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虞湘葵也听到了通话断掉的声音,同样毫无迟疑地把电话夺回手里几下就捏了个稀巴烂,吓得许诗如赶紧出声质问:
“喂!你在干……”
然而没等她话说完,虞湘葵就已经利落地从散落的零件里找出了SIM卡,两下给撕成了四块。
“什……么……”
看得一旁的保姆也是目瞪口呆,做完这些的虞湘葵却松了口气:
“把那个方形的东西毁掉这个手机就彻底不能用了对吧!”
许诗如不说话,但是眼神似乎在等虞湘葵给她个合理的解释。
“那个……这个很贵吗?”
“价钱倒不是问题,手机当然也不重要,重点是没了这个手机要再想和省部联系就会变得很麻烦。”
“这……说来有点抱歉,但接下来就算你的手机还在,应该也不太能联系的上省部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忘记了,我的声音不能出现在手机里的……人界不是有那个技术吗?叫什么来着……声纹识别?”
虞湘葵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考虑着该怎么解释。
“简单说大概就是……如果我的声音、样貌出现在了电话线路或者网络之类的地方,一经人工确认,所有接受到那些讯号的设备就都会受到监控,然后被紧急停机,然后继续被监控……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许诗如没有说话,她今天已经被震惊到太多次,以至于都有点产生抗性了,可即便如此这个虞湘葵身上的事还是匪夷所思。
组织作为扎根地狱界的统一机构,和人界的各个政府是互不统属的合作关系,但是两方又都严重依赖彼此。组织中所有地狱使衣食住行都要靠人界创造的物质财富供养,而若是没有组织没有地狱使,用不了多久全球人口就会像屠杀般锐减,所以双方才会达成现今这样的合作关系,组织官员也才同样会在人界有着诸多权力。
但一码归一码,在政界家庭长大,又加入了组织成为高官的许诗如比谁都了解这个体制,组织在人界可以行使的权力看似很大,实际上限制太多,基本只有在善后掩盖地狱存在的痕迹之时才能用得上,而在其他方面,人界政府对组织的态度其实是非常微妙的。
像虞湘葵这种事,监控通讯的权限也好,声纹识别的技术也好,都不可能是组织能办到的事,要想达成这件事必须得求助于人界,可是就凭人界对组织那个微妙的态度,鬼知道为了做这个得费了多大的劲。
而且最关键的还是,虞湘葵走到哪都大摇大摆的,组织既不把他抓起来处死,又没有把他列入通缉名单,做到这种地步就只为了让他没法和任何人联络,不出现在公共视野当中,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许诗如心里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的身份简直神秘到有些可怕,嘴唇微颤发问道:
“虞湘葵,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稍微想了一下,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缓缓答道:
“我刚刚,已经从省部那里拿到了紧急调度权了吧,那要用这个权限和你下的第一条指令就是:别问!”
“这是命令,不要问任何关于我的事。这个手机你也看到了,我的情况确实很特殊,包括当初为什么没有灵使证在内的很多事没法和你解释那都是有原因的。你要明白,对你来讲,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就是:别问,也不要对我产生太多的好奇,那对你没有好处的。”
虞湘葵说着拍了拍手上的金属粉末,被他的样子吓到有些尴尬的许诗如也揪出一张纸低头擦了擦自己被茶溅到的裤脚,撒了的茶和碎掉的杯子在地上孤零零地无人问津。
“好!接下来我们继续讨论抓那伙逃犯的事吧!”
虞湘葵拍了下手又变回了那副开朗活泛的语气。
“你,当真要把功劳都让给我吗?”
“当真。你应该也知道没有灵使证的人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是不被承认地狱使法定身份的,没有身份,自然也就无法记功,何况刚刚那个八阶的头子都已经落到我手里了,我要是有心的话现在都已经把他给扔到省城大牢里去了。”
“可是为什么?我之前……可是好几次,都差点,差点想过要杀你了啊?你看不出来吗?”
“我觉得还好吧……”
虞湘葵脸上笑容不变,但看起来有点落寞。
“被人仇视,被人用想杀了一样的视线注视着,这种事见太多了,也就习惯了。习惯了就会觉得像空气、像地狱界、像晚上吃的方便面那般稀松平常,没有了还会有点不适应,也就更没法产生什么恨意了。”
虞湘葵一耸肩对着许诗如笑。
“反倒是被人骂是个犯人罪人之类的还让人更难接受一点。”
他补充道。
“不想报复我吗?”
“已经打过你两次,气都出完了。”
“不会想杀了我以绝后患吗?”
“我从来不杀人的。”
“可就算你毫不不在意,对着一个无故对你动手……两次的人……你就能这么原谅,甚至还去帮她的忙吗?”
“嗯……那就……事不过三好了!我也多少有反思。一开始见了你那次,包括后来拿神具的事,虽然站在我们的角度看都有自己的道理,可是从你的角度看确实是有些坏了规矩,而且我看起来确实有点像个可疑的人呢哈哈……所以,原谅谈不上,除了要抓小雪的事之外我都压根……就没有怪过你啊。”
看着他仿佛从里到外都坦荡荡的笑脸,许诗如一时心里有些苦楚,好像躲闪刺目的阳光一般回避着他的视线,眉眼间似乎有点嫉妒,又有点歉疚。嘴唇张开了几次,最后直到保姆清理她弄掉的杯子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脚,才惊醒般开口问道:
“你很看重小雪吗?”
“嗯!因为她是我重要的人。而且她以后一定会是这个城市乃至这个省的顶梁柱,这孩子有着能为他人牺牲的了不起的觉悟,有着这份觉悟的她将来一定变得会比谁都强大的!”
“是吗……”许诗如声音有点低落,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她,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啊。”
“嗯!我会为了她再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的,所以之后也要请你多给行些方便了。”
“没问题,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尽管提。”
“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想这次抓捕的人员调动,行动安排这些都交给我负责,当然我只管制定计划,毕竟功劳要尽可能给你,到时候直接下达命令的环节还是给你负责,这样可以吧?”
“可以。”许诗如的声音听上去无喜无悲。
“但是可以先告诉我你的计划吗?这样我也好提前有个安排。”
她低头用手拨弄着茶几上的茶匙:
“比如,你想怎么把他们搜出来……之类的计划。”
虞湘葵将自己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听了这话是突然笑道:
“你觉得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这个问题让许诗如恍然大悟,但又好像没有完全明白。
是啊,说来这个人今天也是幽灵似的突然就从自己家的花园里冒了出来,她之前找虞湘葵家住址那是靠着她爸的关系,查了查最近东云的外来人口,奇怪的是,明面账上虞湘葵出现前后日子里是没有新的外来人口定居东云的。
于是她又另辟蹊径,找了其他部门帮忙才发现人界某个专门替组织处理杂活的部门曾经跳过了自己,以官方名义直接在西郊区办理了一套临时住房,又从那个办理的公务员嘴里套话,得知到他那里去取钥匙的是个死人脸的消瘦中年白发男,这才有了个定论。
可没有自己这么广的人界门路的虞湘葵又是怎么找到自己家所在的呢?
“怎么找到他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找他和找你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给我一个……不,三天吧!哪怕他在城外,我都能找到他的位置。”
之后虞湘葵又对着许诗如说了不少话,有有用的,可更多都是废话,即便如此许诗如还是难得露出了几次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东云其他人看了这一幕怕不是要惊掉下巴。
“所以,我那个帮手虽然走了,但是她给那个八阶下的烙印能压制住他的修为七天,也就是说我们的抓捕行动必须在七天之内结束。”
“七天?”
“嗯,七天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七天正好。七天之内应该能办到的对吧?”
“当然啦!绰绰有余了,这方面相信我就好了!”
虞湘葵边说着边起身。
“要走了吗?”
“嗯,我还有个妹妹在家等我,回去再晚她该生气了。”
“我送送你吧。”
本来打算直接进地狱界回去赶路的虞湘葵听了这话也停下来,笑得像盛放的向日葵那样点点头。
许诗如知道他可能不清楚自己家门在哪,便起身领着他往外走,虞湘葵和保姆也紧随其后。
“啊对了,你这宅子防护性太差了,我来之前给你在地狱界设了个简易的结界。”用的还是刚刚从有熊蓉那里要来的符咒……
“你还会这个?不是,你在见我之前就已经设好了保护我的结界吗?”许诗如惊讶万分。
“嗯呐,不论我今天找你和解是否成功,毕竟你都是东云的首脑,现在市里有外敌,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你要是被敌人控制了的话可就麻烦了。”
看得出许诗如因为虞湘葵以德报怨的行为又更加愧疚。
“不过也就是个一次性的简单结界,防御作用很小,主要是警戒,要是有人想从地狱界闯进你家的范围内的话,周围一片范围内所有地狱使都会通过灵感感受到一阵很强的警示波动,就像那个银行里很吵的警铃一样,不过发出的声音只有地狱使才能听到。”
虞湘葵怕她听不懂耐心地解释道。
“因为防御作用不大,所以许大部长这两天还是得多点警惕意识,比如找几个帮手护卫住在你这儿之类的……不过看上去你还是有点防范心的,我也就不多操心了。”
虞湘葵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保姆一眼,许诗如则是亲自拉开了房门,清冷的空气吹进来,喝好了茶的虞湘葵正好伸了个懒腰。
“送到这得了,往下我自己走还能快点。”
“行。”
许诗如立在门前,发呆似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出走远,突然又来了一句:
“下次再来记得走正门。”
虞湘葵回过头,有点好笑地看了看她,引得许诗如又有点脸色泛红嗔怪道:
“有什么好笑的啊!”
“没什么,我记住了。下次有空也去我那儿喝茶啊!”
“你那穷酸地方能有什么好去的。”
“那可说不准哦!指不定下次我真能给你变出点什么来呢!先走了,明天见。”
“嗯。”
虞湘葵似乎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边哼边蹦跶着远离了许诗如的房子。
这就是他的目的,他要将这支基本被无害化了的团伙化作疫苗打进东云,以此来提升这个地方对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与此同时,借这个契机来和许诗如和解。
暴力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前提,但永远不会是正确答案,即便要牺牲一点什么,放下点脸面,多付出些努力,只要能和平地化解矛盾就都是值得的!
光从门里透出,打在虞湘葵渐远的背影上,许诗如直盯着他的身子缓缓融入黑暗,便也轻轻缓缓地关上了房门,光线一点点被铁门隔绝,随着门轴转动吱呀呀的声音消失,室外也再次归于漆黑,四下寂寥。