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嗯。”
“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骗她说你是因为她才得救的有什么意义吗？”
虞花语的声音明明像孩童般稚嫩，像黄鹂般清脆，语气却像看淡了炎凉那般冰凉。
虞湘葵想了想，神情严肃地回答道：
“这个谎我是不得不说的。一个小姑娘，一辈子好不容易才鼓起一次勇气做出舍己为人的义举，若是事后却被告知：她的大义凛然是可有可无的，她的付出是毫无意义的，她一时兴起的勇敢也不过只是自我感动——那未免也太可怜了……”
虞湘葵想了想，又补充道：
“而且若真是那样，这件事也会成为她绕不过去的阴影，从今往后，不论事态轻重她恐怕都再也不会有为他人挺身而出的勇气。”
“你如果想带着她继续往深接触的话，随着你展露给她的实力越来越强，她早晚会自己意识到，你接纳她的这个‘契机’不过是一个谎言，搞不好到时候会更加自暴自弃。”
“真到了那时候她想必已经有能够正视这些的坚强了吧！”
“那你还真是对她寄予厚望了呢……我看她明明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天赋也不行性格也阴暗。”虞花语有些闹别扭似的嘀咕着。
“到时候真长歪了看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一定会好好把她培养成能独当一面，不输学院毕业生的优秀地狱使的……在剩下的两个多月里。”
听到这里，虞花语神色似也略微缓和。
“可我还是很气啊！她信了别人的污蔑，刚才一直在怀疑你欸！就像当初那些人一样……我真是好几次把她活剐的心都有了！”
“不要说这么残忍的话啊，和谁学的呢！”虞湘葵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这世上哪有一开始就无条件的信任啊。何况我也瞒了她很多事，她怀疑我的事总有解开误会的那一天，但我隐瞒的一切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所以……没关系。”
“但我可是从出生起，从我第一眼看到这世界开始就无条件地相信着你的啊……”
虞花语难得收起了锐气，小声说着。
“我知道。”
虞花语抬头试图从她哥哥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但是她除了一如既往的温柔之外什么也没看到。
比起带着恶意一丝不苟掩盖的真相，出于善意的拙劣隐瞒往往更加高明，因为人们看到溢出的善意后就很难狠下心再去窥探他不愿示人的真心。
“回家吧。”虞湘葵平静地说。
“嗯。”虞花语淡淡地答。
……
今晚的月色很明，夜空俯瞰得见东云市中央商务区灯火通明，外圈看去热闹程度不及以往，万家灯火却也是锦绣般繁华，构成这繁华夜景之下的一户户家庭，灯明灯熄交替之下又不知有多少欢喜几家忧愁。
这一晚，又是风尘仆仆归家的冷秋原和虞湘葵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争吵作罢后，冷秋原披星戴月地离开了东云。
空出一间屋子后虞湘葵也是难得争取到了宝贵的睡觉自由，在把隔壁传来虞花语一会一句的问话全数敷衍过去，直至彻底没了声音之后，虞湘葵死盯着天花板直到凌晨，突然还是怀念起了之前的吵闹。
而此刻，东云市区外，一处废弃了的小型厂房，管路盘亘交错填满了不大的空间，似乎有老鼠这类小动物在地上没头没脑地爬行，激起的声音不时在空荡的管道之中不停回响，四下无光的厂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空荡的大门处明亮的月色透进来一隅，与漆黑的内部拉出了一条由明渐暗的带子。两个男人正是从这大门外背对着月色走了进来。
“轻点儿，老大，轻点儿。”
被整个扛在肩上的男人有气无力地呻吟着，但其实他身上所有外伤已经都好了个大概，压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断骨的疼痛让他一时没法缓过劲来。
然而扛着他的男人听了这话倒是直接把他粗暴地甩在了地上，受伤的男人跌在地上，上半个身子没进了阴影里，疼得呲牙咧嘴。被叫做老大的男人突然的粗暴行事让他很意外，但程度却远不及他接下来的怪异举动。
“老大”是个面容憔悴的人，皮肤黝黑粗糙，蓄满黑色胡茬的脸看上去有些浮肿，往常他有一双坚毅有神的眼睛，但那双眼现在却很是落魄失神，甚至称得上惶恐。
接着老大开始发疯般地从周围搬起重物填补在厂房的大门处，不论多大的重物在他手里都像是纸糊的空壳一般被轻易地抬起后狠狠摔在门口七零八落，大门的空洞也一点点被土石堆出了膝盖高的门槛。
倒在地上的伤员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身后，他身后有一个整个立在阴影里的人，对着八字眉伤员轻轻摇头。
“你他妈到底是怎么！怎么招惹到那种东西的！”
老大停下了他的拆迁，率先歇斯底里地冲着八字眉大喊了出来，于此同时双手自上而下在他自己的脸的两侧抓出了十道血痕。这一举动再次吓到了八字眉，他向后看了看发现求助无果，便颤颤巍巍地答道：
“没、没啊，我这、我这不就是都按计划去的吗……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他妈的闭嘴！”
老大说着又从哪抡起了一个重物甩到了门口，把他刚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战壕冲了个稀巴烂，接着便是粗重喘息。
八字眉更加不解。
今天他们采取了最高调的手段，做了可能是三线小城东云市经历过最恶劣的恐怖袭击，其实只是出于一个很简单的计划，那就是探探东云市的虚实。
实力弱些的八字眉是“饵”，负责站在楼里引人耳目，顺便探听消息，逼迫东云调动讨伐力量从而尽可能摸清这里的实力架构；而更强的老大则早就躲在了对面楼里最合适狙击的角度，蓄好了强力的攻击魔法对准八字眉所在的位置，他的任务是如有万一救八字眉脱困，若是真有实力颇具威胁的高手，出其不意之下也有机会将其重创，而若真是出现了他偷袭也没法伤到的高手则以魔法掩护八字眉，直接跑路寻找下一座城市。
“干什么让我闭嘴啊！你有脾气我还他妈的想问问你呢！本来说得好好的计划，结果你一个八阶见到个三阶的小鬼直接带着我就跑了，连和他交手都不敢，跑了之后一路上还拖拖拉拉，非要把痕迹都清个干净，就他妈像个吓破了胆的老鼠一样，回来又发疯，这干的都是个什么事啊？”
“闭嘴！闭嘴！闭嘴！你他娘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个什么怪物！你不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存在！你惹祸了你知道吗！现在你应该庆幸自己还保住了条狗命！我们都该庆幸自己保住了狗命！要不是我跑得快，连这条狗命都没了！如果不是我把留下的痕迹都清了个干净，现在那个恶魔就已经冲进来踩在我们的脑袋上了！”
八字眉这下彻底懵了，他真的想不通，自己是在那个伪娘小鬼手上吃了大亏，但对方真实实力妥妥的三阶一级，虽然那力气那身体强的离谱，但境界……也就是通过感受对手真气“质”来判断出的等级是不会有误的。
八字眉因为对方的邪门歪道被打得极为狼狈，但他确信自己在交手过程中有几十次机会能要了那小鬼的命，只不过那些攻击都没打中罢了，那小鬼就好像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像只嗡嗡乱叫的蚊子，四处乱窜惹人烦，但又凭着侥幸一口一口最后磨死了自己这只狮子。
可狮子会被蚊子咬死不代表大象也会，先不说七阶到八阶向来号称质变的分水岭，老大救八字眉时候掩护用的那个七阶魔法就差点要了那小鬼的命，不，说不准他已经葬身于房子坍塌的废墟之中了。
八字眉被扛走时大脑还是晕的，灵感也非常模糊所以没有感知到，回来的路上他甚至以为自己的老大是确定自己那个魔法解决了小鬼才会带着自己匆忙逃离案发现场的。
现在看老大的语气，就你妈的离谱！他们这一伙人都是犯过罪的“黑户”，已经无牵无挂了，兄弟被人打还不找回场子，那还叫黑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