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不该收这样的徒弟吗？”
“也不是啊，确实对你以后的名声不太好，我不推荐你做，但我们拦着你还非得做的事多了去了，这反倒是个小事了。我就是想不太通……我说这些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为什么即便如此还是要收这个人，她到底哪儿这么好让你铁了心要教她？”
“起初我也不想的。要不你直接自己看？”虞湘葵有点不好意思想让小月直接来看自己的记忆了。
“我不！我就要听你说，而且你也知道我又从来不窥探你的精神海！”
“唉……可是原因……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时间还来得及，打狱魔人之前还要休整一下状态，你可以边走边慢慢说。”从虞湘葵和双头火龙交战到实际把这些地狱兽团灭也才过了三分钟而已。
“呃……她……”
“怎么扭扭捏捏的，快点儿说呀！”
“不是你说可以慢慢来的吗？”
“行行行，你说吧，我听着。”
“她……”
“等等，这是个女的吗？”
“你怎么又知道了！”
“没有，看你这样子我就随便诈一下你。继续吧。”
“……她刚才在白鬼真眼的邪气雨下边扑倒我救了我一命。”
“她不救你不也没事儿？”
“但是这份勇气很了不起啊！”
“初生牛犊都这样，没经历过不怕死呗，反正邪气那东西一眼看上去跟雨一样，一冲动说挡就挡了，何况不挡她也一样死，论勇气你上学校二三年级的学生里随便挑，十个有八个都得比她强。”
“她……我当时给了她归灵丹让她可以选择成为普通人，她却和我说她很憧憬地狱使，她和我说希望去帮助别人时候眼睛里的憧憬不是假的。”
“嗨，谁小时候没憧憬过当英雄，刚入行都幻想着地狱使有多么光鲜亮丽这你还不清楚吗？”
小月说到这里情绪突然变得很不稳定。
“但后来当着当着都该明白这行也就那么回事了，是最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尤其我们这样倒霉到家的，一辈子舍己为人最后被诬成囚犯背了一身骂名，生生死死刀尖打滚多少次，一身本领尚且落得个永世不得翻身。她那小菜鸡指不定那天一不小心就横尸街头了，最后再被以自杀给人界交代善后，她父母都脸上无光欸。如果她弱小就只能任比她强大的地狱兽或者地狱使宰割，哪怕强大起来亦是逃不脱与其他强大地狱使之见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漩涡。
就算帮了弱小也不会被称赞，帮助了亲友也难以被理解甚至可能害死他们，救了仇敌可能会招来更大的仇恨，救助了许多人最后却容易被倒打一耙，这些你都没和她说吗？”
她话里满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回到过去把归灵丹塞到那个孩子嘴里。
“说了，我当时为了让她明白甚至提前引了一只地狱兽去用捕获力场把她给拖进地狱界，她当时甚至都被那只一阶庶级吓得跌坐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
其实虞湘葵遇到夏忆雪真的只是个巧合，在体验学校生活的一天偶然看到了那个作为还魂者还未觉醒的女孩子，看上去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和他在学院见过那么多或坚强或勇敢或自信的女孩子都不同。
她柔弱胆小，没有自信，和人对上眼神之后就会立刻躲开，但是之后又会偷偷看回去。
她的心里被自我和他人的否定压抑了太久，这样的人若是突然得到超过普通人的力量肯定会成为那种自负且蔑视他人的扭曲存在，就像许诗如一样的人。
而且虞湘葵一看就知道这是即便成为了地狱使也只会不断酿成悲剧的人，这样的人他见过了太多。
也就是那一瞬之间，虞湘葵想着或许世界上不应该再多一个可能会变得自己这样不幸的人了，想着或许自己可以斩断这个人身上悲剧的锁链，让世界上少一个被地狱使毁掉的人，少一个被地狱使毁掉的家庭。
世界上注定要为其他人战斗一生的有十万就足够了不是吗？
于是他一瞬就决定了要怎么做，偶然碰掉她的东西，在那之上留下了能够定位的印记。
然后再次走进了自己逃避很久的地狱界。拿出了在地狱使刑法中被称为“四大极违禁品”之一，私自使用罪名和在人界贩毒差不多的“归灵丹”。冒着风险想要提前结束她作为地狱使的一生。
因为担心她不明白地狱兽的可怕，甚至费尽心思找了一只地狱兽帮它躲过了东云市的探查，直直引到夏忆雪的家中，想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条怎样的路。
“可她说即便这样她也想成为地狱使，非常坚定地说。”
虞湘葵回想起那一晚的夏忆雪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这确实是有点厉害了！”
都快赶上你那么厉害了。小月心说。
听到这里她也不禁稍微有点佩服，就那么一点点。
但不论是她还是虞湘葵都不知道，那时候夏忆雪其实也只是出于不成熟的中二，抱着玩笑的心态，说着一些自己都不太懂的话，追逐着虚无缥缈自以为是的美好罢了。
“对，而且那时候……不知道是阴差阳错还是什么，她说了和当初的我一样的话。说了我第一次进入地狱界时候对阿秋说的那句话。”
“‘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像你帮助我那样去拯救其他人’？”
“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光……我看着她就好像……好像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虞湘葵挠挠脸颊有些害羞。“那年的我也是这样的…仿佛身上在发光一样的吗？”
“嗯！在现场，有一说一不吹不黑，那时候你……超帅的！”
小月的思绪也一下子回到了那年，刚刚七岁，却不止保护着妹妹还保护着她的虞湘葵，在那时她的眼里就像发光的太阳。
“所以……你知道那一刻我就有这样的感觉：这就好像是命运的安排，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让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了我面前，让我找回初心，让我重新振作。”
“哈，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看来确实是比刚分开时争气多了，虽然不是我来叫醒你有点不甘心吧，但你能振作起来总归是好的。”
“而且还不止如此，她还认可了我，认可了这个弱小的我。”
“嗯？”
刚成为地狱使的虞湘葵真的非常弱小，和现在都不可同日而语的弱小。但即便那样他也抱有一腔热血抱负，在满是危险的组织中希望能救更多的人而搭上性命，在满是不公的学院里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而一次次受挫。
然后可想而知受尽了嘲讽与屈辱。
虽然他最后还是变得强大，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因此而成为了人们口中受尽景仰的“圣者”、“天帝”、“暴君”，他的理念也终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但其实大家认可的也只是那个天下无敌、有能力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不败的圣者”所提出的公正；
而不是那个弱小无比、屡战屡败却依旧敢不断为弱者和不公挺身而出的“虞湘葵”所追求的理想。
但是时隔多年他又失去了力量，不止是输掉了重要的胜负，还输掉了自由，输掉了堪比家人的伙伴，还失去了被所有人认可的资格，从天帝被人打回原形，重新变回了多年前人们蔑视的那个“废物”。
“即便我失去了力量的现在，轩辕百舸在家族中提起我，他们认可的也依旧是威名赫赫天帝、暴君，而不是认可了那个有着傻乎乎理想却被笑话永远没法实现的虞湘葵。”
三年不到的时间，像许诗如一样视他如废物般鄙视的人不在少数，于是看到轩辕百舸对失去力量的自己依旧尊敬的时候虞湘葵真的特别开心，可是知道他尊敬的依旧只是那个打遍天下的天帝的时候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曾有过那么一丝期待，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大家认可的都是自己心灵上的崇高，而不是肉体上的强大，但是却在这三年被无情打破了。
所以，得知那个对自己的“强大”一无所知的小雪，却是傻乎乎相信着自己的一切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感动。
强者为尊的世界，大概这么多年以来，真的懂得虞湘葵追求的‘认可’为何的人，也就只有这几人了吧。
“反正都是你，有什么区别吗？”小月说到这里声音也有些黯淡。
“可是小雪，那个叫夏忆雪的孩子。我本来以为她是个性格不太好的孩子，很胆小怕事；心里阴暗报复心强；看起来就是个没什么骨气的墙头草。”
“你到底是要夸她还是骂她啊？”
“我本以为她只是这样一个有着很多缺点的普通人，但是胆小的她却能在自己生命危机的时候为了救人奋不顾身；阴暗的她在我厉声训斥她之后毫不记恨还谦虚改正；看上去就喜欢趋炎附势没有骨气的她却在比我‘强大’的人的威逼利诱之下……依旧为了这个没用的我而坚持。最重要的是，她还认可了我，比起那个人虚假的强大，她认可了我，认可了弱小的我所认可的强大。”
夏忆雪是个很普通的人，不像虞湘葵认识的很多人那样本性就勇敢，生来就大度，仿佛一出生就注定成为不凡的英雄。
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可贵。
“我大概是明白了。反正满世界估计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你这样的天赋的人了，所以比起天赋如何，就更看重品性了，另外也算是对她认可你的小小报答对吧？”
“嗯。另外，她还是个普通人，是‘寒门’出身。”
“还惦记你那个人人平等有教无类的理念呢吗？”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会坚持一天。天帝的嫡传弟子是个天赋平平的普通还魂者，这样的话我们的理念也更能站得住脚不是吗？”
这时候仿若拨云见日，地狱界天上红月高悬月明如昼。虞湘葵从鬼弓骷髅的腐肉上把晶核一把揪下，抬起头正看见前边巍然而立的地狱人身上翠绿色的甲胄反着月亮的寒芒。
“行吧，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不过关于你徒弟的事等等再说，你看这个狱魔人手下死光了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看它好像还挺讲这些没用礼节，换我们不得趁他低头时候先一枪捅过去，管它捅不捅得死呢……”
气氛有点沉重，虞湘葵和狱魔人隔着几十米对视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有信心吗？”
“没有。”
将身上破破烂烂的校服连带着里边的短袖一把扯下来，最后一件神具，刘清华的长枪在银光闪烁之后握在手心，然后又是拿出一把凡铁造的苗刀，贴着头皮割掉了碍事的长发。
“没有也要上。”为了节约时间虞湘葵话毕直接提枪冲锋。
“这才像话！”
狱魔人也将手中的骑兵刺矛撂下，对准了虞湘葵。
“我是不会让那孩子死在这里的，为了这个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怎么能搭上性命，你可是她未来的引路人啊，就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把她，顺便把其他人救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