个默默远去的背影。我也不再多说，赶忙绕回去往部长的办公室跑。
……
“昨天想的怎么样了？”
“呃……什么怎么样啊？”
“……”
“啊哈哈，昨天学习太忙……忘、忘记想了。”当然没想是真的，忘记是假的。
“那我问问你，你对那个虞湘葵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葵前辈啊……那就是……”
“还叫他前辈吗？”
部长这直球攻击打得我一愣。
“那个……这个的话。”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大腿，双手不安地揪着校服衣襟，感觉有种被老师质问：你到底写没写作业时候的紧张。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之前说过的功法我当然可以给你，不止如此，我还有许多其他东西可以给你，我可以当你的师傅，或者找刘清华当你师傅，整个东云你的地位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里有的资源只要你想要那自然全都是你的，甚至我走之后，这部长的位子也立马可以给你！但是。”队长加了个重音，狠狠地盯着我四处闪躲的眼睛。
“这个只配刷厕所，清理卫生的废物，我不希望你再继续和他多接触了！不求上进的垃圾只会带坏你！”这一刻，看着部长对刷厕所这项工作充满鄙夷的样子，葵前辈之前和我说过的大道理我好像突然理解了一点。
“现在情况很简单，我和虞湘葵冷秋原派系之间以后必定会有大冲突，如果不是现在，那就是五年十年以后。我劝你也是为了你好，毕竟那个残废什么也给不了你，他只会耽误你的前程！他甚至连自己那点知识都不愿意倾囊相授！他家那个冷秋原，更是人渣！”许诗如部长狠狠顿了一下。
“抱歉，部长，您可以说得再清楚点吗？”
“弃暗投明！不要再跟着他了，断绝往来！你的力量是非常有用的，可他什么也给不了你！甚至前几天他给你的东西都让他欠下了一屁股债，他现在我手下当全职地狱使听我调遣还债，不然你以为他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去刷厕所？我再说一遍，他，什么也给不了你！难道你希望这样一个什么都不行的废物来教导你，当你的师傅吗？他够资格吗？好好想想吧小雪，在我，和他之间，做出选择！”
部长对着我循循善诱淳淳教导的样子，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当宝贝一样地对待劝降呢！难免有点高兴，再想想当初葵前辈在救我的时候，别说珍视了，甚至都想劝我放弃成为地狱使了。
更别说夸我天才，夸我有价值，他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对我夸上一句好厉害或者辛苦了。他甚至刚刚还教训我，因为一点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就要和我断绝往来，如此绝情！
我成为地狱使的初心不就是想被人认可，想像这样在众星捧月般的环境下成为许多人心中那个唯一，找到自己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价值吗？
事到如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啊！
我已经明白了，葵前辈很弱，非常弱，恐怕和我相比的话说他是乐色也不为过！
而部长不仅强，还重视我的能力，真诚地许诺要给我好多葵前辈给不了的东西。
那么但凡是个正常人，答案不就只有一个了吗？
部长房间的窗户还没关，窗外是葵前辈刚刚清理过红泥的地方。
窗帘被风吹着在屋子里飘动，像裙摆，亦如那天晚上葵前辈找到我时飘舞的长发。
盯着部长的眼睛，我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那晚，磨磨蹭蹭非要说道理，死活就是不肯痛痛快快帮我觉醒的葵前辈，如果那是现在、知道我能力的部长的话，肯定会硬塞也要把那个狱魂结晶塞到我体内吧。
所以我和部长你应该更合得来不是吗？
但是啊，在你记恨着他，惦记着报复他的时候，他只是像个孩子一样想和你开玩笑；在你给我许诺收下我后会擅自调动全部资源来培养我的时候，他放着权限不用而是因为心里有愧认真地计划着靠打工还债；甚至在你想着要和他们二人进行什么派系大战的时候他都只想着一丝不苟地清红泥刷好厕所，就像人界无数个做卫生工作的人那样认真。
是这样了，部长你说得对，我觉得我们就是一样的人，我也会经常幻想自己有什么权力和力量，然后肆意滥用这些去对待那些我不喜欢的人，我也很喜欢报复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甚至小学时候笑话过我的人我现在还都记着他们的样貌，想着有一天能出现在他们面前说：看，我现在真的是英雄了哦！我当然也像你那样喜欢背后说人坏话，我甚至在心里早就把我认识的人包括你和葵前辈都骂了个遍了！
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任性，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小肚鸡肠，一样的，都只不过是有着这些缺陷的普通人罢了！
但这却并不代表我想永远和你一样作为这种人丑陋下去。
“那我肯定是……要选……葵前辈了啊！”虽然我迫于部长的**，至今为止一次也没敢说出真话，但今天，此刻，这个问题上，我甚至，哪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被他知道，仍旧连一句谎话也不愿意说。
我逼着自己直视着部长的眼睛，她的神色阴晴不定，充满了疑惑，她开始皱着眉头瞪视着我，之前见识过的威压潮水般向我一个人袭来，温柔早就丝毫无存。
在这威压之下我感觉自己已经快吐了出来，眼角也缓缓湿润，但是不让丢人的眼泪流出来，并且丝毫不避开她的视线。
不止如此，我还要缓缓开口。
“那是我……尊敬的前辈、老师，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能请您……不要再……说他是……废物……了吗？哪怕只是……在我面前……”
那是我截至此刻，在世界上最为憧憬的人。恰好出现在我面前英雄般救了我的葵前辈；真的为了我考虑哭着想劝我退出的葵前辈；实现我的梦想，带我见识了十几年来从没见过的风景的葵前辈！如果让我选择的话，世界上仅此一人的前辈、老师。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这里我绝对、绝对、绝对，不能退缩！
部长叹了口气。走回桌子上撕了张纸条给我。
是什么呢？威胁我的信息？开除我的证明？还是什么看到就会要我名的符咒？
“电话号码。怕你学生没带手机，你一个学生多有不便，以后有问题随时打给我，我帮你。”
部长侧着身子，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嗯！谢谢你，许姐姐！”
“我今天和你说的事，你可以再多考虑下，想通了随时找我。”
“嗯嗯，我会考虑的！”当然仅限于考虑。我这辈子已经决定要跟着葵前辈了，他去哪我去哪儿。
不过部长的面子还是要多少给点儿的。
然而出了办公室之后，我腿一软直接靠在了墙上，身上都湿了，心里却兴奋得很。
夏忆雪，不得不说你为了同伴威武不能屈的样子真的帅爆了！
好想把这一切都和葵前辈炫耀一下啊！
但是从那天起，直到15日鬼潮白天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了。
期间我因为请假太多被老师给家长打了电话，又被家长给我打了电话。和部长商量了一下之后，她还是让我先忙学业，说有事的话会电话找我。
不过15日的鬼潮说是需要我的力量，为了这个7号下午学校放假的话我还得去参加一下磨合训练，和这个城市最精英的小队！
那我当然是满口答应，鬼潮这种大事件，立志当主角的我怎么可能落下！
可是期间一直没有看见葵前辈却还是有点担心啊。
部长该不会使什么坏把他赶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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